文|姜昆
相声难忘的经历(七)
文|姜昆
1979年,我作为曲艺界的代表,有幸参加了全国第四次文代会。这次大会,让我太开眼了。来自全国各民族的文学家、戏剧家、美术家、音乐家、表演艺术家、电影工作者和其他文艺工作者的代表3000多人参加了会议。这些大家,都是我做梦也想不到能够见到的人,有久经风雨、成绩卓著的文坛老将:夏衍、周扬、巴金、丁玲、阳翰笙,冰心、萧军;有我们这一代最熟悉的电影明星:秦怡、王心刚、王晓棠、谢添、赵子岳、张瑞芳、陈强、于洋、孙道临、田华、谢芳;有许多被压制了十几年的老艺术家:侯宝林、骆玉笙、马三立、郭兰英;再有就是文化大革命中“样板戏”的名人:袁世海、刘长瑜、高玉倩、杜近芳,薛菁华等。当这些艺术家也和我们这样的年轻人一起在一个食堂里排队吃自助餐的时候,我觉得就跟做梦一样,这些人在当时像我这样二三十岁的年轻人的心里就是神呀!
廖妈妈又给我看了她的影集和书法作品的册页,我在她身边乐了两个多小时,一点也不见外。
薛菁华
好些人对薛菁华陌生,其实一提您就知道: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的第一代琼花的扮演者,就是她。而且,主人公吴琼花的名字,就因为是薛菁华扮演,以后改成了吴清华。在1971年春节,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被拍成彩色艺术片,在全国隆重上映,薛菁华“倒踢紫金冠”的优美造型,还有“逃出椰林”“常青指路”“手捧红旗”“阵地受命”等经典造型,使25岁的她成为红透国内外的“芭蕾舞明星”。
就是在第四届文代会上,我结识了薛菁华大姐。她见到我的第一面就说:“姜昆,你知道吗,我们是邻居,我就住在你们广电局的‘火柴盒’大楼的前面,国务院宿舍的楼里呀!我妈妈可喜欢你的相声了,你哪天到家里来,让我妈妈高兴高兴!”我觉得受宠若惊,当时就答应下来。
记得没过多久,我就应邀来到了薛菁华大姐的家里。薛菁华的爱人陈平一起在家里接待我,到了家里一介绍,让我大吃一惊,原来薛菁华说的妈妈是她的婆婆,陈平的妈妈,革命老人廖梦醒。
知道中国历史的人都知道国民党的元老,后来遭到右派杀害的廖仲恺先生。 廖梦醒是廖仲恺、何香凝的长女,是廖承志同志的胞姊。年轻的时候就投身革命,1930年她与中共党员李少石结婚,并在香港建立秘密交通站,担负中央苏区和党中央所在地上海之间的联络,一直在我党的第一个对外宣传机构“中国工人通讯社”中担任英文翻译工作。1949年,她和妈妈何香凝和弟弟廖承志一起参加了中国政治协商会第一次全体会议,一家子三个人同是代表,一时传为佳话。
《如此照相》中的姜昆
薛菁华(前中)出演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剧照
李少石烈士的名字,我们这一代人也熟悉。他早期参加革命,后来因叛徒出卖而被捕入狱。在狱中,脚被打伤,肺部被打坏,他却吟出“死得成仁未足悲”“英雄含笑上刑场”的诗句,做好为革命而牺牲的准备。
出狱后,1943年春,他奉调重庆,公开身份是“新华日报”记者兼编辑,实际在八路军驻渝办事处外事组任周恩来的英文秘书。在一次意外的事故当中,国民党士兵向汽车鸣枪示警,子弹射穿李少石肺部,送重庆市人民医院抢救无效,39岁就牺牲了,毛主席在离开重庆登机前,为他的追悼会写下“少石遇难,永志哀思”的题词。
我现在居然来到了有着这样革命传奇的老妈妈面前,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廖妈妈住的屋子很小,那时候她已经80岁高龄了,身体不好,盖着被子躺在单人床上。薛大姐和陈平带着我坐在了廖妈妈的身边。廖妈妈听说我来,非常高兴,一直乐着和我说话,但是她说的是浓重的广东口音的话,我使劲听也听不懂。陈平和薛大姐就在旁边给我当翻译。
陈平告诉我,廖妈妈听我的第一个相声是《如此照相》,把她乐坏了,总说要把姜昆找来,给我说说相声材料,让我编新相声。廖妈妈的墙上挂着何香凝老人的画作,廖妈妈性格特别开朗,不像经历了那么多磨难的人。她指着那幅画说,廖承志不是画这样的画,他画的是漫画,讲话很多都是相声。她讲了很多廖公的笑话,那时候廖承志是全国人大副委员长,是我们党和国家的领导人,可在廖妈妈的口中,依然是个顽皮的小弟弟,我们都笑得非常开心。
廖妈妈问我知道不知道,我们的相声名家常宝堃先生在朝鲜遇难,天津市的公祭大会上,几十万人上街祭送小蘑菇灵柩, 廖承志就是以中国人民赴朝慰问总团团长名义专程赴津参加葬礼的。我说,我还不知道,我真没有想到您们廖家和我们的相声关系这么密切!
廖妈妈问我,你们有没有广东话的相声呀?我说,有!我的老师马季是第一个把广东话的内容写进相声的,他把“咳尼到(是那里)”听成“海南岛”,把“赛佬哥(小孩子)”听成“赛罗锅”,他说听广东人叫他“肥仔”就害怕,以为“一肥就宰”呢!廖妈妈听完哈哈大笑,大声说“给好给好!(极好极好)”。她还让我学广东话,告诉我在香港电梯旁边经常都有个牌子,提醒大家“紧急时拑紧急掣”,这几个字非常绕嘴,别说内地人,香港人也念不下来,廖妈妈学得又是引来满屋的笑声。
那一天,廖妈妈又给我看了她的影集和书法作品的册页,我在她身边乐了两个多小时,一点也不见外,就像在自己的家里一样。
几年以后,廖妈妈离世了。几十年过去了,她爽朗的笑声经常在我的耳边响起。
(责任编辑/朱红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