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教师是现代文明的传播者,也是历史文化的传承者。乡村教师肩负着传承文化、留住历史记忆、培养有文化基因的新一代的历史重任,在探索和坚守的道路上,也需要社会力量的担当。本期“跨界”栏目,我们邀请“桂馨·南怀瑾乡村教师奖”设计者之一的吴夏霜女士及获奖者谢彦讲述他们的“文化护根”故事。
“桂馨·南怀瑾乡村教师奖”(以下简称“南师奖”)在2013年启动,我从奖项设计之初就参与南师奖的各项工作。但直到2015年6月,我才发觉南师奖的另一种美与魅力。那时候,我回访第一届南师奖获得者龙安吉老师,他申请通过南师奖的公益种子计划,正在做乡土文化进校园的项目。
龙安吉校长的学校叫贵州省榕江县高扒小学,用当地话解释,这是一个在高处(山)的学校。这里保留男耕女织传统生活,整个村落除了学校最新完工的校舍是混凝土建筑外,其他全部是传统的苗式房屋。似乎,这里的少数民族文化保存得很好。实际上,在这个村落里,近2000人口中,会吹苗族三大古乐器的只有3人,会唱苗歌的有5人,年龄都在70岁以上。为什么在没有文字的苗族,数千年来能代代相传的优秀苗族文化,竟然在今天,在高扒村出现这样的危机?
随着城镇化速度加快,村落里男女青年长年在外务工,10多年来无人向村寨里的歌师学习唱歌吹芦笙;村落的孩子1至5岁在家庭习得本民族母语,从6岁起进入学校强化学习汉语言文字,长期脱离家庭寄宿在学校完成义务教育阶段的学习,甚至没有完成义务教育阶段的学习就进入城镇务工,与自己民族文化隔离或隔绝。在这所学校里不到200的学生中,80多名学生住宿,超过90%的学生是隔代抚养。 8位老师,有6位是代课老师,全部是村落里“有文化”的村民,甚至村支书在学校缺老师的情况下不得不兼任教师一职。作为苗族的文化人,他们也和龙安吉校长一样对现在村落里岌岌可危的民族文化传承现状担忧。因为村落里会说苗话、会唱苗歌、会制作传统乐器、会吹芦笙的人越来越少;他们身为教师,看到学生学习成绩很难提高的同时也完全忘掉自己的苗家文化,自责教学能力不足也深感愧对祖宗。
龙安吉校长获得公益种子计划支持后,在全校所有班级开设苗歌课程,开办“苗歌”班和“芦笙”班。他邀请村里的歌师到学校授课,当然他的老师们也参与到苗族文化的课程试验中。我到学校的第二天,苗歌班的学生穿上苗族服装,集体唱苗歌。很多孩子告诉我,最想上的课就是苗歌课;也很喜欢穿苗族盛装,即使脖子上带10斤重的银饰。还有一个男孩子,学习并不好,上了芦笙课,很长一段时间,学校里都听得见他练习吹芦笙的声音。半年时间,7至12岁的学生会唱苗歌的有26名,会吹芦笙的有21名。
我在学校遇见一位很特别的“村民”,他在学校做音乐老师。初中没有毕业就到广东沿海进厂务工,他告诉我在广东很多工厂的招工条件上都有一条,贵州某某地人除外,其中一个地方就是他的家乡。在外打工很苦闷,很难融入当地生活,常常是小时候听到的苗歌慰藉他,他甚至依照自己的记忆做出了苗家的器乐,自娱自乐。回到家乡时,他发现现在的孩子和他当初很像,学习成绩不好,不喜欢学习,只是现在的孩子也不会说苗话,不唱苗歌。他赞赏龙校长的工作,一起做本民族文化的传承。
我和当地的老师,都看到民族文化的传承应该是在村落里完成,在家庭里实现的。当这样的传承被破坏,不得不把传承的重担担负在肩,在学校里开课教授。但龙校长也担忧,本应该是生活里的民族文化,就应该是鲜活的,不应该只是在课堂里,进课堂是无奈的做法,未来还是要和村落联结。所以现在村落的大活动,必定会有学校苗歌班的参与。
我在这里看到,乡村教师不仅要教会孩子们算术、文字与品德,让他们自信融入城镇生活,还要让孩子们回得到故乡,联结自己的文化根源。
优秀的乡村教师,除了有职业的觉醒,也还有社会责任的担当,既是现代文明的传播者,也是优秀传统文化的守护者与继承者。而这样的乡村教师,是我所看到的乡村教育的希望,这也正是南师奖褒奖与支持的—— 一种教育支持的美与魅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