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英国留学时,我常常告诫自己:如果留学期间只是上课和泡图书馆,那么就白白浪费了了解异域文化的好机会。于是,我充分利用起课余时间,积极参加各种活动,以此来深入地了解这个国家。其中,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某次我参加的一个叫做Host UK的项目——到英国人家中去度周末。
对英国稍有了解或者做过一些雅思题目的人都知道,英国有着各种各样的慈善组织和项目,Host UK就是其中之一。这个慈善项目的目的是帮助来英国留学的国际学生更好地了解英国的风俗习惯和生活方式。通过网上报名,留学生可以选择在英国人家中度过一个周末或法定假日,在英国人家中的一切费用都由寄宿家庭和Host UK组织负担,而留学生只需负担往返这个英国家庭的交通费用。
至于具体的寄宿家庭地点,一般是由申请的留学生自己选择区域,比如英格兰南部或苏格兰高地,项目的联络人再根据具体情况向申请者推荐合适的家庭。我当时选择了距离学校较近的英格兰南部,幸运地来到了一对隐居在乡间的老夫妇家中,度过了一个非常难忘的周末。
按照事先约定的时间,我和女主人Ann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周五下午相见于Salisbury的火车站。她个子瘦高,满头银发,说话简洁、清晰。她告诉我她的先生Colin正在家中等待。于是,一辆小小的老式两厢车载着我们穿过开满油菜花的南部丘陵,经过白墙黑顶的茅草房,钻过锦鸡闲庭信步其中的树林,七拐八拐地来到一座远离城镇的小村Cranborne。而接下来的两天,我要在这里体验一把地道的英国乡村周末。
车子在一栋漂亮的房子前停下,这里就是Ann的家了。她停好车子,一个个头很高的老爷爷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就是房子的男主人Colin了。Colin当时已经80岁高龄,头发、眉毛全白了,但精神矍铄。他非常热情地欢迎我来到他们家。
这是一座红砖砌成的两层小楼,房前屋后种满了花花草草。我被安顿在二楼东侧的一个房间里,房间的窗台上放着Ann用野花做的插花,淡淡的花香充满了整个屋子。放下行李,我回到一楼的餐厅,此时Ann已泡好了茶,等待一路“风尘仆仆”的我和他们共进下午茶。我们的下午茶没有复杂的餐具和“三层式”茶点,只是简单的几片蛋糕和格雷伯爵茶,但这毫不影响我们谈话的兴致,大家聊得很开心。
像大部分英国人一样,Ann和Colin年轻的时候住在城里,退休后则选择搬到这个安静的小村庄颐养天年,儿女们会在假期来探望他们。他们平时就是在这里打理打理花园,Ann定期送Colin去和他的老伙计们一起看板球比赛。每周老两口还要去临近的城镇购物。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两位老人从年轻时就特别喜欢马,他们原来在家里养过一匹马,但就在我来这里的前不久,马儿刚刚去了天堂。提到这匹马时,两位老人依然很伤心,可见他们与马的感情之深。
下午茶过后,Ann开始准备晚饭,而Colin则带着我参观他们的家。和国内我去过的大部分家庭不同的是,Colin的家里有很多有些年头的老物件,它们或被摆于居室正中,或是居于书房一角,记录着Colin全家一个又一个故事。在他们的活动室中,一幅黑白照片引起了我的注意,照片正中是年轻时的伊丽莎白女王。Colin笑着指了指女王身后扛枪护卫的帅气小伙子说:“那就是我。”我这才意识到,身边这位身板硬朗的老人曾经是名军人!
