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飞
显微观察是研究获取微观层面信息的重要手段。近年来,由于科技的发展和国家对文物事业的重视,金相显微镜、扫描电子显微镜等仪器在各文博单位的普及,为研究和获取古代文物所蕴含的信息提供了重要技术手段。通过高倍数的放大,再结合其他仪器如拉曼光谱仪的辅助,研究可以在微米级别对文物的原料构成、制作手段等多方面进行精确地判断。这些方面的研究探索工作已经做得非常多,相关研究成果常见于各种刊物,均朝着越来越精细化的方向发展。而笔者在日常文物修复保护工作中,在20-100倍的普通光学放大下,经常能获得不少有价值的信息,为我们理解古代文物制作工艺和保护修复文物提供帮助。本文即是对一件制作非常简单的普通银饰进行显微观察,获取文物的相关信息,初步探究文物的制作工艺,旨在引起我们对普通显微观察这种研究方法的再重视。
一、显微观察文物样品来源和基本信息
本次显微观察的样品是一件张家川马家塬战国墓地M14出土的非常简单的银饰。M14随葬器物比较丰富,有金银器、铜器、嵌金铁器等。[1]这些金属质的文物绝大部分都制作非常精美,显然在最初的加工过程中经过了非常精细的工艺处理。此次选取的这件银饰(见图1、图2),由于尺寸较小,相较于该墓地出土的其他金属质文物,制作较为粗糙,纹饰也相对简单,往往容易被研究者忽视。也正因为如此,这件银饰上也就较多保留了原始加工痕迹。
银由于熔点较低、延展性好、颜色鲜艳等金属特性,在我国古代被广泛应用于制作各种装饰品。银器加工过程中有普通的如范铸、錾刻、锻打、捶揲等工艺,也有如掐丝这种非常繁复的装饰制作手段。
初步对该件文物进行观察,这件银饰呈矩形片状,长32.43mm,宽15.56mm,厚0.15mm。正面有凸起的叶脉状纹路,间隔做镂空处理,左右两边缘各有两个小孔。整体来看,这件银饰应为附属在其他器物上的小件装饰。
二、显微观察探究银饰加工工艺
(一)初步加工成型探究
片状银饰品加工一般是将熔炼提纯后的银块加热,用锤子反复敲打,使其延伸展开成为一定厚度的银片,然后剪裁成所需的简单器型。多为冶炼铸造之后,捶揲、锻打初步成型。
为验证这件银饰品的初步加工工艺,我们将文物置于基恩士VHX-5000数码显微镜下进行观察(本文后续显微观察均采用此仪器,不再特别注释)。捶揲、锻打的加工方法,由于其直接使用锤子对器物表面进行物理作用,再加上手工作用力的不均衡,必然会在器物表面留下人力打击过的痕迹。在50倍的放大处理后,我们分别在银饰正面中上和右上靠近边缘的部分获取了两张显微照片(见图3、图4)。图中红色圆圈范围内,可以清楚地观察到银饰表面呈现出层状叠压现象。这种层状叠压状态,证明了银饰在加工成片状的过程中,外力作用使其表面产生了银原料的不均衡堆积,并经受了多次不规律打击。据此可断定是采用了捶揲、锻打的处理手段使该件银饰初步成型。通过对银饰边缘的观察(见图5),呈现出银片的矩形形状加工过程中裁剪不连续、多次发生停顿现象,截口处有从正面至背面裁剪不完整所导致的自上而下呈依次台阶状,依此可判断在器物初步的加工过程中,是使用了錾刀从银饰正面沿规划好的矩形形状进行多次刻划,才裁剪出了所需形状。
(二)纹饰錾刻工艺探究
银器初步成型以后,就需要进一步的精加工,即对器物进行艺术化的处理。常见的方法是在器物上錾刻出各种花纹,这在银器的加工工艺中称为錾花,是整个流程中最关键的步骤。錾花是银器制作中的一种表现手法。它通过阳錾(在凸出的饰物上錾刻)、阴錾(在凹进的饰物上錾刻)、平錾(在饰物表面錾刻)、镂空(錾出纹饰后将其余部分脱出器物)、戗(用特制的戗刀,戗出素亮花纹)等多种形式,把银器原有的单一平面,通过錾花工艺中的不同表现形式,展现出多层次的艺术效果。[2]
仔细观察这件银饰,银饰正面光滑闪亮,有凸起的叶脉状纹路,局部做镂空处理。从背面看,叶脉状纹路呈凹槽状,镂空处理的边缘有加工痕迹。证明了纹饰的加工是使用錾刀从器物的背面进行的。
