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卫风·氓》中女主人公传统形象反思

2016-05-30 15:20张广银
语文教学与研究(教研天地) 2016年1期
关键词:娘家男方女方

《诗经·卫风·氓》为先秦时代卫国华夏族民歌,是一首弃妇自诉婚姻悲剧的长诗,诗中的女主人公以无比沉痛的口气,回忆了恋爱生活的甜蜜,以及婚后被丈夫虐待和遗弃的痛苦。对诗中女主人公人物形象的评述传统上多是单纯、多情、忠贞、坚强等,纯为肯定和同情的,可以用“好人”来概括她;对与其对立面“氓”的评价如貌似忠厚、薄情负心、见异思迁等,多为否定和批判的,可以用“坏人”来概括他。但如果我们细读文本,仅从文本本身仔细分析,就会发现有这样的几点疑惑之处:

1、当“我”回家后给兄弟诉苦,兄弟的反应绝对不应该是“咥其笑矣”。“咥其笑矣”是极端不符合中国传统文化和家庭伦理习俗。一般来说,姐妹们受到婆家的“欺负”让娘家知道后,父母兄弟齐上阵,常常是为女儿姐妹出头出气的主力,甚至于整个家族还要出面,因为这首先牵涉到家族的面子问题。当然,可能有人会说,女主人公说了“兄弟不知”。既然“兄弟不知”,那么兄弟怎么会无端地“咥其笑矣”?难道她不会说吗?难道她没有说吗?“帮亲不帮理”是中国人的“一贯至上”的选择,更何况我们女主人公还这么的有理呢。所以,从“咥其笑矣”的反应看,“兄弟不知”只是女主人公的主观陈述,不足采信。值得玩味的倒是兄弟们在听了她单方面的有利于她的陈述后为什么还会“咥其笑矣”。

可能,她所陈述的受累、受气和被弃可能根本不存在,真正受累又受气的倒可能是那个“氓”!或者也有可能是她的“娘家”,诗中所说的“以尔车来,以我贿迁”,可以猜想:结婚时以“掠夺”的方式将家里的钱财作为嫁妆带走,导致其家庭失和,兄妹反目。或者是这个婚姻没有得到娘家许可,娘家在这件事上很没有面子;或是其婚后行为不为人所赞同,连其娘家兄弟都劝说无效,以致其兄弟都对其行为极端失望,才有这极端反常的“咥其笑矣”的结局。

《诗集传》释此段云:“盖淫奔从人,不为兄弟所齿,故其见弃而归,亦不为兄弟所恤,理固有必然者,亦何所归咎哉,但自痛悼而已。”说女主人公“淫奔”,固不足取;但其他的话可以帮助印证上文的一些推测。

2、终遭人弃的原因绝非氓的“二三其德”。私定婚期,始乱者己,也许是终遭人弃的前因。“氓之蚩蚩,抱布贸丝。非来贸丝,来即我谋。送子涉淇,至于屯丘。非我愆期,子无良媒。将子无怒,秋以为期。”这里,我们根据诗的内容做一点简单的推理:氓借“抱布贸丝”掩护来私会女主人公,这一细节证明两个人的交往是秘密的,女主人公的家里也许知道但是极力反对;氓家有媒来提亲,但未获应允,女子要求氓寻求“良”媒也证明了这一点。“自媒之女,丑而不信。”在氓不能满足女方寻求“良”媒这一要求时,女子当即草率地答应了氓的婚约,这一细节证明女子没有也不再打算征求家人的意见,这在那个时代甚至是现在也是世俗社会所不允许的。氓来求婚不成反而生怒,这是极不合情理的,有可能的解释是他们已偷尝禁果,女子已有身孕,那么氓在这个婚姻上就会握有较强的主动权。

在此需要说明春秋时代婚礼的要求,《礼记·昏义》上记载:“昏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所以敬慎重,正昏礼也。六礼备,谓之聘;六礼不备,谓之奔。”所谓“六礼”的具体内容是:纳采:男方托媒说亲;问名:问女方的生辰八字,与男方合,以定婚姻的吉凶;纳吉:如占卜为吉,就把占卜合婚的好消息告诉女方;纳征:男方将聘礼送到女家;请期:选择成婚日期;亲迎:新郎亲自到女家迎新娘回男家。同时,《诗经·齐风》也提到“取妻如之何,匪媒不得”。也就是说,妇在明知道氓“无良媒”的情况下,冒着被称作“奔”婚的风险,“秋以为期”地嫁给氓。

在此,我们可以复制或猜想这位女主人公的行为过程:她私心于氓,始乱者于己,只好和氓定下“秋以为期”的婚约来掩饰自己的前一个错误,能够做出这种承诺她应该有一些处理这件事的根据或把握,或者是情不得已或者是她可以做这个主。这些说明她在家里并不是一个唯父母之命的小女子甚或之于是一个符合社会道德规范的人。在中国的环境中,对女性而言,能够这么做,多数是从小娇惯放纵的结果。有了娇惯放纵这个前提,我们可以想象我们的女主人公是个什么样的性格,是如何地和氓率性交往,是如何如何地促成或“威逼”父母答应自己婚事的,而且也可以理解为什么在《氓》的叙事中,这一艰难的过程为什么被忽略了,要知道这个艰难的婚姻过程正可以视为对氓的莫大的付出呀!

