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慧丽
鲁迅的《拿来主义》是篇经典的杂文,被多种教材选用。在教学该课时,教师大多重点关注三方面的内容:比喻、对比的论证方法,杂文的语言特点,对待文化遗产的态度。这些内容包含了文章主体部分的论证特色、鲁迅特有的语言风格以及审视事物的正确方法。
《教学参考书》在《拿来主义》这一课的“专题内容解析”中明确中指出,鲁迅这篇杂文在表现方法上一个主要的特点就是运用比喻论证。课后的“问题探讨”中也提出“这篇文章运用形象化、为人们熟知的比喻来阐明深刻的道理,请结合文本,选择一两处进行具体分析”,这些导向使得我们对本文论证过程的关注都停留在了论证方法上,然而论证方法需在严谨的论证结构中才能产生说服力,否则就显得只见树木不见森林。再仔细深究一下,也许就能看到我们因为教得不够深入而缺失效益:论证方法在什么样的语境下才会产生真正的效果?语言风格既取决于作者的喜好同时也出于文体特征的需要,形式服务于内容,杂文这一文体在内容上最显著的特征是什么?鲁迅要传递这一“主义”,仅仅通过比喻论证就能做到明白易懂、便于接受吗?
所以应该引导学生更多地去关注本文严谨的论证结构,这样才能真正体会到作者逻辑的严密,也才能让学生在平时的写作过程中注意结构章法。
一、先破后立
鲁迅要强力推行这一主义,必须让读者明白三个基本问题,即“拿来主义是什么”,“为什么要推行拿来主义”,“具体怎么做”。这三个方面正是人们认识事物的逻辑思维过程,常规的顺序是先谈是什么(世界观),再谈为什么(论证过程),最后谈怎么办(方法论)。很明显,文章在中间部分提出何为拿来主义,前面依次阐述了闭关主义、送去主义、送来主义的危害,鲁迅违反常规逻辑思维的行文安排,目的和用意何在?这就是“先破后立”。
破是驳斥对方的观点,立是摆明自己的观点,先破后立就是先打破旧有的固定模式,再创造出新的模式,即不破不立。但这并不等同于有破就能立。
“先破后立”这是本文的论证结构,那么“破”为何就可以“立”呢?烛之武在劝说秦穆公时紧扣的一句关键语就是“若亡郑而有益于君,敢以烦执事”,这就说明郑国灭亡不代表秦国就可以获利。同样,在《寡人之于国也》中,梁惠王认为自己“移民”的行为相较于那些置民不顾的行为已经是“尽心焉耳矣”,孟子就一针见血地指出这不过是五十步和一百步的区别,否定那些任由饥荒肆虐的君王之举,并不能得出梁惠王的举动就值得推崇。苏格拉底在与人争论哲学问题时,总是通过一个接一个的提问,让对方在否定先前的基础上得出新的答案,直到对方回答最后一个问题时,正好说出他想表达的观点。之所以能如此水到渠成地使人在不自觉中得出结论,是因为问题连贯且有着严密的推进关系。这也正是学生在平时的论述文写作时缺乏的理性思维。所以,让学生明白前三大主义的弊端,不等同于得出推行拿来主义的结论,应该依据文本分析彼此环环相扣、因果相承的关系。
二、以逻辑性看拿来主义的“破”
关于前面的三类主义,作者是这样表述它们的关系的:
“中国一向是所谓‘闭关主义,自己不去,别人也不许来。自从给枪炮打破大门之后,又碰了一串钉子,成了什么都是‘送去主义了。”
可以分析出:闭关主义(封闭误国)→落后挨打→偷安求和→送去主义
“要不然,则当佳节大典之际,他们拿不出东西来,只好磕头贺喜,讨一点残羹冷炙做奖赏。”
可以分析出:送去主义(谄媚卖国)→国力贫瘠→乞讨苟活→送来主义
