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屈原和毛泽东

2016-06-11 03:38文选德
湘潮(理论版) 2016年7期
关键词:楚文化楚辞屈原

文选德

关于屈原和毛泽东,这是一个跨越时空的史学命题,不是一两篇文章可以说清楚的。此次发而为言,只是想提供一些大家都可能知道的史料,作为谈资,别无他意,仅此而已。

说到从屈原到毛泽东,实际涉及从古到今跨越几千年。还是先说说楚文化吧。关于楚文化,楚文化专家张正明先生认为:“楚文化因楚国和楚人而得名,是周代的一种区域文化。它同东邻的吴越文化和西邻的巴蜀文化一起,曾是盛开在长江流域的三朵上古区域文化之花。”其实,在楚文化迹象初露时,它还只是糅合了中原文化的末流和楚蛮文化的余绪,特色不多,无足称道。但在春秋中期,则是楚文化风云际会之时,从此标新领异,与中原文化竞相争先,且呈后来居上之势。但当楚文化一旦形成,就如清奇如穿三峡而出的长江,与雄浑如触砥柱而下的黄河之中原文化竟相辉映。而此时华夏文化之北支中原文化和南支楚文化,则与时代大致相当的古希腊和古罗马的文化遥相呼应。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历史的发展,极为玄妙和奇瑰绚丽的楚文化,又逐渐以洞庭湖为界,不断分为荆楚文化和湖湘文化。当然,这两种区域文化在发展的进程中虽有某些不同,但都不失楚文化的辉煌与深广,永远是一对区域文化的姊妹花。作为中华文化重要组成部分的楚文化,以其博大精深的思想意蕴在古往今来的历史行进特别是在近现代社会的发展过程中,孕育出一批又一批时代的巨匠、领袖和伟人!以至于呈现出“唯楚有材、于斯惟盛”的特有局面!

大凡湖南人,都会说湖湘文化源远源长,博大精深、文源深、文脉广、文气足。一般说来也会把湖湘文化的源头追溯到远古先民创造的物质的和精神的各种成果上。其实,湖湘文化的真正源头应该是楚文化。楚文化主要分布在今两湖以及河南、安徽、江西的部分地区。那是商末周初,祝融部落的后裔芈(mi,音米)姓荆人的酋长鬻(yu,音誉)熊立国于荆山一带,建都丹阳(今湖北秭归)。其重孙熊绎在周成王时被封在楚蛮之地,立“楚”为正式国号。楚文化因此得名。

楚文化的代表人物就是屈原。屈原,战国楚人,与楚王同族。屈姓乃楚国屈、景、昭三大姓贵族之一。相传屈原生于公元前339年,卒于公元前278年旧历五月初五,故里秭归。屈原学识渊博,“明于治乱,娴于辞令”,曾官至楚怀王左徒(史官)、三阊大夫(掌管王族事务,一说三大姓的公族大夫,一说古代25家为一闾),参议国事,主张举贤授能,变法图强,联齐抗秦。后遭张仪反问和靳尚(上官大夫)以及幼子子兰和宠姬郑袖谗毁,被怀王疏远。顷襄王继位后,被放逐江南,在沅湘之间度过了9年的流放生活。后闻秦国攻破郢(ying,音影)都(楚国都城,今湖北江陵县北纪南城),感到报国无望,愤恨不己,抱石自沉汨罗江。屈原以楚国兴亡为己任,正道直行,竭忠尽智,死而后己。无论是作为文学家还是作为爱国者,都如太史公为屈原立传时所说:“虽与日月争光可也”(《史记·屈原贾生列传》)。

战国楚地,“有江汉川泽山林之饶,......食物常足,故砦窳蝓生,而亡积聚。饮食还给,不忧冻饿,亦亡千金之家”(《汉书·地理志》)。由是生活在山川迤丽,民族混杂,不忧冻饿的楚民,加之当时楚国的历史,充满蒙味与文明,忠贞与奸邪的争斗,使得社会生活色彩斑斓,生活节奏明快变幻。如此这些都使得楚文化别具特色。