将文物置于显微镜下观察,我们选取银饰背面左上角处的凹纹进行了100倍放大,获得显微观察图像(见图6)。从凹槽中连续的平行线痕迹中我们可以获知,这种凹槽的形成是采用了较钝的錾刀进行了连续刻划,最终构成图案。选取三处凹槽对其宽度进行了测量,得到的数据分别为148μm,192μm,226μm,平均宽度为190μm左右,可见加工此类凹槽使用了刃宽约为190μm较钝的錾刀。在两个凹槽的连接处(见图6红圈内)观察到一特别现象,由于两道纹饰的刻划先后次序有区别,竖条纹的刻划显然在横条纹之后,而且加工过程中的方向自下而上,这就形成了由于刻划结束造成的椭圆形银原料堆积,覆盖于先前的凹槽之上。
银器的镂空处理,一般使用錾刀沿规划好的图案,将需要作镂空处理的部分逐渐錾刻下来;厚度较薄的银片,也可以直接使用錾刀将镂空部分用力刻划,最终将需要剥离的部分去掉。采用錾刻的方法时,由于錾刀的宽度限制,一般都会在镂空的边缘形成锯齿纹;采用直接刻划的方法,则边缘一般都较规整,但由于手工刻划的局限性,在处理圆弧状的纹路时容易失去控制,导致錾刀滑出规划好路线。
选取银饰的镂空部位置于显微镜下50倍放大观察,錾刀手工操作路线偏离规划纹饰的迹象非常多,这种偏离多位于纹饰弧度较大处或转折处(见图7、图8)。当制作者意识到偏离时便有意减弱刻划力度,就留下这种出现在镂空纹饰周围细长的划痕,但也有力量过大损坏了文物整体完整的地方(见图9红色勾选区域)。
图10是一处加工痕迹信息较多的区域100倍放大照片。利用测量工具,选取了三处为加工镂空所使用的錾刀留下的划痕进行测量,得到的数据分别为52μm,54μm,68μm,平均宽度在60μm左右,可见使用的錾刀应该非常锋利。对图10中红圈范围内仔细观察,可以推论出凹槽纹饰的加工显然在镂空处理之后,这就导致了前者的制作痕迹覆盖在后者之上。
银饰上的穿孔,是为方便将其固定在其他物品之上,制作较为随意,显然是在两侧无纹饰的地方随意选取了四点。在显微镜下选取两个孔洞正反面进行观察,获得图11、图12。从图11银饰背面圆孔边缘翘起的银片可知,穿孔的制作是从银饰正面用圆锥状的工具直接穿透银片完成,造成多余银料的起翘。对穿孔直径进行测量,孔径分别为1020μm和1094μm,约1mm左右,可见穿孔的锥尖非常尖锐。
三、结语
在对这件银饰的简单研究过程中,通过初步观察和测量,正面纹饰较为工整,表面光洁闪亮,背面稍显暗涩,主体纹饰为叶脉状纹路,间隔做镂空处理,左右两端有孔,手工加工痕迹较多。这就引起我们利用显微镜观察细微痕迹进一步探究的兴趣。
通过显微观察,从这件银饰上获取信息,可以得出以下关于这件银饰的加工过程的初步推论:1.该件银饰采用捶揲、锻打初步成型,成为0.15mm的银片。2.银饰的矩形整体形状是使用錾刀从正面刻划而成。3.镂空纹饰和凸起的叶脉状纹饰从背面加工获得,镂空部分采用錾刀刻划而成,刃宽60μm左右,叶脉纹饰由刃宽约为190μm较钝的錾刀刻压而成。4.叶脉纹饰加工在镂空制作之后,后者的制作痕迹压在前者之上。5.银饰左右两端的穿孔制作是由有锥状尖头的工具从正面直接穿透制作而成,锥尖直径约1mm。
本次显微观察的样品银饰本身制作较为简单,而笔者对显微镜的操作使用以及银器加工工艺的理解也都非常粗浅,以至本篇的论述和结论都略显单薄。显微观察是科学研究中非常初级的手段,但在文物保护和研究中能发挥一定的作用。本篇的写作,旨在引起我们对普通显微观察这种研究方法的再重视。
注释:
[1]周广济等:张家川马家塬战国墓地2007-2008年发掘简报,文物2009第10期.
[2]杨小林、范立夫:金银器制作中的传统细金工艺,收藏家2006年10期.
(作者单位: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