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霞
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我们都没有过生日这个概念。老家那边有这样一个风俗:不管家境贫穷富贵,第一个孩子十岁生日的时候,都要热热闹闹地操办一次。童年的日子就像孩子的心,纯洁又急切,一晃,我的十岁就到了。之前,我那开小卖部、家里经济宽裕的二伯父,在他大儿子十岁那天,请了好几桌客,晚上还放了电影呢。我原以为,我的生日,虽不像堂哥家搞得那样盛大,最起码,也会做得比较隆重的。没想到,母亲他们除了请外婆和舅舅舅妈他们过来吃饭,其他的,什么都没有。更气人的是,母亲还把舅妈她们给我买的漂亮的绿毛线编了一件毛衣送给了妹妹,害得我狠狠地哭了一场。我过生日,她不送我礼物也就算了,怎么能私自做主,把舅妈送我的礼物给妹妹呢!为此,我很久都在生母亲的气。
长大后,我渐渐理解了母亲。我们姐弟三个要上学,母亲的腿脚因为一场事故变得不灵便,干不得重活,父亲呢,每天像个陀螺一样地忙活着。他们只记得柴米油盐,哪有闲心管我们的生日。我们似乎也习惯了。只是,孩子毕竟是孩子,每当看到三伯伯家的堂兄妹们过生日,三伯母特地在那天,为他们煮鸡蛋,下面条,还是很羡慕的。好几次,想跟母亲提及,但话到嘴边,看到她额头上那像水波荡漾般越来越多的皱纹,便生生地吞了回去。
不过,我的运气要比弟弟妹妹好一些。母亲不记得,还有外婆记得。每年生日前几天,外婆就找到我,要我记得生日那天到她家去吃饭。生日那天一早,外婆会在街上买些肉和鱼等好菜,给我做满满一桌子好吃的,等着我过去吃午饭。后来,我去外地上学了,快过生日了,外婆早早就炒一些我爱吃的花生米和芝麻,装在瓶子里,让我带到学校吃。
习惯便成了自然,一年年过去,家里的生活条件好了起来,而我,对生日的那份热情,却像一杯久置的开水,慢慢凉去。有时候,生日那天,收到弟弟妹妹的短信和电话,我才恍然大悟:哦,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奇怪的是,母亲却越发对我的生日在乎起来,这几年尤其重视。
生日的前几天,她就会打电话过来,说要安排父亲杀了土鸡土鸭送到岳阳给我炖汤喝。每次,我再三拒绝,她才肯罢休。到了生日那天,又打电话过来,嘱咐我多做点好吃的。殊不知,她闺女正为了她身上的那自作多情长出来的几斤肉而烦恼呢。有时候,她还会含沙射影地向我打听,问我老公为我准备了什么生日礼物。记得那次,老公良心发现,借着给我庆祝生日的机会,给我买了一台配置还算高的手提。母亲打电话过来,还不等她问,我立马就先汇报了。她一听,又批评我:“你也真是的,那东西贵呢。你们家里不是有电脑吗?何必要浪费钱!”其实我知道,电话那头,她的脸上早已是菊花朵朵开了。
今天一早,收到母亲的电话,提及的又是我生日的事。我断然拒绝她在我生日那天,安排父亲送土鸭子过来为我庆生。父亲不喜欢住在外面,每次总是当天来了当天就走。他年纪大了,来回坐三个小时的车子,身体会吃不消的。再说,生日那天,我还要上班。
这几年,我的生日,跟母亲通电话,都是类似的内容,我已经习惯了。挂电话之前,我怕母亲心里不好受,特地说一句:“妈,你别担心我,我很好,我什么都不缺!”母亲幽幽地念叨一句:“孩子,你过生日,我没有一点东西送给你呀!”
母亲真是越老越糊涂了,我的生命都是她给的,怎么说没有送一点东西给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