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敏
[摘要]从叙事学角度解读电影,可以从叙述内容、叙事策略、叙事效果三个方面来入手。以擅长改编剧本出名的科波拉在这些方面自有与众不同之处。在叙述内容方面,他勇于创新,涉猎广泛,既有历史战争题材的《现代启示录》《巴顿将军》,又有科幻魔幻题材的《吸血惊情四百年》《超时空危机》,当然影响最大的还是堪称“史诗”的《教父》三部曲;在叙事策略方面,其电影结构匀称、主题集中;在叙事效果方面,其镜头语言、拍摄技巧等对叙事的促进功不可没。
[关键词]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电影;叙事学
叙事学涉及范围非常广泛,除了文学,其他电影、新闻、图画、广告、语言等等,都可从各自信息互动中找到叙事的身影。[1]就基本理论来看,解读电影需从叙述内容、叙事策略、叙事效果三个方面来考量,以擅长改编剧本出名的科波拉在这些方面自有与众不同之处。在叙述内容方面,他勇于创新,涉猎广泛,更重要的是,科波拉常以“再创作”的角色对原著进行“影视化”的改编,于简单朴素的文本中找到启发人们思考的切入点,使得其执导的电影常常呈现超越文本的魅力。在叙事策略方面,结构匀称、主题集中。结构上,常以多线索交错模式搭建叙事框架。线索之间穿插搭配、剪辑拼贴得恰到好处。主题上,他几乎是以人性、道德的追问贯穿整部影片始末,同时,又穿插各种拓宽影片影响面的次命题,总体上显得饱满丰富。论及叙事策略当然离不开传统的补叙、插叙、倒叙等手法,科波拉在继承的基础上亦有创新,尤其是独白方式的使用为电影增添了不少光彩。在叙事效果方面,他是走在美国电影发展史前列的,镜头语言、拍摄技巧、影像成色等,都取得了不菲的成绩。其影片融入影像派、后现代的成分相对较少,但仅凭数个艺术化模拟视角和景别的合理使用,对观众的视觉冲击已经相当强烈。
一、结构匀称、主题集中
从叙事学角度解读影片,当先从结构线索与题材主题切入。科波拉影片结构的典型特点之一是多线索交错模式,于穿插叙述中铺张情节。特点之二是视野开阔,在不断尝试各种新鲜体裁与题材的过程中,集中追问人性的本质。电影是一种艺术,在观众看来是视听享受的娱乐,但在导演心中却是有着“万变不离其宗”的严格章法。
科波拉影片很少有单线叙述模式,通常都是主次分明的多线索齐头并进。主线索贯穿始末,推动情节发展;次线索拓宽剧情体量,丰富影片内容,并于主题之外,适度地引申,或讽刺、批判,或歌颂、赞美,或发人深省,或嬉戏逸乐、调侃自损等。如《吸血惊情四百年》所透露的信息量就十分巨大,包含宗教、魔幻、爱情、战争、友谊、医疗卫生等诸多主次命题。主线索是德古拉追寻四百年前与伊丽莎白刻骨铭心的生死情缘,他认为米娜就是伊丽莎白的现世灵魂,于是一场跨越四个世纪的生死恋再次上演。次线索则包括:强纳生与米娜从相爱、订婚、结婚、共同面对德古拉的“骚扰”;露西与数位男子间的感情纠葛;露西与狼人的结合并染病死去;博士与德古拉间的“斗法”等。在主次、显隐线索交错之间,既能完美演绎故事主题,又能提供诸多意外的惊喜。与此类似,《现代启示录》的主线索是威尔德等五人寻找库尔兹的成长历程,在湄公河畔的“搜查”中延伸出不同人认知自我、库尔兹残暴统治、战争的本质、当兵的意义、人性的邪恶与黑暗等深层命题,有些主题是原著本身具有的,有些则是科波拉根据剧情需要后来添加的。总之,不管是什么题材,科波拉电影都采用情节丰富的多线索交错模式建构自己的叙述框架。
