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20世纪80年代,爷爷过世了,留下了大大小小六个孩子。后来,14岁的爸爸带着弟弟们,四个人合开了一个木器加工厂,每天没日没夜地干活。几年后,由于管理不善,厂子倒闭了。为了维持生计,二叔去开矿了,三叔去当兵了,四叔开了一家商店。两个姑姑出嫁了,家里也一天比一天好了。再后来,改革开放了,爸爸买了一台大型的收割机,雇了司机。从此,也有了电视机和许多的家用电器,爸爸却一天比一天老了。
1990年,我10岁了,爸爸考上会计师了,没时间教育我,我自己会把作业写到最好等着他回来检查。那时候,他会严厉地批评我没有得满分,尽管我的成绩是全乡镇第一。后来,在我上高中的时候,爸爸会来学校看我,给我送来我最喜欢的钢笔和书籍。大学的校园里,突然会有爸爸的身影,爸爸会说自己顺路看看,带我去吃渭南有名的小吃。自从我结婚后,爸爸就不再严厉了,他总是用和蔼的语气教育我要做个好妻子。
今年,爸爸62岁了,他在空闲时间经常回忆自己不平凡的一生。从停学,到工地上班,到考取会计证,到进到单位,到退休。我问爸爸,“你觉得你后悔过什么吗?”他说后悔自己当年没在家里看住家人,让做教师的爷爷自杀,是他最后悔的事情。作为一个高
级会计师,爸爸从来没有骄傲。在我的心里,爸爸的自考学习是我最为佩服的,从一个失学儿童到后来的高级会计师,那是多少心血换来的啊。爸爸带大了他的弟弟妹妹们,也培育了我和弟弟两个大学生,那该是多大的功劳啊!
爸爸退休在家了,那天我去看过他,身体依然健硕,但是喋喋不休的话语让我感到了他的寂寞,以前的爸爸去哪儿了呢?
可是就在前几天,爸爸在家里突然不能走路了,被妈妈送进了县里的医院。我们都吓了一跳,赶紧去看爸爸,可是,事情远没有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
西安,医院,手术,这些字深深地刻在我的脑子里,让我睡不着觉。请假以后,我和老公匆匆地去了西安。在病床上,我看到了满头白发的爸爸老泪纵横,他的孙子还没出生呢,相信爸爸会好起来的。
检查过后,确诊是脑瘤。我的头“嗡”的一声,呆住了。妈妈在偷偷地抹着眼泪,亲人们都在跟前了,60多岁的爸爸却笑着说:“没事的,我还没看到我孙子出生呢,你们等着我。”守候了一夜的我,在看到爸爸被推出手术室的病房后,就瘫到地上了。爸爸在病房里很安静地躺着,他恢复得很好,一月以后就回到了家。可是,毕竟岁数大了,干不了活了,也记不住事情了,手术的后遗症还在摧残着他。
看着爸爸捶打着自己的腰,看着爸爸头顶的白发,看着爸爸伏案练习毛笔的背影,我的眼泪不由得落了下来。新年要到了,祝福我的亲爱的爸爸,也祝福天下所有的爸爸健康长寿!