楚文化的渊源可上溯到上古传说时代的祝融、三苗。从文化形态学来看,楚文化具有中原华夏文化和南部蛮夷文化的杂交特征。其“主源可推到祝融”、“干流是华夏文化”、“支流是蛮夷文化”。春秋战国时代是楚文化的鼎盛期,宏妙的哲理,奇瑰的文学,精美的手工工艺以及独特的民俗领异标新,与其他区域文化交相辉映。

宏妙的哲理主要是老庄道学。老子(约公元前580年?一公元前500年?楚苦县厉乡曲仁里人也,今河南鹿邑东)之学,后分两支,一为庄子(约公元前369年一公元前286年,战国时蒙人,今河南、安徽交界处,曾为漆园吏)哲学,一为稷下精气说。而这稷下精气说当时在楚地的代表就是屈原。屈原曾两次出使齐国,对道家精气说颇为好感。“精氣”乃精灵细微之物。屈原在《离骚》中说:“跪敷衽以陈辞兮,耿吾既得此中正。”这“中正”就是精气,正气。这精气和正气具体地体现为屈原忧国忧民的激烈情怀和疾恶如仇的刚烈品格,最终酿成抱石自沉汨罗江的千古悲剧。

奇瑰的文学主要表现在屈原的诗歌上,当然也还有庄子的散文,亦称庄骚。楚地的地理环境和风土人情,都有助于文学浪漫主义色彩的形成。《庄子》三十三篇,恰为多彩的画卷,鲲鹏击水,扶摇直上九万里。“神人”、“乘云飞、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这里,其幽远的意境,奇特的想象,变幻莫测的章法,汪洋恣肆的文笔,是中国文学浪漫主义的经典之作。而屈原的诗歌,则以高洁的品格,炽烈的情感,驰骋的想象,宏阔的结构和一咏三叹的句式,开创了独领风骚的“楚辞”文体,是中华浪漫主义文学的始祖,是后世文人才子永久效法的楷模。对其“楚辞”,刘勰(xie,同协音)论道:“观其骨鲠所树,肌肤所附,虽取熔经意,亦自铸伟辞。故《骚经》、《九章》,朗丽以哀志;《九歌》、《九辩》,绮靡以伤情;《远游》、《天问》,瑰诡而惠巧;《招魂》、《大招》,耀艳而深华;《卜居》标放言之致,《渔父》寄独往之才。故能气往轹古,辞来切今,惊采绝艳,难与并能矣”(《文心雕龙·辨骚》)。可见,屈原之“楚辞”“骚体”,应该说延绵千年,影响至今。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得出这样一个脉络和思路,即:湘湖文化的主要源头是楚文化,楚文化的主要代表人物是屈原,屈原主要的又是一位具有强烈的爱国情怀、刚烈的高洁人格和浪漫的文学气派的伟大爱国诗人。如果在当下,我们要去探析楚文化或者说屈原对毛泽东的影响,我以为主要的还是要从楚文化之“哲理”、“文学”、“工艺”和“风俗”等几个方面,特别是要在哲学和文学的层面上加以厘清。

毛泽东生于楚地,长于楚地,是湘天楚地的儿子,当然也是屈原的老乡。要论及屈原对毛泽东的影响,首先必须了解毛泽东对《楚辞》的珍爱。从青年时代起,毛泽东就十分崇敬屈原,喜爱屈原的作品。早在第一师范时,他就在自己只有47页的笔记《讲堂录》中,用前11页的篇幅工整的抄录了《离骚》、《九歌》全诗,在《离骚》正文的天头上写有各节提要。另据罗章龙回忆说,他和毛泽东初次会面时,毛泽东“对《离骚》颇感兴趣,曾主张对《离骚》赋予新评价。”后罗章龙写诗纪事,特别提到:

“策喜长沙傅,骚怀楚屈平”。说明贾谊的《治安策》和屈原的《离骚》都是毛泽东所喜爱的作品。正如1918年春天,毛泽东在给罗章龙的七言古风《送纵宇一郎东行》中所说:“年少峥嵘屈贾才,山川奇气曾钟此”,便是由衷地表达了他对以屈原、贾谊为代表的湘楚浪漫主义文化精神的仰慕之情。当然,从小就受到浪漫主义文化熏陶的毛泽东喜欢的还不仅仅是屈原的《离骚》,而是以屈原作品为主的整个《楚辞》。在毛泽东的一生中,有关他阅读和谈论《楚辞》的记载很多,可谓常读不辍,有时甚至到了置生命于不顾的如痴如醉的地步!

