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达国家通勤影响个人健康的研究综述与展望

吴江洁 孙斌栋

摘 要：随着社会经济的不断发展，健康问题已经越来越受到大家的关注。通勤作为居民每日的重要出行活动，是时间利用中的重要组成部分。近些年，城市交通状况开始不断恶化，糟糕的通勤形势逐渐对个人的健康状况构成威胁。发达国家较早开始了对该问题的关注，并已取得丰富的研究成果。相较之下，国内关于通勤影响个人健康的文献则相对缺乏。本文主要从个人心理健康、客观健康、健康行为三个维度，对西方发达国家通勤时间、通勤距离、通勤方式等通勤特征对个人健康影响的相关文献进行了系统梳理与评述，并总结其研究数据与研究方法，最后对未来研究进行展望，以期能够为我国城市通勤领域的研究提供新的视角与借鉴。

关键词：通勤行为；个人健康；发达国家

中图分类号：K915 文献标识码：A

近些年，健康问题已经成为各领域学术研究中的热门话题。关于健康影响因素的传统研究多从遗传、饮食、运动等因素切入，而对于生活在城市中的每一个居民来说，城市的各方各面都在不知不觉中影响着每个人的健康状况。通勤行为作为居民每日所进行的日常行为活动，与个人健康的状况密切相关。发达国家对身体健康一直十分重视，学者也较早地开始了对于这类问题的关注，对通勤与健康之间关系的研究目前已有丰富的成果。相较之下，中国相关领域的研究则起步较晚，健康问题常常成为容易被忽视的话题，更是缺乏从城市的角度分析其对于个人健康的影响。因而，梳理与总结发达国家城市交通对个人健康影响的相关文献，不仅具有理论价值，也为国内相关研究的开展提供思路，同时能为政策制定提供经验借鉴。首先，个人健康的内涵较为丰富，本文将主要从心理健康、客观健康、健康行为三个方面来对通勤时间对个人健康状况影响的发达国家文献进行梳理，其中，由于心理健康问题得到较多研究者关注而研究成果较多，因此本文也将重点梳理通勤对于个人心理健康的影响。再次，对相关研究的研究数据与研究方法进行总结。最后，对相关研究进行评述与展望。

1 研究内容

1.1通勤对于心理健康的影响

（1）对于心理健康问题的关注

在众多的健康问题当中，研究成果最多并且得到众多发达国家重视的主要是心理健康问题。在欧盟，每年的与心理健康相关的支出高达GNP的3%～4%，相当于2650亿欧元[1]。而这些众多的心理健康问题多是由于压力所造成的。Goetzel[2]等研究发现，那些感到压力更大的人的医疗支出比低压力水平的人要高出46%。健康系统的问题可能导致劳动生产率的降低，员工的工作表现更差，人员的流动率更强，缺席工作的时间也会增加，有研究表明有超过50%的旷工都是由于压力所造成的[3]。Jacobson[4]等学者发现类似的结论，压力更大的工人旷工5天的机率是低压力人群的2.22倍。因此考察对于压力水平影响因素显得尤为重要。

心理学、社会学关于压力水平的因素研究众多[5-7]。首先是个人特点的差异，其中包括个人的性格特征、年龄、健康状况、自我评价等。其次是环境因素，包括空气质量、气温、噪音。其三为社会文化特征，尤其是公共安全、种族主义、政权的更替、经济下行等，都对个人的精神压力影响明显。其四为人际关系，包括家庭关系、朋友关系等，但人际关系与特定的场所是联系在一起的。个人压力还与工作相关的因素有关，例如工作时间、效率、公司氛围、绩效政策等。但总体来说，目前对于压力的决定因素的研究还没有达成统一的模型，不同的学者关注的方面也是不尽相同的。

（2）通勤压力的主要来源

通勤，作为每天往返于家庭和工作当中的路程，也是影响个人压力的重要因素之一。通勤压力的来源因素主要是分为两种，一种为客观压力因素，一种为主观调节因素。客观压力这一类的因素在文献中通常被称为“impedance”，例如通勤时间、通勤距离、通勤效率、拥堵程度等，而主观的解释因素包括个人对通勤状况的预期、个人支配通勤出行的能力、个人及家庭的特征等。