母亲
每当经过校门口的地摊前,母亲总要买点什么,哪怕是用不着的东西,仿佛那样才能让她心里踏实。只有我明白,其中的酸楚。她曾是摆地摊的——我的妈妈!为了我们这个家,十几年如一日风餐露宿,不曾吃上一口饱饭,不曾睡够一个好觉。
我亏欠母亲太多太多,甚至不敢回忆那段艰苦年代。
那年,我高考落榜了,弟弟要上高中了,家里实在是没有了收入。父亲因为帮亲戚当担保人而被银行追债,每日加班加点还没有工资,家里的光景是一日不如一日。母亲操持着整个家,任劳任怨。在家里的几亩薄田里,洒下太多的泪水和汗水。逢上歉收,捉襟见肘地过活一年。尽管这样,母亲还是支持我上专科,不让我赋闲在家,被迫务农。家里的亲戚们也帮不上忙,本家们更是劝她:“女孩子家家的上什么学啊,给找个婆家吧,嫁人的人了还上什么学啊。”母亲含着泪卖掉了家里的余粮,给我交上了学费。
我和弟弟上学用掉家里大量的钱,母亲决定自己找点事儿做,补贴家用。可是,没文化的她能做什么呢?怎样才能顾家还能赚钱呢?妈妈着急得恨不得去城里打工。
送走去外地上学的我,母亲就在校门口摆上了小小的地摊。因为那时候商店很少,所以她就想出来一个节省时间和本钱的办法。每天早晨七点,母亲准时给孩子们摆上了小本子等文具,可她从不卖小刀,许多家长都想不明白,她笑着说:“小孩子不会保护自己,我不让他们伤到自己。”
那时候学生是用自己带的柴火和煤块在教室生火的,可教室依然不暖和,手和脚经常冻得开裂,母亲有时候也和学校老师交流,让孩子们别冻着。陕北冬天的早晨格外的冷,呼呼的西北风让人不得前行。有时候,母亲会在地摊旁边支个小火,让小手们去烤烤,或者给他们擦擦鼻涕。她带着长长的那种棉手套,两只手都能伸进去的那种最暖和。没顾客的时候,她就起来跺跺脚,哈哈气,伸伸腰,收拾收拾东西。下午,学生都进教室了,母亲就骑上她那辆老式的自行车,去20公里外的城里批发文具。到5点多了,她还要赶上下课的间隙,也许有的会丢了橡皮,或是落下东西在那里,还要过来取。晚上,母亲回到家里,才能给自己和下班的父亲做一碗热乎的饭。
每次暑假我们都很早放假,我就去帮母亲看摊。夏天的中午是太阳最毒辣的时候,我的母亲还在守候着自己的小摊,不管我怎么劝,她也不回去休息一下。她坐在那里等着顾客,有时候去买菜的经过也和她打着招呼。她说她喜欢自己的小摊,其实我知道,那是她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有生意的机会。下午,我去接母亲,从地上收拾的每件东西都是整洁的,都是擦了又擦,然后才放进袋里的。我也是轻拿轻放,因为那是母亲的心血。
记得有一次,我的钱丢了,吃饭都要借着别人的花。当时家里还没有电话,我只有打到别人的家里,转达给母亲后,我就听到了急切的询问。第二天,钱就打到我的卡上了,我赶紧去取。后来,听爸爸说,家里很是紧张,着急地卖了小麦才换来200元。从那以后,爸爸的工资就一分不花,全部给我留着。家里开销全靠母亲摆地摊了。
因为给亲戚做担保,亲戚跑路了,银行又来要钱,爸爸没有办法,只有把工资如数上交。在我上学的几年里,家里是如何度过的,怎样供养大学的我和高中的弟弟的,我从来没听他们谈起过。母亲为了多赚点钱,在集市上卖过小孩衣服,卖过小孩的文具,也卖过家里自己种的蔬菜,能赚一点是一点,反正孩子们是需要营养的。长期的劳累,让母亲的腰椎和颈椎受到严重的伤害。在她50岁的时候,就行走不便了,每日走几步歇几次,为了这个家,她熬尽了自己的心血。
毕业后我工作了,能够贴补家用了,母亲也因为高血压停止了摆地摊。可是她依然喜欢去地摊买东西,不管是集市还是校门口,她都光顾,和摊主说几句话,让人家多喝水,然后才离开。现在的生活渐渐好起来了,母亲却老了,腰椎间盘疼痛让她直不起腰了。每次去看母亲,她都说自己非常好,说让我们放心的话,我明白,那是对我们最大的爱。
作者简介:吉萍,女,37岁,中共党员,陕西省渭南市韩城市龙门镇西原中心小学教师,中教一级语文教师,韩城市司马迁学会会员,吉春研究院副院长。韩城市明德书院教授。出版了《吉萍散文集》,语文湿地的栖居者、编辑。热爱生活,热爱语文,一直坚信:狗尾巴草也有春天。
(责任编辑 薛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