迄今为止,科波拉已经执导近30部影片,制作50余部,体裁多元,题材更是五花八门,涉及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体裁与题材决定一位导演的视野宽度,其影片大体有以下几种类别:战争系列的如《巴顿将军》《现代启示录》;科幻魔幻系列《吸血惊情四百年》《超时空危机》《造雨人》《伊奥船长》;影响最大的是集剧情、历史、犯罪等于一身的大型电影《教父》三部曲;就数量而言,更多的是生活片《家有杰克》《斗鱼》《没有青春的青春》《纽约故事》《泰特罗》等。分类不过是便于整理搜索,其实,科波拉的影片可以笼统地归于一类,即对人性、道德的追问,不管何种类型片,在他的改编下,都或多或少地变成探索人类内心真实声音的“自我认知”:《吸血惊情四百年》中米娜在前世情人王子与今世丈夫强纳生之间的挣扎;《泰特罗》中兄弟二人从陌生到熟悉的关系与自身性格的深入了解;《没有青春的青春》中多米尼克·马泰恢复青春后的苦恼和夺人生命的忏悔自责;“战争神话”又“头脑简单”的《巴顿将军》。形形色色的人物形象都不约而同地在“自我认知”这一主题上汇集,其表现形式可能是动态的暴力、血腥,抑或静态的内心独白,或者是动静结合的成长历程。可见,科波拉是善于在广阔、多元的叙述视野中表现鲜明的主题思想的。
二、超越原著的“再创作”与起承转合中的人物形象“体制中的作者”科波拉以“再创作”闻名遐迩,在他改编某部作品之前,人们对原著和作者或许并不了解,即使熟识的也大都认为没有什么看点。[2]编剧者的高超水平就在于在没有惊喜处制造“期待视野”,剧本是体现科波拉独特叙事策略的有力“武器”。其改编剧本特点有二,一是超越原著的“再创作”,二是起承转合中的形象塑造。一部电影是多个相关联情节的拼贴组合,在情节起承转合之间离不开必要的纽带和推手。
先说超越原著的“再创作”。能够将科波拉与其他导演划清“界限”的显著个性是他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他总能在看似朴素平常的小说基础上,改编出令人满意,甚至惊讶、惊叹的优秀剧本。改编剧本的目的是便于叙事和营造更惊心动魄的情节。根据康纳德《黑暗的心》创作的《现代启示录》堪称成功的典范。在小说与其追求的叙事主题高度契合的前提下,科波拉才对其做大面积的修改。这主要有三个方面,首先,叙事环境的转移,为了取得更大的宣传效果,与“瞬息万变”的政治勾连是最便捷的渠道,但也存在“无法通过审查”的危险。于是,“俗套”的非洲殖民主义革命变成“新鲜”的美越之间“侵略”与“反侵略”斗争。其次,战争与士兵关系的深化。以服从使命为天职的美国士兵居然并不知道自己为何当兵,其意义何在。他们甚至不了解为了什么终极目的而战斗,不是和平,也不是保卫家园,不过是服从命令。战争与士兵之间“讳莫如深”的关系是科波拉着重叙述的主题。再次,人性黑暗的揭露。可以说,在科波拉所有影片中,《现代启示录》对人性的挖掘最为深刻,威尔德从执行命令到反思追问,最后蜕变与远离的过程,其实正是一场精神的洗礼。科波拉“再创作”的叙事策略是他“于无声处听惊雷”的看家本领。
再来看起承转合中的人物形象。通常把人物形象的塑造看作电影艺术的重要特点,而在科波拉的影片中,人物具有不可抹杀的叙事作用,他是情节起承转合的重要载体,是透视心灵、深化思想、升华主题时不可或缺的纽带。[3]多米尼克·马泰在《没有青春的青春》中固然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核心,但他并不是彰显此部电影宏大叙事背景的有力推手。相反,却是那些名不见经传的配角承担了此项重担。身为语言学教授的他本是已经进入中年的“鳏寡老人”,偶然的雷击使他“返老还童”,再次焕发青春。一件值得庆祝、羡慕的“大喜事”在罗马尼亚极端分子眼中变成类似东方“修炼成仙”的成功范例,他们四处搜找马泰,以暴力形式寻求“真经”。而学术精英拜斯坦希尔莱斯库已经就此发表数篇“有力”文章,阐述“人体重生”的可能。于是,简单的“大难不死”在纳粹分子和居心叵测的专家面前,被逐渐地演绎为党派之争和人类生命学术命题,马泰被突如其来的洪流倾轧得遍体鳞伤,他只能选择躲避。领略宏大的外部叙事后,科波拉又通过格特鲁德和维罗妮卡两位配角巧妙地将事件引向人性内部。马泰发现自己青春的获得是建立在维罗妮卡急速衰老基础之上的,到底是选择继续自私地青春下去,还是选择死去,将此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还给别人,成为马泰内心纯洁的试验石。配角在叙事过程中起承转合的“润滑”作用在科波拉影片中展露无遗。