客观因素方面的研究发现通勤时间和拥堵情况的增加对个人压力有显著的影响[8-10]，随后将对这些文章进行详细的综述。而关于主观因素研究的并不多，一些研究发现主观因素并不重要[8、10-11]，但也有学者认为，主观因素对个人压力有重要的影响[9]，尤其是个人对于通勤情况的控制感能够显著地影响个人的压力水平[12-15]。换言之，一个人对于环境的掌控能力越强，越能够准确地判断和预测当前的情况，压力水平也就越低。通勤经验反映了个人对通勤时长的预测能力，对通勤状况的把握能力更强，因此更少受到通勤对压力的影响。而反观之，如果对于通勤状况的预测能力更差，掌控力越差，则更容易受到通勤对压力的负面影响[11]。

（3）通勤对于个人心理健康的影响

较多的研究发现，通勤对于个人的情绪、活力以及精神状态存在较大的影响，主要表现为通勤时间越长，日常压力更大[16]，更没有活力[17]，自我评价的健康程度也更低[18]，因而更容易因病缺席工作[19]。Costa[16]等通过对意大利1167名劳动者的实证结果发现长距离通勤者（通勤时间大于45分钟）比短距离通勤者（通勤时间小于20分钟）所承受的压力要更大。Hansson[20]等考察了通勤对于个人主观健康感知的影响，同样发现了负向影响关系。ORegan和Buckley[21]发现通勤的确会造成压力水平的上升，尤其是当通勤状况恶劣的时候，例如时速缓慢、时间远远超出了原有想象。Kluger[22]研究发现长距离通勤的人更可能有高血压，会更容易感觉到压力，降低工作的表现力，晚间的情绪更为负面。Hennessy等[10]通过对加拿大多伦多60个司机的调查发现，在非常拥堵的情况下，司机自我报告的精神状况更紧张。Evans[23]等通过对美国纽约使用轨道交通的通勤者的调查发现，谁感到通勤状况不可预测，谁就更会感受到精神上的压力，并且分泌出更多的唾液皮质醇，但他们并未发现长距离通勤会对工作动力有所影响。Gottholmseder[24]等以澳大利亚居民为例，从多方面考察了通勤对个人压力感受的影响，实证结果表明，在控制了个人和工作地特征的情况下，通勤仍然具有重要作用。随着通勤时间的增加，个人感受的压力也会增加，年龄越大压力则会越大；工作时间更长的人，精神压力也会更大。Lucas等[25]发现，灵活的工作时间能够有效降低通勤压力。Wener[8]等通过公交出行效率提高的自然实验，发现通勤时间的减少显著降低了个人所感受到的压力水平，同时，对于通勤时间可预测性的提高也对通勤压力存在负向显著影响。较多文章结论表明，这种效应在不同性别间存在差异，主要表现为女性比男性受到的负面影响更大[11，21，26]。

（4）不同交通方式对心理压力的影响

除了通勤时间与通勤距离以外，不同的通勤方式，对心理压力的影响有所不同。通勤方式通常被分为主动通勤方式与被动通勤方式，不同类型的出行工具也会对个人产生不同的影响[20]。主动通勤方式包括汽车或步行，被学者认为是能够带来轻松与愉悦的通勤方式；而被动通勤方式则是公共交通或者小汽车出行，对于个人来说是一种更容易带来心理压力的通勤方式[29]。Gatersleben等[29]将个人对四种不同的交通方式的情感评价进行总结（图1），从中能够看出，通勤方式对个人心理健康的影响主要集中于被动通勤方式上。

一部分学者认为，小汽车对个人造成的出行压力最大。Koslowsky[27]认为汽车是使人感到压力最大的交通出行方式，Gulian[28]也同样支持这样的结论，认为小汽车出行给人增加精神上的压力。Gatersleben等[29]对不同交通通勤模式的使用者调查发现，开车出行的压力最大，而公交出行的人则感觉最无聊，骑车上班的人则会认为自己的行程最为有趣，步行者则最为轻松。Goodwin[30]通过一系列心理学的研究发现，驾车的人的心跳率更快，心率也会受到噪音的影响。

但与之相对应的是，也有学者认为轨道交通的对个人心理的影响更大。ORegan等[21]通过对都柏林的实证考察发现，轨道交通是都柏林最让人觉得有压力的通勤方式，其次就是小汽车、然后是公交车、最无压力的是步行交通，步行对个人没有任何情绪上的影响，甚至对于个人的主观感受有正向的促进作用。支持其结论重要的依据主要是现有的轨道交通并不能满足高峰期通勤者的需求，轨道交通出行中最让人难以接受、使人倍感压力的因素是拥挤与狭窄的环境，而公交车上糟糕的卫生环境同样让人无法接受。早有人研究发现，拥挤的环境的确能够导致个人压力感的产生[31]。Lundberg[32]对斯德哥尔摩的研究也发现，轨道交通的乘客随着拥挤程度的增加，所分泌的儿茶酚胺也会更多，并且作者认为，导致通勤压力的并不是本身时间的长短，而是主要与所乘车辆的社会生态环境有关。高密度和拥挤的出行交通环境主要通过压力感对个人健康和安全感造成影响，但通过增加出行的舒适程度，则有利于减少这样的负面影响（图2）[33]。事实上，从文献中能够发现通勤过程越困难、通勤时间越长、通勤距离越长的通勤方式，使人所感受到的压力水平越大，负面情绪也会增加。