这三种主义的关系是前者的失败导致了后者的产生。在对待外来文化的道路上,我们并非没有变通过,只是从不问诊把脉,只会迎合接受,以一种治标不治本、病急乱投医的方式来矫饰痼疾。最大问题就是,这些选择都是被动的,所以“拿来主义”才显得如此迫切。
通过分析文本,我们可以发现,在对待外来文化的态度上“堵”(闭关主义)、“送”(送去主义)、“给”(送来主义)都不能解决问题,一种新的方法态度才显得如此迫切。而这种新的方法态度必须是主动的、开放的、对等的、可选择的。这样才能除旧维新,根治顽疾。而这便是拿来主义的优越性:运用脑髓,放出眼光,自己来拿!破立之间的关系很明显,所破之弊端所立之物皆无,所立之利处正为所破之物缺失,如此的破立才显得合理,如此的结构方显严谨。
通过了解前三大主义的弊端以及彼此间的关系,既交代了写作缘由,了解文章的现实针对性和迫切性,同时也从章法结构角度具体了解“先破后立”之如何“破”,引导学生平时论述文的写作要言之有物,关注现实,忌空谈泛谈。
三、以层进式看拿来主义的“立”
文章正式提出拿来主义是在中间部分,但从开篇后一直陆续提及,在语气上各有轻重。
本文观点就是推行“拿来主义”。“拿来主义”的精髓虽然古而有之,但读者对于这个名词却是新鲜而陌生的,作者希望通过此文推行成功,那就必须在合适的时机为读者所接受。所以在观点的提出上不急于开门见山,而是循序渐进,并在语气上逐步加强,直至水到渠成。
作者在送去主义产生时提出:“但我们没有根据礼尚往来的礼义,说道:拿来!”礼尚往来是中国人固有的礼仪,有来有往符合常理。鲁迅在此提供一种思考的方向,先将自己要推行的主张在读者心中泛起一丝波澜,将这种观念的种子悄悄埋下。因为三大主义的弊端还未尽显,若此时强推,显得突兀,难有说服力。
在分析了送去主义的危害时进一步强调“我只想鼓吹我们再吝啬一点,‘送去之外,还得‘拿来,是为‘拿来主义”。伤痛之下会有反思,只送不拿终非长久之计,作者的表述由“说”变为“鼓吹”,加大了宣扬的力度,为拿来主义的可取蓄势。但“拿来”与“送来”有表面上的相似,容易混淆,未到提出的最佳时机。
在列举了“送来”的事物,表明人们被“送来主义”吓怕时,作者进行总结:“其实,这正是因为那是‘送来的,而不是‘拿来的缘故。”鲁迅通过区分概念,层层辨析,拨开迷雾,语气恳切,沉稳道出。此时读者对“拿来主义”的理解已经准确,并心向往之。
至此,鲁迅正式提出观点,得出因果结论“所以我们要运用脑髓,放出眼光,自己来拿”。作者语气坚定,呼吁性强,语言干净利落,内涵丰富准确。
对于文章的观点,必须带领学生体会孕育的时机,找到生成的土壤,这样的获取的观点才能贴近作者创作的本意,才能有助于学生完成知识的构建。
很多教师把鲁迅作品教学的意义,归结为给中学生和中学教育提供“基础人文精神的支点”,这并无不当之处。但我们却不能仅仅把鲁迅的作品作为一个精神读本,强制灌输一些崇高的评价,应该回归文本,用“语文的方式读鲁迅”,分析和把握鲁迅每一篇作品“文”和“心”的契合点。本文作为一篇经典的杂文,它在结构、章法上有着鲜明的论证特点,在材料安排上有着严密的逻辑关系,而这恰恰为观点的生成、思想的传递带来了有力的保障。所以从文体特征入手,以论证思路展开教学,在环环紧扣的论证过程中体会作者思考的深度,并以此借鉴平时的写作,这应当是论述文教学中最务实的一种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