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觉醒》作为凯特·肖邦的代表作,展现了作者精湛的空间叙事技巧。空间的位移在主人公艾德娜的觉醒中占据了重要的作用,同时也见证了艾德娜的觉醒和抗争。克里尔奥圈子作为一个封闭保守的社会空间,象征着父权制权威的桎梏以及对女性话语的压抑。艾德娜用鸽子屋这样一个异托邦企图建构女性主体身份和秩序,抵抗父权制权威。
关键词:艾德娜 空间 异托邦
凯特·肖邦的代表作《觉醒》,用精湛的空间叙事技巧讲述了主人公艾德娜的觉醒。肖邦用空间叙事学技巧描绘了女性在男权主导社会中所受到的桎梏和她们对家长式社会的抗争以达到拯救。女主人公艾德娜努力将自己从传统的女性角色——母亲和妻子的角色中解放出来,寻求精神自由。
自《觉醒》出版后,批评界的风向从最初的默默无闻到后来的激烈批判再到赞赏,争议不断。大多数批评关注以下几个方面:艾德娜的女性意识的觉醒,对女性主体性的身份追寻,女性和语言的关系,从心理分析学角度分析艾德娜的觉醒……本文主要用列斐伏尔和福柯的理论分析小说的社会空间和异质空间。
一、社会空间——桎梏
在《空间的生产》中,列斐伏尔认为空间是社会的产物,生产社会关系,也是一系列复杂的基于价值观和意义生产的社会建构。列斐伏尔建构“空间—社会—历史”三元辩证法,核心范畴为:空间的实践,空间的表征和表征的空间。空间的实践是观察到的空间,指人们在社会空间中的实践、日常活动;空间的表征是构想的空间,直接涉及和干预空间的生产;表征的空间是生活的空间,是象征和意象的空间,常与艺术家的创作相关,三组概念相互关联。以下分析涉及空间的实践和表征的空间。
艾德娜和丈夫里昂斯处于中产阶级的社交圈,从书中刻画的一些细节可以看出来:他们有自己的宅邸和度假用的别墅,每年都会出去旅游并且经常举办各种时髦的聚会……里昂斯是典型的中产阶级的代表:他在卡隆德莱特街上有一份成功的事业,参加各种豪华俱乐部,雇保姆照看孩子们……
列斐伏尔认为社会空间是社会关系和社会特征的承载者,是一系列的社会实践的结果。根据路易安纳州法律规定,已婚妇女被当作丈夫的合法财产,《觉醒》也是基于该社会背景。这就是为什么里昂斯看他妻子的眼光就像在看一件珍贵的私人物品。19世纪晚期,法律的基础依然是拿破仑准则,这意味着已婚女性除了婚前所继承的财产,婚后对于家庭财产没有任何支配的权利。妻子婚后所积累的财产都是丈夫的合法财产,包括婚后她所得的财富和其他,甚至她身上穿的衣服都是丈夫的财产。直到1888年,当离婚发生时,丈夫是孩子的法定监护人并且拥有绝对抚养权。按法律规定,没有丈夫的许可,妻子不能签订任何具有法律效力的合同,不能发起诉讼,不能做任何证词,不能对活着的人做任何捐献。路易斯安那州的离婚法规定离婚仅在妻子遭遗弃的情况下才予以受理同意。并且由于该州浓厚的天主教氛围,离婚被看作丑闻,因而很少有人选择离婚。根据书里描绘的情況,艾德娜没有任何合法的理由请求离婚,里昂斯却有权利随时申请离婚。在这样的一个社会空间中,相对于男性而言,女性是低等的,被限制了诸多权利,在法律面前,她根本不被看作一个独立的个体。女性只是男性的社会身份的组成部分。
作为在路易斯安那州出生的法国和西班牙后裔,克里奥尔人以男性的骑士精神和女性的优雅美丽而闻名。克里奥尔女人从小深受法式氛围的影响,能歌能画,说几门语言。因从小耳濡目染,她们富有浪漫的艺术气息。作为妻子,克里奥尔女性是非常出色的,她们拥有良好的品位,她们的沙龙、服饰和家里的装饰都透着精致。她们择友很挑剔,因为在新奥尔良的法裔聚集区,金钱买不来一张进入克里奥尔社交圈的门票。
因此,克里奥尔人是相当保守的。法裔聚集区是一个非常保守封闭的社会空间,这个封闭的社会空间就像一个牢笼一样,在父权制空间下,女性的话语权被压抑,沦为男性的附属物,被男性话语所定义、规训。
二、异托邦——艾德娜的反抗
艾德娜特立独行,在各个方面蔑视传统的权威:她并不怎么管理仆人,她不像其他母亲一样围着孩子转,她大胆地建立跨阶级友谊,她和一位绅士去公共的娱乐场合却没有任何仆人陪同,她在丈夫不在的时候独自举办了一个盛大的宴会,她不顾流言蜚语和罗伯特在一起,她搬离丈夫的宅邸住进自己购买的鸽子屋……除此之外,和书中其他女性不一样的是,艾德娜阅读艾默生的作品,“她意识到她已经荒废阅读太久,决定重新开始修习自我提升的课程……”这个描述暗示着艾德娜进一步的觉醒,努力寻求精神上的提升。尽管受到良好的教养,大多数克里奥尔女人,安心于尽职的妈妈和妻子的角色。