1.2 通勤对于客观健康的影响

除心理健康外，通勤同样是个人客观健康的重要影响因素之一。许多学者从个人层面上对该问题进行研究发现，通勤可能造成的个人身体健康问题包括心血管疾病、高血压、身体不适等[34-38]，甚至有人研究发现通勤与癌症之间的关系[39]。Papiernik[40]发现法国女人早产儿出现的可能性随着母亲承受超过90分钟的每日出行时间而上升，这可能是由于这些妇女需要承受更多的换乘、颠簸，而不仅仅是心理上的压力。Kageyama[41]通过对日本白领223个白领的心率变化检测发现，单程通勤超过90分钟的人更倾向于有慢性压力和肥胖的症状，这都会导致心血管疾病和心脏相关的功能紊乱。Walsleben[42]发现纽约长岛的轨道交通的长距离通勤者显著有更少的晚间睡眠时间并且伴随更高的血压。相较于公交车、自行车和其他公共交通，开小汽车的人受到空气污染的影响是最为严重的[43]。Palmer[44]通过对英国肯特和梅德韦地区的调查发现，单程45分钟以上的通勤者的健康状况要好于通勤时间小于45分钟的；而自我报告的健康程度则是通勤时间超过45分钟的通勤者更为糟糕，开车出行的人比公交出行的人BMI（体重身高指数）更高。

1.3 通勤对于健康行为的影响

任何的通勤都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因此通勤所占据的时间越长、强度越大，所耗费的个人时间与精力就越多。长距离通勤对个人时间利用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压缩了个人本可以自由支配的闲暇时间[45-47]。可支配时间的减少可能会导致一系列活动频率的降低，而这些活动往往都可能是更益于健康的活动，例如个人的睡眠[48]。Costa等通过意大利的研究发现，通勤时间为45分钟以上的通勤者自由时间与睡眠时间更少。Christian[16]采用美国2003到2010年时间利用调查数据，考察了全美健康相关的行为与通勤时间之间的关系[49]。文章中所考察的健康行为包括总共的运动时间、总共准备食物的时间、用餐的时间、睡觉时长。结论表明，平均通勤时间会降低这四种与健康相关的行为，其中对于睡眠时间的影响最大，其次为准备食物和体育锻炼的时间。具体而言，个人的通勤时间比平均通勤时间多一个小时，就会造成健康活动时间6%的下降，超过两个小时会造成其下降12%。其中受通勤影响最大的是睡眠时间，睡眠时间减少28～35%。其次就是对于体育活动和准备食物的时间影响。60分钟的通勤时间，会造成个人体育锻炼活动时间减少16.1%，准备食物的时间下降4.1%。120分钟的通勤时间，则会分别造成20.3%的锻炼时间的减少和5.6%的食物准备时间的减少。

2 研究数据与方法

2.1 研究数据

国外关于城市通勤与健康关系研究所采用的数据主要分为两类，一类主要来自于由政府或研究机构主导的微观调查数据库，通常为面板数据，或混合横截面数据，例如瑞典公共健康调查、德国社会经济追踪调查、美国时间利用调查数据、英国家庭动态调查等。例如，对于英国的研究中所采用的公共微观调查数据是英国家庭动态追踪调查，该调查数据库由英国埃塞克斯大学社会经济研究所建立，从1991年开始对5500户家庭每年进行追踪调查，形成了较为丰富的个人样本面板数据，因此也被研究学者普遍使用。第二类则为研究者所在团队进行的调研数据或问卷调查，通常为截面数据，样本量较小，但针对性较强，调查手段丰富。例如Gatersleben等[29]通过学校网站和邮件的方式对学校工作人员进行调查访问。

