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长

秦亿生

老村长气喘吁吁汗流满面地挑着两个装满货物的蛇皮袋，兴高采烈地走进家门，放下担子。大狗阿黄见了，摇着尾巴低声叫着亲热地扑向主人，老村长兴奋地摸了摸阿黄的头，点燃一支烟，然后大喊到：“儿子，儿子，快来！”

正在装修新房的儿子从里面走出来，望着欢天喜地的老村长：“老爸，回来了？看你乐的，有啥好事？”

老村长笑道：“儿子装修新房辛苦了，抽支香烟慰劳慰劳！”

儿子发现，这是包好贵的“真龙”，便惊异地盯着老村长：“老爸，你平时是个偷着捡别人烟屁股抽的角色，今天居然竟敢买‘真龙，这可是两块钱一支的啊！”

老村长得意地：“瓦片也有翻身日，莫管那么多，你尽管抽！”“你不讲明白我不抽！”

老村长解开两个蛇皮袋，从里面拿出四条“真龙”，双手举过头顶，炫耀着：“儿子，你从抽烟那天起就抽尖嘴，今天给你尝尝高级香烟的味道，开开洋荤。”又拿出几包糖一晃：“人家讲，这是神九飞船里的人吃的高级压缩饼干，没见过吧，让你开开眼界。”接着又拿出四瓶茅台酒：“这可是国宴上用的，今天走进我老村长家了！”最后，拿出直径足有一米宽的鞭炮“满地红”，高声道：“今年过节，我家鞭炮声要盖过全村！”

老村长每拿出一样东西，儿子就惊得“呀”一声后退一步，最后退到墙边靠着，惊得目瞪口呆：“老爸，你疯了？打肿脸充胖子！”

老村长眉飞色舞：“我才没那么傻！今年过年，我要用它们招待乡亲们，表表我老村长的心意。”

儿子长叹一声：“老爸呀，这得花多少钱啊！”

老村长拍着儿子的肩：“儿子呀，我知道你最舍不得花钱，这些年货一分钱也没花，只用了点力气挑回来。”

儿子又惊得瞪大了眼睛：“什么，一分钱也没去，偷来的？抢来的？”

老村长拍着胸：“我堂堂一个老村长能做那种事？”

“那这些东西……”

老村长关上大门，凑近儿子神秘地说：“你老爸今天运气特别好，这些年货都是捡来的。”“捡来的，天上真会掉馅饼？”

老村长更加神秘地解释：“我刚走到市郊，见一大货车翻在马路边，货物滚满一地，见许多过路人都在捡，我也捡了这些回来，百年难遇一次，人家捡得我也捡得。”

儿子听完，紧锁双眉：“人家车翻已是大难临头，你不去救人帮忙，还要趁火打劫。老爸，你这不是捡，是非法侵占他人财物，是犯法要坐牢的，这些东西万万不能动！”

老村长理直气壮：“乱讲，是我捡来的，正大光明，我怕什么？”

“不怕你关门做什么？”儿子说着就打开大门高喊：“乡亲们，我爸……”

老村长赶忙捂住儿子的嘴：“莫喊莫喊，你这傻崽，吉人有好福，金蚂拐跳进屋有什么不好？”“就是不好，不义之财不能要！亏你是个当了多年的老村长。”“我不想当，哪叫大家偏要选我？”“乡亲们是看你忠厚老实，做事公道，谁知你做出这种损人利己的事来，乡亲们以后会怎么看你？老爸，赶快把东西送回去！”“我不送。”“非送不可！”“就不送！”

儿子想了想说：“老爸，我们来个表决，少数服从多数，你同意吗？”

老村长心想，就我们两人，哪来的多数，顶多是一比一。便满口答应：“同意！”

儿子认真地：“我家阿黄也有表决权的啵。”

老村长心想，畜生晓得个屁。也就满口答应：“可以！”

儿子摸着身边的阿黄，亲切地说：“阿黄，你要同意把这些东西送回去，就叼起其中一样拖出大门。”说着做了个把东西丢出大门的手势。

阿黄真的通人性，望了望儿子，摇着尾巴“汪汪”叫了两声，咬住那盘鞭炮就往外拖，拖出大门，盘着的炮串叼脱了，被老村长丢在门外的烟屁股点燃，鞭炮“噼噼啪啪”地响得天崩地裂，烟雾弥漫，满地红屑。

烟雾散后，乡亲们都跑到院子里，好奇地问：“老村长，还没到过年过节呢，放这么多鞭炮做什么？”“是不是楼房封顶放炮分包子？”“你老村长讨儿媳妇了？”

老村长赶忙堵在大门口，尴尬地解释，说是想试试鞭炮响不响，没什么事，乡亲们请回吧。大家才迷惑地慢慢离开。

鞭炮声声震醒老村长，“不好，今天把还银行贷款的正事忘了。”说着就去找还贷款的钱还在不在。他翻遍全身和蛇皮袋里，就是不见那两万块钱，钱包丢了！老村长吓得冷汗爆出，瘫坐在地上：“完了！”儿子惊慌地：“你看，遭报应了吧，捡了芝麻丢西瓜！”

老村长“呼”地站起来，“我要把钱找回来！”说着就往大门口跑去，与大步流星赶来的老汉装个正着。老村长急如星火：“你看，我急你也急，风风火火撞着人都不知道。”

老汉气喘吁吁，拍着老村长的肩：“我是急啊，老兄，可把你找着了！”“我俩素不相识，找我做什么？”“你刚才挑着两蛇皮袋东西，里面好像有一盘大大的鞭炮，甩开大步回家。我在后面小跑着叫你等等，你没听见，上了一个坡就不见了你的影子。幸亏炮声响了，我循声而来，果然是你老哥放的，你看满地红彤彤，有何大喜事？”“不是大喜事，是大祸临头，我急着去找东西，少陪了。”“老哥莫急，你去找钱包是不是？”

老村长心里“咯噔”一声：“钱包里有两万元是还贷款的，难道你……”

老汉道：“我是专门赶来送给你的，老哥，是不是这个？”

老村长眼前一亮：“正是，正是！”说着紧握住老汉的双手，热泪盈眶：“老弟，太感激你了！”儿子走过来，也握住老汉的双手：“大叔，多亏你了，赶来送钱，世上少有的好人啊！”

老村长从钱包里拿出两千元，双手递给老汉：“老弟，这是你的酬劳，略表我的心意。”老汉双手一推：“老哥，你这就见外了，举手之劳哪能要你的钱呢？”儿子诚恳地：“大叔你就收下吧，区区小数不成敬意。”

老汉微笑道：“谁叫我是村长呢，当村长就得有村长的样子。”老村长一惊：“你也是村长？”

老汉略有所思：“看来你也是村长啰。”

老村长满脸通红：“我……我不是……我不配当村长。老弟不肯收酬劳，喝杯水酒是理所当然吧。”“老哥，我可没时间啰。”老汉双手一摊：“这芝麻官村长难当呀，东头老二两公婆吵架来找我，西头二苟菜园被偷菜来找我，双喜砌新房为地基事也来找我……村里满箩筐的事等我回家解决。这酒哪天再喝，老哥我走了。”

儿子望着老汉的背影，敬佩地说：“老爸，你看人家村长是怎么当的。”“我知道怎么当村长了。”老村长说罢，把捡来的东西装进蛇皮袋，挑起往外走：“我把东西送回去。儿子快把这些炮屑，不，是我脑子里的垃圾扫干净！”

阿黄乐得扑向儿子，汪汪叫几声，望着老村长的背影亲热地摇着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