在延安时期,《楚辞》是毛泽东常读的作品之一。全国解放后,毛泽东每次外出携带的书籍中,都有《楚辞》。1957年,他请人把各种版本的《楚辞》以及有关《楚辞》和屈原的著作收集起来,后由逢先知和文研所所长何其芳列了一个共50余种的书目。1958年1月12日,他在一封信中说:“今晚我又读了一遍《离骚》,有所领会,心中喜悦。”1958年1月18日凌晨一点,毛泽东在南宁突遇国民党飞机向南宁方向飞来,警卫人员要求毛泽东进防空洞以保安全,而他却泰然处之,坚持不去,并要警卫人员点起蜡烛,聚精会神地研读《楚辞》,还说“国民党的炸弹扔到我脚底下它就不敢响!我什么时候怕过他们?”还有一年夏天,毛泽东彻夜工作后在中午时分方才入睡。而抓在手中放在胸脯上的竟是一本《楚辞》。1959年、1961年,毛泽东先后两次索要《楚辞》,并同时阅读了人民出版社影印的宋版《楚辞集注》和明陈第撰写的《屈宋古音义》两书。总之,毛泽东读《离骚》、《楚辞》,决然不是一遍两遍,而是从青年读到老年,“三复四温”常读常新,时有领悟。

毛泽东之所以如此喜欢《楚辞》、《离骚》,这是因为《楚辞》从整体上对现实的黑暗持批判的态度,具有爱国情怀和民主性色彩。同时,《楚辞》属于浪漫主义流派,和毛泽东的审美意趣极为吻合,叫做“情相投、心相通”。为此,毛泽东在许多场合向许多同志推荐《楚辞》,谈论屈原。1951年7月7日,毛泽东在中南海同周世钊等谈话时就说:“《楚辞》虽是古董,但都是历史,有一读的价值。”1954年10月26日,毛泽东在会见访华即将回国的印度总理尼赫鲁时,引用屈原《九歌·少司命》中的“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的诗句,用以表达对客人的心情。他还对尼赫鲁说:

“屈原是中国一位伟大的诗人,他在一千多年前写了许多爱国的诗篇,政府对他不满,把他放逐了。最后屈原没有出路,就投河而死。后来中国人民就把他死的一天作为节日。人们吃粽子,并把它投入河里喂鱼,使鱼吃饱了不伤害屈原。”而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和六十年代初,毛泽东在读苏联《政治经济学(教科书)》的谈话中说:“屈原如果继续作官,他的文章就没有了,正是因为开除‘官籍,‘下放劳动,才有可能接近生活,才有可能产生《离骚》这样好的文学作品。”对于毛泽东来说,司马迁的那句“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则是他经常引用,教育人们在逆境中自强不息的精神武器。1958年9月,毛泽东向陪同外出视察工作的张治中推荐《楚辞》说:“那是好书,我介绍给你有空看看。”并同他从《楚辞》谈起,一直谈到《论语》以及朱熹的《楚辞集注》。1969年8月16日,毛泽东在《关于枚乘(七发)》中说:“骚体是有民主色彩的。属于浪漫主义流派,对腐败的统治者投以批判的匕首。屈原高居上游。宋玉(生平不详,战国时楚国郢都今湖北江陵人,出身寒微,怀才不遇,平生落寞。有赋16篇,其《九辩》对两汉文学影响较大)、景差(生平不详,楚国人,为屈原后的楚辞作家,好辞而以赋见称)、贾谊(公元前200年-公元前168年,西汉洛阳今河南洛阳人,汉初杰出政治家和文学家,也是最早的汉赋作家。著有《新书》十卷,另有赋七篇,《过秦论》、《治安策》、《鹏乌赋》、《吊屈原赋》等为其代表作。文帝时召为博士、太中大夫,并拟提为公卿,后被谪为长沙王太傅。明人辑有《贾长沙集》)、枚乘(?-公元前140年,西汉淮阴今江苏人,初为吴王刘濞郎中,著录其赋七篇其中以《七发》为代表作,曾对楚辞到汉赋的发展起到承上启下的关键作用)略逊一筹,然亦甚有可喜之处。”特别是1972年日本首相田中角荣访华时,毛泽东所赠的礼物,就是一部精印的《楚辞集注》。可见毛泽东喜爱《楚辞》之深。当然,毛泽东高度评价屈原,不仅因为其创作而不朽,还因为其独立不羁的人格和爱国主义情操而为后人敬仰。然而,最能反映毛泽东对屈原的综合性评价的,大概要算他1961年秋所写的《七绝·屈原》一诗:

