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化了是春天

李少武

隆冬的一天，我走进王龙村的一个农家小院里。

一位双腿高位截肢的老人，穿着干净整洁的衣服，坐在残联发的手动轮椅上，悠闲地沐浴着天赐的阳光。一群鸟儿轻盈爽快，自由自在地在水面上追逐嬉戏，在落光了叶儿的柳枝间窜进钻出、谈情说爱。老人看着，看着，不禁微微一笑。

这位老者，就是我要采访的对象———当年的武汉下乡知青黄礼和。

45年前，30岁的黄礼和响应党的号召，告别大都市，下乡到王龙村插队落户。从此，他和村民们一样，一年四季耕耘田地，像对待孩儿一般呵护着棉苗、水稻、小麦，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谁知，一年后，一场无情的病魔打乱了他平静的生活：他因脉管炎病截去了右腿。不久，黄礼和唯一的亲人、在武汉市政府工作的父亲又突然因病去世。一场接一场变故，性格开朗的黄礼和从此变得沉默寡言了。

黄礼和生活中的诸多不便，同村比他小几岁的村民邵水清一点一滴看在眼里。出于同情之心，邵水清有空就帮黄礼和挑水、做饭，陪他排遣生活的寂寞，然而，没完没了的脉管炎像个幽灵，死缠着黄礼和不放。几年后，黄礼和的左腿被这个恶魔啃食掉了。双腿都没有了，黄礼和的生活变得更加艰难，走路只能靠两个板凳慢慢挪动着交替前行。而此时，一同下乡到该村的几个知青，又先后相继回城。黄礼和无家可归，无单位接受，永远地留在了下王龙村。

邵水清看到黄礼和独自吞咽生活的苦果，于心不忍，他结婚成家之后，把孤苦伶仃的黄礼和接到家中共同生活，一如既往地照料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大哥，并承诺要照顾他一辈子。出于感激之情，闲着无事的黄礼和帮着邵水清家照看三个小孩。

岁月缓缓地流淌，流到了2009年。这一年，无情的癌魔慢慢吞食了邵水清的生命。黄礼和悲痛之余，担心自己日后生活无人照料，心头笼罩着一层冰霜，感到自己又快到了苦难和死亡的边缘。但黄礼和没想到的是，邵水清在临终前把照顾他的任务托付给了没成家的儿子邵长明，直到儿子含泪连连点头，邵水清才闭上双眼。此后，邵长明像孝敬自己的父亲一样赡养起了黄礼和。

不料，平静的日子再次被打破了。2011年1月25日，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夺去了邵长明年近30岁的生命。斯人离世，日月同悲。黄礼和望着邵长明的遗像流泪，那一幕幕感人的场景在脑海回放：端饭给他吃、带他到汪集街游玩、背他出进、抱他上床……他的心情又降到了冰点。

这时，邵水清出嫁多年的两个女儿接过赡养黄礼和的接力棒。大女儿邵桃荣搬到了娘家，接过父亲和弟弟没有做完的事，把这个延续了几十年的情义故事往下演绎。在邵桃荣他们两家的精心照料，黄礼和一天天快乐起来，脸上又散发出幸福的光泽。

当我采访完回到城里，已是暮色四合。

吃完晚饭，我坐在电脑前忙碌。上小学的儿子突然来到书房，兴奋地说“外面下雪了”。打开阳台门，看到雪花从天空簌簌地飘下来，一簇簇，一朵朵，似白蝶，如梨花，漫天飞舞。

“爸爸，雪化了是什么？”儿子问。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是水。”

“错了，雪化了是春天！”儿子微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