2.2 研究方法

通勤对于健康的影响研究中既包括定性研究也包括定量研究。定性研究中主要采用文献分析方法。而其余绝大部分数据研究多为采用计量分析方法的定量研究。由于对健康的测度指标较为多样，因此根据测度方法的不同，研究者所采用的计量方法也会有所差别。总体看来分为以下几种情况。对于有序因变量，文章多采用有序概率模型，例如Gottholmseder[24]等采用有序Logistic回归模型分析了通勤时间、通勤方式、通勤经验对于个人压力水平的影响。而对于采用微观个体的面板数据，则主要采用个体固定效应模型。其他研究者所采用的计量方法还包括分层模型。由于通勤对健康影响的研究多集中于经济学或公共卫生等社会科学领域，因此较少采用空间分析方法，对于健康的空间差异探讨较少，这也为未来地理学者的研究提供了较大的发展空间。

3 评述与展望

3.1 对国外研究的评述

（1）从研究内容上看，通勤交通对于个人健康影响的研究一直是备受西方学术界关注的话题。通过文献梳理与分析可以发现，通勤对于个人心理健康存在较为显著的影响，并且已取得较为丰富的科研成果。除心理健康外，发达国家同样关注通勤对于个人客观健康与健康行为的影响研究。研究结果多表明，通勤与个人健康状况密切相关。同时，对于通勤的考察不仅包括通勤时间、通勤距离与通勤方式等传统通勤中较为关注的通勤客观因素，还包括对通勤主观因素的考察，例如个人对于通勤时间的把握程度等。

除了通勤时间和通勤距离对于个人健康存在影响外，不同通勤方式对于个人健康的影响也存在较大的差异，并且负面的通勤影响主要来源于公共交通中拥挤而凌乱的乘车环境。因此，通过有效改善现有公共交通的乘坐环境、提高班车之间的间隔、设立灵活班车线路等政策，能够有效降低通勤对于个人健康的负面影响。除此之外，关注和优化社区建成环境与步行街道，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对个人的出行行为进行合理引导，增加个人步行的概率与愉悦感。

（2）从研究视角上看，国外学者对于健康问题的考察呈现出多视角多维度的特点。健康状况的测度主要集中于以下几个方面：一是心理健康，即人的情绪、压力、精神状态等，人类最常出现的心理问题就是压力大，因此压力也通常是心理健康研究的重点研究对象；二是客观健康，即身体时间的健康程度、是否有身体疾病等；三则是健康活动，即与健康相关的行为活动，例如运动、睡眠等。

（3）从研究数据上看，国外数据建设较为完善、公开程度较高，并且数据质量较高、调查内容较为丰富，因此学者通常能够采用由政府或机构进行的微观调查数据；同时大量学者还会通过网络或访问等手段进行问卷调查，加深对于个案的研究。而从研究方法上看，学者多采用计量统计分析方法，包括有序概率模型、个体固定效应模型、分层回归模型等。

3.2 国内通勤研究展望

通过对发达国家通勤对个人健康影响的研究综述，论文认为未来国内通勤研究可在以下几个方面进一步完善：

（1）拓宽城市通勤的研究视角。国内现有的研究多集中于城市居民通勤现状的考察、通勤影响因素的分析以及城市空间结构与通勤关系的探讨，较多研究都是基于宏观层面。较少从个人视角考察通勤对个人效用影响，其中关于通勤与健康的关系研究尚属起步阶段，视角较为单一，较多关注的是BMI或客观健康，而常常会忽视对于个人健康行为与心理健康的影响。未来对于城市通勤问题的关注视角还需进一步扩展。

（2）加强基础数据建设，丰富研究数据的来源。与国外的数据建设相比，中国的微观数据库建设则相对落后，极少有能够构成面板的微观数据，在微观数据中对于交通问题的关注更是乏善可陈，因此连续的全国大规模调查数据的建设十分必要。同时，在大数据发展的时代背景下，随着科技手段的进步，数据的来源除全国的综合微观调查数据库外，未来还可借助科技手段深入挖掘网络数据，加大与科技公司的合作，建立更为多样化的微观交通数据系统。

（3）深入挖掘通勤对个人的影响研究。事实上，通勤交通对于个人效用的影响不仅表现在对于个人健康状况的影响上，还可能会对个人其他方面的表现造成影响。例如，通勤会通过限制个人的自由时间从而减少与家庭的交流、社会活动或休闲，同时也会造成个人睡眠质量的下降，进而可能影响个人在工作上的表现。对于通勤时间过长的劳动者来说，出现到达工作岗位后精力集中的水平降低、旷工、发生工作事故可能性越大等情况的机率更大[9，50-51]。这都可能成为未来城市通勤中继续深入研究的方向之一，值得我国学者进一步探究与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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