屈子当年赋楚骚,手中握有杀人刀。

艾萧太盛椒兰少,一跃冲向万里涛。

这诗的第二句是对屈原作品的战斗性的描述,第三句则寓其人格的高洁并感叹其遭谗受讥的处境,最后一句是对屈原抱石沉江的赞美。

从上面的叙述中,我们知道毛泽东对屈原是十分崇敬的,对屈原的作品是十分珍爱的。但历史发展到了今天,时代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这样的情势下,我们去研究探析楚文化或者屈原对毛泽东的影响和作用,实话实说。这是十分困难的,我们既不能去搞逻辑推理,也不能去搞思维演绎,而只能是根据一些史实去进行一些思考和分析。但不论如何,楚文化之“哲理”和“文学”对毛泽东的影响是很大的重要的。

楚文化之“宏妙”的哲理,我以为主要是指老庄哲学思想,而对老庄,毛泽东则时有宏论。早在1917年暑假毛泽东和萧子升在“游学”途中,曾在宁乡境内遇到一位刘翰林。当时刘问他俩读过什么书,毛泽东告诉他读过《十三经》、《老子》和《庄子》,并说:“最好的《老子》注是王弼作,最好的庄子注是郭象作的”。后来他们还拜访了沩山寺方丈,和他谈到了孔子和老子,认为“这是自己熟悉的问题”。在湖南第一师范的《讲堂录》中,毛泽东留下了“《老子》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的笔记。在读泡尔生的《伦理学原理》时,毛泽东批注道:“老庄绝学弃智,老死不相往来之社会,徒为理想之社会而已”。新中国建立以后,毛泽东还常读《老子》,外出时指名带上《老子》一书。毛泽东对老子的社会主张不感兴趣,认为是空洞的幻想,无法实现。毛泽东还说:“任继愈讲老子是唯物论者,我是不那么赞成的。得到天津有个叫杨柳桥的教授的书《老子今译》,他说老子是唯心主义者,客观唯心论者。”对于这一点,我觉得是完全正确的,因为老子的“道”是脱离物质世界的绝对观念,是它的客观唯心主义体系的核心。当然,“道”的概念的提出并把它作为解释世间万物的本原,这是哲人的智慧,是人类认识史上的一个巨大进步。不过,毛泽东对老子的辩证法思想特别欣赏,认为作为史官的老子,能够从“社稷无常奉,君臣无常位”,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的自然、历史与现实中,认识到运动变化是世界的永恒主题,告诫“我们必须学会全面地看问题,不但要看到事物的正面,也要看到它的反面。在一定的條件下,坏的东西可以引出好的结果,好的东西也可以引出坏的结果”。1936年12月,毛泽东在《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里,在谈到战略退却时就运用了老子:“将欲取之,必先予之”的思想。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毛泽东特别关注我国哲学界关于老子是属于唯物还是唯心的讨论。虽然他说过他“很注意这个人(就是那个说老子是唯心论者,写《老子今译》的杨柳桥教授一引者注)后头一调查,糟糕,这个人是个什么右派嘛”。但他仍然同意“这个人”的看法。1957年2月27日毛泽东在《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的讲话中说:

“老子在二千多年以前就说过:‘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这就充分肯定了老子关于矛盾对立统一互相转化的辩证法思想。1964年8月3日,毛泽东在一次谈话中明确指出了这个问题。他说:我看老子比较老实,他说“将欲取之,必先予之”,要打倒你,先把你抬起来,搞阴谋,写在了书上。这一明白坦率的分析,很值得人们思考和回味。不过,从总的来看,毛泽东比较赞同老子属于客观唯心主义者,有辩证法思想,但不是唯物论者的观点。