接下来,我跟着Colin走到他的小书房,只见墙上挂着一幅麂皮的澳大利亚地图,上面挂满了他从世界各地收集的勺子。他说,他曾经在澳大利亚服役,后来喜欢上了收集勺子,亲戚朋友也会给他带来各种勺子。他取下一只勺把上雕刻着熊头的勺子说:“这是我的表哥从德国带给我的。”老人的眼睛里充满了故事,每一件物品都是他人生经历的一部分。
我跟着Colin楼上楼下走了一圈,时间就已经不早了。此时,Ann催促Colin赶紧去生火。于是Colin来到客厅,燃起了壁炉的炉火。我和Colin各自端了一杯红酒,坐在壁炉前的沙发上,Colin又跟我讲起了他年轻时和战友南征北战的故事。热烘烘的炉火熏得Colin昏昏欲睡,说几句就要打一个小盹,但却坚持讲完了自己的故事。他又拿出一本巨大的世界地图,在上面寻找北京的位置,听我给他讲我那相对简单的生活经历。随着厨房里飘出阵阵烤土豆的香气,我听到Ann在招呼我们吃晚饭了。
周六一早醒来,我就听到窗外小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洗漱完毕,和两位老人吃完早餐,我们就开始做出去游玩的准备了。Ann忙着在餐厅里准备当天野餐的食物,Colin收拾其他要用的东西。经过十几个小时的熟悉和了解,我和两位老人更亲近了,也帮着他们收拾要带的东西。今天我们的行程是先去附近一个城堡遗址参观,然后到著名的侏罗纪海滩野餐。
英国的春天虽然时常受到April shower (四月阵雨)的洗礼,但也是个阳光明媚的季节。清晨,我们三个人从Colin家出发,穿过小村庄,满眼望去都是大片的油菜花,蓝蓝的天上飘着白云,大团的白云投影在花田上,风景十分怡人。我的心情也变得更加雀跃,这是一种久违了的感觉,就好像小时候跟爷爷奶奶去颐和园的心情一样。
我们把车子停在城堡下的Corfe村,穿过村子走进城堡。这个城堡叫做Corfe Castle,是征服者威廉(英国国王威廉一世)在当时建成的一座石材建筑,现在只剩下残垣断壁。城堡坐落在一个小山包上,Colin和Ann陪着我爬上城堡的最高点。我们在那里俯瞰四周,一切都是那么静谧,安静的Corfe村并没有因周末的游人而显得嘈杂。虽然我很想在这里再多待上一会儿,但两位老人执意要带我去一个更漂亮的地方,那就是大名鼎鼎的侏罗纪海岸,一个发掘出无数古生物化石的神奇海滩。
之后,我们从Corfe Castle开车一路向西南进发,就在我为眼前的绿野、黄花惊叹时,车子顺着山路一个转弯,眼前便是一抹明亮的蓝绿色。来英国大半年了,我终于见到了英国的大海!我不禁“Wow”的一声叫了出来。海边的悬崖上大片的油菜花和大海蓝天的颜色交织在一起,是那么明快鲜艳。
我们坐在停车场的草地上,准备开始当天的野餐。这场景就和小时候我在童话书上看到的画面一样,花花绿绿的餐巾布、竹编的大篮子,篮子里装着饮料、三明治和红彤彤的苹果。因为海边的风实在太大,最后我们不得不向大自然妥协,躲在了车子后面狭窄的空地上野餐。不过人们游玩的兴致并没有因风大而减少半分,停车场里的车子越来越多,甚至还有老式的大众房车也赶来凑热闹。
吃过午饭,两位老人坐在太阳下休息打盹,而我则跑去附近的海滩玩耍,Ann笑着祝我好运:“祝你捡到化石!”因为很多人都在这里有过极佳的手气。不过我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转了很久,也没有看到一块化石。Colin说早年身体好的时候,他们经常在周末沿着侏罗纪海岸走很远,现在岁数大了,更多的时候是到这里吹吹海风、晒晒太阳。而这其实也正是大多数英国人所谓的“度假”。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我的假期就所剩无多了。与Colin和Ann在一起的日子里,除了在外游玩,我还和两位老人一起做家务,深切感受到了浓浓的家庭氛围。
我在花园里帮Ann修剪开败的郁金香,采摘院子里新鲜的蔬菜做午饭,去村子里的小商店买必需品,顺便给自己买了一张小小的明信片。我和Colin溜达到村子的教堂里,站在一块块墓碑边听他讲村子里的故事,或者走远些看风信子像紫色的地毯一样开满整片树林。对于他们来说再普通再平常不过的生活,对于我却是那么新鲜、有意思。
接下来就是离别前的最后一道正餐了。我和Ann在厨房忙着准备一道名为“乡愁鸡”的主菜,这是一道带有印度风味的菜肴,Colin特别喜欢这个味道,因为可以让他想起曾经在印度服役的日子。Ann从厨房的书架上拿出一本已经快被翻烂的书——这个家庭的看家食谱。她从里面找到了“乡愁鸡”的菜谱,并且示意我可以在试吃后记下这道菜,回去自己尝试做。同时,她还给我推荐了很多小甜点的做法,我都一一记下。
吃完饭,我和两位老人一起洗碗,擦拭餐具,看窗外飞来的小鸟在喂鸟器里啄米吃。嘎达嘎达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村民骑着马从我们窗前溜达而过。恍然间,我感觉自己好像走进了影片《傲慢与偏见》的镜头里。一百多年的时间,科技在进步,社会在发展,而这个小村子仍保有古朴的风貌:可爱的花园建筑、和蔼传统的老人……我不知道以后是否还有机会来到这里,但我知道这段经历会一直刻在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