而且“以尔车来,我以贿迁”,浩浩荡荡,极度张扬。显然,女子家里此时已经知道了婚约,或许是被动的配合,眼睁睁地看着“贿迁”。那么,是谁促成了这个转变,文本中没有讲,但我们前文已经说过——会做这件事情,并且可以做好这件事情的人只有一个,就是我们的女主人公。那么这个娘家不愿、婆家不正式(仅有“纳吉”和“亲迎”两个环节)的婚姻很当然地为以后的婚姻的发展投下了很大的阴影。

3、遭夫谴遣的理由不够充分。古代女子有“七出”:不顺父母,为其逆德也;无子,为其绝世也;淫,为其乱族也;妒,为其乱家也;有恶疾,为其不可与共粢盛也;口多言,为其离亲也;窃盗,为其反义也。通观全诗,我们也很难看到有一点与之关联的:“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如果说有,也只有这个“妒”字有点关联吧,细观《氓》中的叙事,发现其女主人公有很强的主观性和强烈的情绪化特征。片面的一端之辞,强烈的追悔和空洞的谴责使我们有足够的理由断定《氓》中女主人公当是自叙其事,自叙其理。当然,我们从中还可以看出一些事实:男方比女方家里穷——这是“自我徂尔,三岁食贫”的明说,还有这位男性被称为“氓”也说明了他的社会地位。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男方找不到良媒,无论是古代社会还是现代社会都不得不承认“门当户对”是世俗婚姻的最大基石。我想大约没有哪个媒人愿意去找这个不自在——这种门不当户不对所造成的鸿沟相信是没有哪位“良”媒可以填平的。

同时,《大戴礼记·本命》:“有所取(娶),无所归,不去;与更三年丧,不去;前贫贱,后富贵,不去。”也为女子的婚姻提供道义上的保障。

恋爱是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的,但婚姻是必须需要柴、米、油、盐的。从女主人公自诉中无意给我们透露的信息中,我们可得出这样一些猜想:初嫁时的女主人公是一位生于富裕家庭的娇纵任性的少女,然而,这位少女对于爱情是痴迷的,也充满了梦想。她坚定地跟了所选定的郞君去创造美好的生活;她带去了幻想,也带去了嫁妆,却没有换来她所想象中的幸福生活。生活没有像她在家里一样自由自在,有的只是艰辛和劳作——“三岁为妇,靡室劳矣;夙兴夜寐,靡有朝矣。”贫穷的生活使她劳累,也使她痛苦,失去了先前的浪漫。当然像这样一位娇小姐是不会责怪自己的,她会将怨气撒在男方身上。而由于家庭背景的差别以及女方的牺牲,往往会促使男方对这种行为产生谅解和宽让。但是,对于这位女子而言的痛苦反诸氓的身上也许会更加深刻,这种地位上的不平等的“小男人”的生活和长期的内心压抑总有爆发的时候,也有一种积久成怨的味道吧!女子觉得为这个婚姻付出太多,回报太少;氓也许觉得这个婚姻是一个无法还清的“感情债”,身心的压抑太大了,极易做出如女主人公所言的“士也罔极,二三其德”的事来。

“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只要我们在阅读时稍微抬一下头来思考,我们就会发现,在《卫风·氓》中,女主人公垄断了话语权,那位“氓”却是在缺席审判。我们的女主人公恐怕也不是一个从小受到严格管束,知书达礼,温文尔雅的大家闺秀。“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自顾自诉让我们有理由对此保持一点怀疑。然而,即使我们完全相信女主人公的叙述,我们也看不到氓做了什么可恨的事情。在女主人公的陈述中,有的只是“言既遂矣,至于暴矣”“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这种缺少具体事实的单方面的指责。而在这指责中夹杂的一句“女也不爽”,却从一个侧面证明这位女主人公是多么地主观:错的都是别人的。她根本想不到也不想考虑自己在这场失败的婚姻中应该承担什么责任——冷静地对自己的缺点进行剖析和反省也许是挽救这场婚姻的最有效的办法。

张广银,教师,现居江苏宝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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