而对于“老庄哲学”之庄子,毛泽东在青年时代就非常熟悉。1913年,毛泽东在《讲堂录》中就记录了自己读《庄子·逍遥游》等篇章的笔记。1915年秋,毛泽东发出《征友启事》,得到罗章龙的应征信后,他在复信中,引用《庄子》“空谷足音,跫(音穷,意即踏步声)然色喜”以表达自己心情。1917年4月1日,毛泽东在《体育之研究》中,又借用庄子在《养生篇》中庖丁解牛的故事,说明“养生之道”,认为体育锻炼“皆先精究生理,详于官体之构造,脉络之运行,何方发达为早,何部较有偏缺......”。1917年夏,毛泽东在为萧子升的《一切入一》读书笔记所写的序言中,开头便说:“子维庄生有言:吾生也有涯,而智也无涯。今世学问之涂愈益加辟,......势存不可究诂(音古,意即解释古语)之者。惟文化进矣,人之智慧亦随而进,则所以究诂之者,仍自有道也”。1917年下半年至1918年上半年读泡尔生《伦理学原理》时,毛泽东在批注中又引用庄子的话,说明创作著书的境界和效果,也就是说凡天下事所以成,必须“无为人之念于其中”才有价值。特别是在1964年8月,毛泽东在与周培源谈话时说:“庄子讲‘一尺一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这是一个真理,因此我们对世界的认识也是无穷无尽的。宇宙不仅从大的方面来看是无限的,从小的方面看,也是无限的。”也就是在这一年,毛泽东在北戴河同哲学工作者谈话时,又一次提到庄子的这句话,说:“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这是个真理”。用以说明,世界是无限的,宇宙是无限的,物质是无限可分的。在这之前,毛泽东看到了《自然辩证法研究通讯》上刊登的坂田昌一的《基本粒子的新概念》一文,非常赞尝文中关于“基本”粒子并不是最后的不可分的粒子的观点。并在20世纪50年代和60年代,多次指出基本粒子并不基本,还可再分。1977年,在美国夏威夷召开的第七次国际粒子物理讨论会上,为纪念毛泽东这一思想对粒子物理学的贡献,美国科学家建议把比夸克更深层的物理粒子命名为“毛粒子”。当然,庄子也不是唯物论者,而且还把老子的客观唯心主义变为主观唯心主义,而且《庄子》一书,也和其他先秦诸子书一样,是庄周学派的著作总集,就是说《庄子》一书,有的是庄子自己写的,有的是庄子弟子整理的,有的则是庄子后学的作品。同时,庄子本人也因其属于主观唯心论者,因而语多“主观臆断”,朋友不多,门徒有限,后又归隐,所以,道学自老庄以后,便拿不出什么特别名篇大作,且显日渐衰微之势,这与庄子不无关系。

然而,不论怎样,老庄哲学对毛泽东哲学思想的影响应该说是很大的。毛泽东不仅是一位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战略家、军事家和政治家、理论家,而且是一位伟大的哲学家和辩证法大师。同时,从毛泽东早年的《讲堂录》、民众大联合,改造中国与世界到“驱张运动”、组织赴法勤工俭学,建团组党,发动和领导工农运动;从组织工农武装,发动秋收起义,建立革命根据地到取得土地革命胜利,打败日本帝国主义,推翻三座大山,建立新中国,这一系列艰苦卓绝的伟大斗争的胜利,都是毛泽东哲学思想的伟大胜利。毛泽东的《反对本本主义》、《实践论》、《矛盾论》、《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等光辉著作,特别是在毛泽东晚年,在探索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艰难行进中,他还撰写了《人的正确思想是从哪里来的》这样看来并不深奥的哲学篇章。所以,毛泽东的哲学思想虽然吸取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哲学思想的某些精华,其实就是深深置根于中国传统文化的“从实践中来,又到实践中去”的实践哲学,是在人民革命和建设的伟大实践中不断形成、发展、完善的唯物辩证哲学。应该说,这也是个真理。