在《另类空间》中,米歇尔·福柯指出:“在所有的文化,所有的文明中可能也有真实的场所——确实存在并且在社会的建立中形成——这些真实的场所像反场所的东西,一种的确实现了的乌托邦,在这些乌托邦中,真正的场所,所有能够在文化内部被找到的其他真正的场所是被表现出来的,有争议的,同时又是被颠倒的。这种场所在所有场所以外,即使实际上有可能指出它们的位置。因为这些场所与它们所反映的,所谈论的所有场所完全不同,所以与乌托邦对比,我称它们为异托邦。”和乌托邦不同的是,异托邦是有可能指出其位置的场所,但是包含多层的指向性并和其他空间相联系。
福柯进一步指出,在乌托邦和异托邦之间,存在一种混合的联接的经验,即以镜子为代表。镜子帮助我们看到我们在我们其实并不在的地方,我们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但我们其实并不在那边,这就是镜子的乌托邦特质。但同时它也是一个异托邦,因为镜子在生活中确实存在,它占据一个地方,并且对主体所在的位置施加一种反作用。“镜子像异托邦一样发挥作用,因为当我照镜子时,镜子使我所占据的地方既绝对真实,同围绕该地方的整个空间接触,同时又绝对不真实,因为为了使自己被感觉到,它必须通过这个虚拟的、在那边的空间点。”
艾德娜不顾世俗偏见、传统的压力,搬到了鸽子屋。鸽子屋是艾德娜的精神寄托,她希冀在那里全心全意地追逐她的艺术梦。对艾德娜而言,它是一个异托邦,因为一方面它像一个虚拟的乌托邦一样象征着女性的独立,蔑视男权社会的权威,另一方面,它是艾德娜用继承的遗产购买的,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场所,尽管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艾德娜幻想着在鸽子屋的自由生活:不用去应付她讨厌的社交,按照自己的心意生活,追逐艺术家的梦想……在鸽子屋,艾德娜“产生了一种幻觉,好像社会阶层降低,精神层面却相对提升了”。艾德娜这一空间上的位移宣告了她与束缚女性自由意志的父权社会的决裂,在鸽子屋,艾德娜摆脱了父权制文化强加给她的母亲和妻子的角色束缚,抗争男性主体的空间表征。在鸽子屋,艾德娜变成了女性主题空间秩序的制定者,在空间实践中开始建构她作为独立个体的身份,在新的空间中,她确立秩序,制定秩序,主导自己的生活。
“空间的重要意义是要发现差异性、异质性,甚至是某种超越性的东西”。正是这样一个融社会空间和物质空间于一体的异托邦,为主体提供了一个抵抗、颠覆主导权力话语的灰色地带,为自我的超越提供了一种可能。
然而,这种鸽子屋一样的异托邦注定是不能被当时的社会所接受的。因为它完全脱离了掌控,不遵守父权制社会用以保存其社会稳定性的规则,因此变成一个边缘地带。艾德娜的父亲认为里昂斯对艾德娜太“宽厚仁慈了”,给里昂斯建议教他如何管教自己的妻子:他认为丈夫需要确立权威地位,必要时候还得用胁迫的手段,这是管教一个妻子的唯一方法。这里,作为男权社会代表的父亲想要规训并惩罚“反叛者”艾德娜,树立男性权威。罗伯特对艾德娜搬到鸽子屋这个行为的否定和里昂斯对艾德娜搬到鸽子屋的流言蜚语的担忧让鸽子屋更加具有异托邦的色彩,他们不能理解觉醒后的艾德娜的独立自主的行为。因为不被理解,艾德娜成为了不属于任何一个团体的边缘人。
三、结语
在《觉醒》中,女主人公艾德娜从大别墅到格兰岛到鸽子屋最终归于大海的位移象征着艾德娜对父权制空间的逃离,以期建立自身的主体秩序,同时也展现了艾德娜女性主体意识从沉睡到觉醒到抗争的过程。肖邦在《觉醒》中展现了精湛的空间叙事技巧,其描绘的几大空间弥漫着符号系统和象征秩序,成为主体意识与男权社会下的传统女性观角逐的场地。在克里奥尔法裔区这一个保守的社会空间,艾德娜的鸽子屋作为一个异托邦的存在,是她全部的精神寄托和建构自身主体性实践的场所,然而这是不能被当时的男权社会所容忍的,不可能被接受也不可能被理解,除了死亡或者被归为疯子继而成为社会的边缘人,艾德娜没有其他的出路。虽然艾德娜的抗争失败了,但是在男权社会霸权统治下,她的反叛精神值得赞赏。《觉醒》不仅仅是艾德娜自身的觉醒,更是作者本人的女性意识的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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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李薇,女,四川大学外国语学院研究生,研究方向:英美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