三、多元叙述模式与镜头语言的精雕细刻
探究科波拉电影的叙事学特征,离不开叙述方法的考查。就母题看,主要有内心独白、探索成长、历史虚构、形散神聚、抽离中心等几大模式;就表现方式看,不外倒、补、插、剪几种常见手段。当然,科波拉的特别之处就是“走同样的路,我跟你走的也不一样”。除此影戏层面的多元化以外,叙述技巧的讨论是绕不开影像技巧的细微表达的,于镜头语言、色彩声音搭配等方面深入挖掘“说与不说”间的奥秘,是走进科波拉电影深处的必经之路。
首先,多元的叙述模式。第一,内心独白式。或者源自于西方戏剧中的旁白,或者弥补主人公内心纠结复杂的“非语言化”表达缺陷,抑或只是增加人物矛盾性格,内心独白的功能根据不同需要常在影片中使用。[4]《吸血惊情四百年》的独白就有三个方面:一是故事背景的简述。穿越四个世纪的爱恋开始于君士坦丁堡与土耳其间的战争,德古拉所向披靡地大败敌军却换来妻子伊丽莎白投河自尽的悲惨结局,诅咒因情而生。如此繁复的背景是以片前不足五分钟的旁白完成的。二是思念的深度。多情的米娜得知未婚夫强纳生要在德古拉伯爵城堡待一个月的信息后,异常担心和思念,导演以长段的文艺化独白,将思念化为美妙的“诗歌”,以情书为媒介,传达“青鸟殷勤为探看”的爱恋。三是米娜形象的复杂。德古拉的出现使她陷入王子与未婚夫间的情感泥淖,她渴望与王子双宿双飞,又怕内心的自私辜负强纳生的一片赤诚,既而判定自己是喜新厌旧、见异思迁的人。米娜的形象就在内心独白之间被逐步深化。第二,形散神聚式。影片不只叙述一个故事,而是以多个独立的故事组成。貌似形态分散的片段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共性。《纽约故事》叙述《生命之课》《没有伊佐的生活》《俄狄甫斯的烦恼》三个故事,从不同侧面呈现纽约人生活的三种精神状态,显得别具一格。此外,还有探索成长式的《现代启示录》、抽离中心式的《造雨人》、历史与虚构的《巴顿将军》等,不一一罗列。
其次,镜头语言的精雕细刻。科波拉的“独门秘诀”是将各种影像叙述技巧调度得恰到好处。不必说《教父》中勾勒科莱昂复杂内心的俯仰、远近视角变换,也不必说《现代启示录》中威尔德走进战区后目睹死伤遍野后的心灵震动和幻象化表达,单就狼人和德古拉等人“变身”后的艺术化模拟视角,已足以窥探科波拉雕刻镜头语言的功力。露西被狼人勾魂后,从卧室走向后花园的过程堪称情景交融的魔化镜头,狂风暴雨是恶魔行凶的最佳掩饰,露西身上飞舞的红飘带成为“勾魂”的象征。透过猩红之眼,科波拉一方面利用摇晃镜头来营造黑暗恐怖的“血腥”气氛,一方面经过艺术化的处理,使得妖魔眼中的画面得以最大限度地还原,惊悚感之余更多的是惊喜。与此异曲同工的还有《巴顿将军》开篇处的精彩报告,景别尺寸的对比成为这部“不带政治性”色彩电影的另一种叙述。映入眼帘的是巨大的美国国旗,渺小的巴顿在国旗下严肃地“宣誓”,对于一位军人而言,为国家安全和平而战是最高的荣誉和信念。同样不足五分钟的“奇特”开始将“战争神话”与“不问政治”的矛盾刻画得入木三分。
回顾科波拉的创作,既有历史战争题材的《现代启示录》《巴顿将军》,又有科幻魔幻题材的《吸血惊情四百年》《超时空危机》,当然影响最大的还是堪称“史诗”的《教父》三部曲。以叙事学来关注这些题材庞杂的作品,可以发现其中隐藏的导演创作的规律。科波拉是美国电影史上极具个性的导演,随着研究的深入,相信其“个性”的光芒会越来越耀眼夺目。
[参考文献]
[1] 乔国强.叙事学与文学批评——申丹教授访谈录[J].外国文学研究,2005(03).
[2] 陆川.体制中的作者:新好莱坞背景下的科波技研究(上)[J].北京电影学院学报,1998(03).
[3] 王凯.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电影研究[D].保定:河北大学,2010.
[4] 桑耘.电影艺术外化人物心灵的路径与方法研究[D].南京:南京大学,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