至于楚文化奇瑰的文学,对于毛泽东的影响则是更直接更深远更重要,以至于使毛泽东成为一位迄今为止尚无人可比的伟大诗人。楚地不仅山川迤丽,民族混杂,不挨冻饿,而且还是巫风盛行,特别是在各种祭祀活动中,充满了原始宗教气氛,所以在以屈原为代表的楚辞作品中,包含着大量的神话传说和历史故事,表现出丰富多彩的想象力。浪漫不羁,情感炽烈,这些都是屈原及其他楚辞作品浪漫主义因素的重要来源。也“正是由于这样的原因,楚辞的创作才更加开放而少约束,才能表现出那种无羁而多义的浪漫想象,形成汪洋恣肆的氣势、自由灵活的句式、奇丽幻想的境界、雄奇诡谲的完整图画”。正因为如此,毛泽东不仅欣赏以屈原为代表的楚辞诗人驰骋想象,糅合神话传说、历史人物和自然现象编织幻想境界的作品,而且他本人的创作,也是借“游仙”之路,吸收浪漫主义大师们的艺术创作方法,凭借大胆的想象和神话般的夸张,采用豪迈象征富于激情和鼓动性的语言,抒发自己伟大的抱负,深刻的思想和奔放的热情,铺就瑰丽的华章。比如,毛泽东在1909年改写的七绝《咏蛙》:“独坐池塘如虎踞,绿荫树下养精神。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1910年秋改写的七绝《出乡关》:“孩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这是何等情怀、何等气派,何等志向!再比如,1957年5月11日所写《蝶恋花·答李淑一》,除开首“我失骄杨君失柳”一句之外,其余描写全是想象的虚幻境界,但却洋溢着对革命烈士满满的敬仰欣赏之情。又比如,1935年7月所写《念奴娇·昆仑》:“安得倚天抽宝剑,把汝截为三截?一截遗欧,一截赠美,一截还东国。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奇特的想象,抒发出世界大同的共产主义理想。还比如,毛泽东诗词中诸如“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九嶷山上白云飞,帝子乘风下翠微”,“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红旗捲起农奴戟,黑手高悬霸主鞭”,“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等等。无不体现了毛泽东作为一位伟大诗人的丰富想象力,以及那浪漫不羁的雄伟气势和那壮怀激烈的革命情怀。总之,读毛泽东的诗词,就像畅游古今那雄奇诡谲的大干世界,使人在精神上得到愉悦,受到感染,而心灵则在神驰遨游中经受洗礼和震撼!

