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勋
在十三四岁的时候,我很苦闷。我相信一个人处在生理发育的时期,就是他最敏感的时候。不只是身体开始变化、声音变粗、性征出现,更重要的是他开始意识到自己身体的存在。我想,古今中外所有的重要时刻都在此时,也就是启蒙时刻。
在那个时候,我感觉到身体的苦闷。生理的苦闷促使我开始去思考人到底是什么。我的精神向往和肉体欲望冲突得很严重,那是一种来自生理上的奇怪的压力。
于是我很自然地就找到了文学作品。我在书店读文学作品,在文学作品里冲淡了许多生理上的苦闷,并尝试去解答自己“我从何而来,要到哪里去”“我是什么”这些难以解答的课题。
因为这样,有一段时间,我原来学得很好的功课就被耽误了,几次考试成绩都非常糟。我因此被学校、被家里看作是一个坏孩子。我想,在那一段时间,我是非常容易变坏的。幸好文学救了我,让我有足够的自信,不但没有变坏,还在文学作品中得到很多关于人生课题的解答。
同一个时间,我的同伴一头钻进考试里。这些同学,今天我回头去看,发现他们都过得不快乐。他们考上了最好的高中、最好的大学,但在感情或婚姻等方面发生的问题,他们都没有办法面对。对于人性和真正的自我,他们始终没有机会去碰触,因为考试不会考到。
我们评判一个学生是坏学生,因为他考的分数不够高,可是他对人性可能已经有了很丰富的理解;我们评判一个好学生,也是用分数,却不代表他有能力面对情感和伦理的种种课题。分数和人格的发展绝对是两回事,知识不完全等同于智慧,也没有办法完全转换成智慧。
这个社会一直在制造这样的一批“好学生”,他们自己也得意扬扬。因为一路走来都是被捧得高高的“资优生”,他们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有问题。
我要呼吁的是,所谓的“明星学校”从来没有给你任何保障,分数越高的人,自己越要特别小心,因为你将来要面对的生活难题,都不在这些分数里面。
(编辑:彭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