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玲的心中始终有着一个不寻常的月亮,她的月亮就象夜空中的星星,闪烁着迷人的光芒。她的一生更是坎坷曲折,犹如一卷长篇传奇。她的文字宛若金针,貌似漫不经心地描龙绣凤,实际上却将字字句句都刺在了读者的心头。
张爱玲作品中描写月亮的句子俯拾皆是,她不是千篇一律采用单调的手法来描绘,而是或者蜻蜓点水的一笔带过,或者浓墨重彩、精雕细琢。
张爱玲最早的一篇铅字小说《牛》发表在上海圣玛利亚女校《国光》创刊号上,这是个农民被牛顶死的故事,里面两次使用月亮的意象。当主人公禄兴被牛顶死后,十五岁的张爱玲这样描写夜景:“黄黄的月亮斜挂在烟囱,被炊烟熏得迷迷蒙蒙,牵牛花在乱坟堆里张开粉紫的小喇叭,狗尾巴草簌簌地摇着栗色的穗子。”少年的张爱玲就有着一颗异于平常人的心灵,她的文字充满了新鲜奇特的韵味。
英国诗人尼古尔斯有一首月光诗:“在你的心中睡着月亮光”。张爱玲在描写家庭生活的《私语》中,说一读到尼古尔斯的这句诗,就想到她父亲家楼板上的蓝色的月光,充满了静静的杀机。当时十七岁的张爱玲被自己的父亲毒打、幽禁,无疑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经历。十年之后,她将自己被囚禁的经历写到了《半生缘》中。
张爱玲在《沉香屑第一炉香》中写女学生薇龙留在乱世中的香港,身不由己的爱上了不能负责的乔琪,为了浮华的生活,为了自卑的爱,明明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个用来交换的牺牲品……张爱玲这样描写她的月亮:“那时天色已经暗了,月亮才上来,黄黄的,像玉色缎子上刺绣时弹落了一点香灰,烧糊了一小片。”她的月亮是忧伤的疼痛的。
张爱玲的《金锁记》以一种开门见山的直白幽幽地说出了故事的引子:“三十年前的上海,一个有月亮的晚上……我们也许没赶上看见三十年前的月亮,年轻的人想着三十年前的月亮该是铜钱大的一个红黄的湿晕,像朵云轩信笺上落了一滴泪珠,陈旧而迷糊。老年人回忆中的三十年前的月亮是欢愉的,比眼前的月亮大,圆,白,然而隔着三十年的辛苦路往回看,再好的月色也不免带点凄凉。”年轻人的月亮是一滴泪珠,老年人的月亮是凄凉的苍桑的。
《倾城之恋》中的白流苏和范柳原的月亮则是惊世骇俗的。在香港浅水湾饭店,白流苏战战兢兢拿起范柳原第三次打来的电话,“她听见柳原的声音在那里心平气和地说:‘流苏,你的窗子里看得见月亮吗?流苏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哽咽起来,泪眼中的月亮大而模糊,银色的,有着绿的光棱。”一座城的倾覆,成就了白流苏的爱情。旧上海赫得路爱丁顿公寓中的张爱玲遇见的爱情却是一个美丽的谎言。“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喜欢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是张爱玲对爱情的一厢情愿。
《小团圆》的开头张爱玲这样描写月亮:“夜里在床上看见阳台上的月光,水泥栏杆像倒塌了的石碑横卧在那里,浴在晚唐的蓝色的月光中,一千多年前的月色,但是在她三十年已经太多了,墓碑一样沉重地压在心上。”“蓝色的月光”,是属于张爱玲的月光,月亮是张爱玲意象世界里一盏奇异的朦胧的神秘的光晕,她静静地照着寂寞的孤独的张爱玲。
张爱玲的月亮就像她的人生一样,有一种凄凉至极之美。作为一个女人,她的渴望像泥土一样单调,像野草一样平常,“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是她一生的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