近来无事,在无非无是中,我翻阅了[美]裴士锋(Stephen,Platt)著的《湖南人与现代中国》的书。这本书由黄中宪先生译,谭伯牛先生校,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出版。在书的“中文版自序”中,曾在长沙雅礼中学当过两年英文老师的裴士锋先生说:“我们接触的主流中国史作品,几乎众口一致地认为‘现代中国发轫于文化精英中心——如北京,以及沿海对外中心——如上海和广州。与此相反的是,湖南被普遍描述为一个偏僻、落后,必然从北京和沿海地区引入‘现代精神而加以启蒙的内陆省份。我深知那只是一叶障目,于我而言,似乎可以写就一段完全不同的现代中国诞生的历史,那便是将湖南置于故事的中心,而非无关痛痒者。事实上,先后诞生曾国藩和毛泽东的省份,似乎完全有理由来尝试以一个新的方式讲述古老的故事”。正是基于这样的思考,作者在书中“围绕着两个主题铺陈”,即第一个是湖南人的民族主义,第二个是重新发掘湖南学者王夫之,进而“想要更清楚地厘清贯穿晚清和民国初期湖南几代行动主义者和领袖的线索”,用以说明湖南以及湖南人在“现代中国”诞生历史中的重要地位和作用。从已经出版的这本书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作者以独特的角度、独特的史料和独特的视野,对晚清和民国初期的湖南和湖南人,确实作了独特的思考和独特的阐释,是一本值得特别是湖南人阅读的好书。书中虽然存在一些把过往已经过时的话语放在当下用于佐证是否妥当?或者也许还有某些还可以商榷的提法和结论式的语言,但从整体来说,还是厘清了“湖湘中兴、自湘军始”,以及“在湘军那一代领头促成湖南复兴之时达到最高潮”“这一极盛时代的荣光”。正如刘人熙(1844-1919年,浏阳人,光绪进士,官至广西道员,创办船山学社任社长,1915年后,出任湖南督军兼省长)在《今日之湖南》的长文中所说:“湖南人物古时罕见,唐末刘蜕(长沙人)使得进士,谓破天荒。宋明以后,吾道南来,宋有濂溪开理学之先河,明有船山集群儒之大成,其间刘三吾、刘大夏(华容人)、夏原吉、李东阳(茶陵人)、杨嗣昌(武陵今常德人)诸人鸿名硕业,烂于当时,筚路蓝缕,以启山林,湖南文化遂蒸蒸日上矣”。“前清中叶,曾左彭胡,相继崛起,功业更隆于前,古学有罗山玉池,文有袢湖天岳......内而公辅,外而藩镇,时有八九均属楚材,湘人足迹几遍天下,此为湖南极盛时代。”对此,作者还在书中说:“以新宁县这个位于湖南偏僻南部,地近广西边界的地区来看,就可清楚地看出此变化。1850年之前的两百多年间,即使是该县最杰出的子弟,官职也不过县令(清朝最低阶文官)。但在太平天国之乱后的几十年里,新宁县产生了多达174位文官,包括三名统辖两省或三省之军政事务的总督、一名巡抚与73名司道府县长官。新宁县还产生了176名统兵官,包括53名提督、58名总兵、56名副将和参将。这种情形并非新宁所独有:中国七个总督,‘湖南骡子一度占了6个。这时期有6000多名軍官来自湖南,文官数目之多在各省中居第二位,其中大部分未取得进士资格。湖南省内平民家庭地位的上升,促使了该省人士在朝为官人数的增加。19世纪下半叶的湖南士绅,将近三分之二是平民背景出身的‘新进,比例之高居各省之冠。”关于这一点,本书多有叙述,书中说,杨度(1874—1931年,湘潭人,清末举人。1902年留学日本,与黄兴创办《游学译编》,后任宪政编查馆提调。辛亥革命前后依附袁世凯,后投靠孙中山。晚年移居上海,1929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在《湖南少年歌》中,以屈原事迹为开端,然后写道:“此后悠悠秋复春,湖南历史遂无人”。之后对宋朝理学家周敦颐简单致意,对王夫之则以一个诗节加以描述,认为王夫之“乃是湖南人‘宗仰的典范”。湖南代表最纯粹的中国内陆文明,然则湖南文化所指为何?蔡锷(1882-1916年,邵阳人。1897年入长沙时务学堂,次年赴日留学。后历任新军总参谋官兼总教练官。1911年到云南,曾任云南军政府都督。1915年任护国军第一军总司令。黎元洪继任大总统后,任四川都督兼署民政长)则说:“欧之化,其理想胎于文,其精神胎于武......湖南素以名誉高天下,武命自湘军占中原之特色......文想则自屈原、濂溪(周敦颐,1017-1073年,宋道州今道县人,以荫受任洪州分宁县主簿,后调南军安司理参军,移桂阳令,理政甚著,迁转运判官。以疾求知南康年军,路经庐山,喜其风景,遂家庐山连花峰下,为一代儒学大师,称理学之开祖。著有《太极图说》和《通书》40篇,后人辑有《周子全书》)、船山(王夫之,1619-1692年,衡阳人,1642年中举,清军南下湖南,于衡山奋起抗击,事败逃亡肇庆,任南明桂王政权行人司行人,因反对朝庭几陷大狱,后赴桂林依瞿式耜,桂林陷落后隐遁山林,从此,勤奋著述40年,成为一代大家)、默深(魏源,1794-1857年,邵阳隆回人。1825年,受聘江苏布政使湖南长沙人贺长龄,编辑《皇朝今世文编》,后又助江苏巡抚湖南安化人陶澍办理漕运水利诸事。1841年人两江总督裕谦幕。1842年完成《圣武记》,受林则徐之托,编成《海国图志》。1845年始中进士,曾任内阁中书。后分发江苏,历任东台、兴化知县、高邮知州。晚年弃官学佛)。”因此,湖南“精神”诞生自湘军,湖南“理想”,按蔡锷的说法,诞生自郭嵩焘从英国返乡后在思贤讲舍里祭拜的那些湖南先贤。对于这“湖南先贤”,郭嵩焘(1818-1891年,晚号玉池老人,湘阴人,道光进士。1852年在籍办团练,入曾国藩幕。次年与罗泽南率湘军援南昌。1858年供职国史馆,1863年署理广东巡抚。1875年奉命在总理衙门行走,l 876年派为首任驻英大使,l 878年兼驻法公使。后回湘,主讲城南书院。著有《使西纪程》等)自英返乡后,便以他在1872年所建船山祠作为湘楚认同信仰的中心,推崇湖南四位先贤,即屈原、周敦颐(八百年来唯一从祀孔庙的湖南儒者)、王夫之、曾国藩(1811-1872年,湘乡今双峰县人,道光第三甲赐同进士。历任四川乡试正考官,翰林院侍讲学士,内调学士,礼部右侍郎,署兵,吏部侍郎。1852年,母忧回湘,次年奉命帮办团练,与左宗棠等组建湘军。1854年,从衡州出师,开始进攻太平军。后率湘军出湘作战,与太平军较量十数年。1860年被授两江总督,兼钦差大臣,督办江南军务,后又奉命统辖苏、皖、赣、浙四省军务,巡抚、提镇以下悉归节制。1864年,攻破天津,以功加太子太保,封一等侯爵,又奉命督办直隶、山东、河南三省军务。镇压捻军无功受谴,仍回两江总督任,倡办洋务,与李鸿章创办江南制造总局。1867年授武英殿大学士,次年任直隶总督,1870年查办天津教案,枉杀无辜。后调任两江总督,病死南京)(《郭嵩焘日记》卷4,216页)。郭嵩焘之所以推出这四人作为湖南传统思想的总代表,是因为他要把自己在曾文正祠里建造的思贤讲舍和讲舍里的船山祠打造成启蒙运动往外扩张的运作核心,用源自屈原的湖南精神启迪人心,直到全天下人都改头换面。这真是“湘阴郭养知先生嵩焘,忠诚笃实,刚健沉雄,质性与船山相似,实湘中近之豪杰也。”

应该特别指出的是:裴士锋先生在《湖南人与现代中国》一书中,不仅多处谈及屈原及其《离骚》,而且还用一整章的篇幅,探究了“毛泽东与湖南自治运动”。裴先生在书中分析了毛泽东的马克思主义思想的形成,除受到屈原等湖南先贤传统思想的影响以外,“是来自马克思和列宁”。书中载:毛泽东说“我看俄国式的革命,是无可如何的山穷水尽诸路皆走不通了的一个变计”,而书作者认为当时毛泽东的想法,是此刻已走到其他诸路皆走不通的时候,只能诉诸革命。作者还认为毛泽东的这个想法或者说这个“转变”是在“1921年1月初”完成的。历史就是历史,历史是不能假设和如果的,我今假设如果郭嵩焘等近现代湖南的一批饱学之士在今天尚还活着,相信他们一定会将毛泽东供奉在船山祠,把屈原、周敦顾、王夫之、曾国藩、毛泽东五人作为湖南传统思想的总代表,而且是必须的必然的!

由于我不是对《湖南人和现代中国》一书进行评说,所以我只能在其丰富翔实而具体的思想内容中,摘其一二,聊补我这“关于屈原和毛泽东”一文之不足也!祈请体谅。

猜你喜欢
楚文化楚辞屈原
湘楚文化之杨家将与太极起源
荆楚文化 漆器之美——项目式美术课程设计的探究学习
《楚辞·九章·惜往日》校读一则
秦楚文化交融的结晶:商洛花鼓
梦见屈原
端午思屈原
屈原和楚辞
秋夜读《楚辞》
屈原及其《离骚》(外三则)
第二届楚文化国际学术研讨会论点摘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