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它不是因为我出生在那里就可爱,而是我骄傲我出生在那里,谨以此文献给我挚爱的家乡吉林省永吉县。
引言:乡关何处
那天早晨,姐姐从上海给我打电话,说大爷要回乌拉街老家看一看,要我陪他一起去。听到后我怔了一下。
乌拉街应该是曾曾祖父闯关东的第一站,我爷爷在那里出生结婚后搬到双河镇。爷爷在兄弟姐妹六人里是老二,只有我爸爸一个儿子,由于家庭纠纷,爷爷和家里所有人闹崩,老死不相往来,所以爸爸对这些亲戚也并不熟悉,只是和大爷(四爷家的大儿子)有来往,后来处得很好。大爷当年在乌拉街起步,当上某国企的负责人,后因工作安排在全县不少地方工作过,但已不复在乌拉街时的辉煌,在县里工作几年退休后随唯一的女儿现在上海定居,姐姐就是他的女儿。
“我没时间要不也回去了,你不愿意去吗?”听我沉吟姐姐笑着问。“不是,是好久没去了。”我说,“再说现在区划这么多年了,很多人都不认识了。”
“那也是你的老家,你大爷身体不太好,他有最后看一看故乡的想法,你再忙也得陪着。”姐姐不容置疑地说。
“不是这样的,姐姐,我没那么忙。”我辩解说。姐姐的声音温柔了:“我知道你心里的永吉情结,那是永吉的根啊!这次回去你要好好看看乌拉。我爸说他也是代表老同志交给你个任务,要你好好写一篇关于永吉和乌拉的文章。”
老家这个概念在我心中一直是指长辈多次念叨的关里老家山东登州府莱阳县(现属烟台),故乡则是我的出生地双河镇,乌拉是爷爷出生的地方,应该写成籍贯啊。我不由想起江边盛大的吉林乌拉实景表演,那一幕幕激动人心的松花江往事,那一幅幅流光溢彩的声光盛宴,种种关于乌拉街的记忆也在我头脑里苏醒,一种冲动和使命感在召唤着我。“好,我陪他去。”我回答。
海德格尔说:“诗人的天职就是还乡。”所谓 故乡就是祖先漂泊的一站,那么我的故乡到底在哪儿呢?就这样,我真的要到永吉的源头寻找我深爱的永吉了。
一、重返乌拉
正如船夫带着他的收获,从遥远的岛屿快乐地返回恬静的河边;我会回到故乡的,假如我所收获的多如我所失落的。
——荷尔德林《故乡》
秋空云霓轻舞,似许多柔柔纤手,仿佛与我们作别,但晚秋却不愿进入单调的冬天,把所余力气都使出来,一口气打翻了调色板,遍野的枝叶被涂抹成五光十色,映得蓝天和远山近水都夸张地艳丽着。我们行走在画中,眼神中不免流露出贪婪,就像婴儿在母亲胸前吮吸甜美的奶浆。
逃出那层层叠叠的广厦和小区,绕过美人曲线般婀娜的松花江,出了吉林城,嗅着金珠花海的清香,经过平整宽阔的公路,我又一次踏上乌拉古镇的土地。我偷偷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大爷,虽然是堂兄弟,但不得不相信血浓于水的力量,他长得绝对酷似我父亲,现在戴上老花镜连神态都像,所以在父亲去世后,我每次看到他都很难受。他现在看起来很平静,忘不了在2000年区划时刚退休的他给我打电话时那种伤感,特别提到乌拉,那是永吉的根啊!他反复说着。
一进入乌拉街那段熟悉的林荫路,感觉连呼吸都顺畅了。大爷告诉我:“这段路包括镇里的路,都是在改革开放前一届颇有魄力和先见之明的镇领导主持下修建的,这使得现在的乌拉街人还念着永吉的好。这恰恰也证明,为官一任,就要造福一方啊。”
阔别14年,在吉林市区划调整后第一次回到这里,故地重游。大爷年事已高,他想趁身体尚可看一下故乡。而我是近乡情怯,不知多年分隔后如何面对它的繁华或淡漠。
上次来乌拉的具体时间已记不清,但肯定是上世纪。由于工作关系,我曾多次来到这里,那时我还单身,对工作极有热情,所以单位下乡的机会多数给我,在乌拉我最多的一次住过半个月。当时还没有如今的中年心境和感怀,乌拉街给我印象最深的是火锅,真材实料确实地道,任何移植或衍生的铺面都没有在小镇里涮的火锅味纯浓香,再加上吉林名酒当地特产永吉原浆,够你浮生一醉了。还有就是松花江,一次路过一条浅流,我询问当地人是什么河,回答是松花江。我瞠目于心中那条浩荡大江,怎么成了渺然一束。当地人解释乌拉街到处都有松花江的江汊子,江水在这里像血管和脉络,行走在古镇的村村巷巷里。而永吉的先民就这样喝着江水长大,枕着江水入眠。把沉沉大江开成花束的地方,能不神奇美丽吗?
姐姐说让我好好看一下乌拉,开始我觉得很奇怪,我到这里的次数多得数不清,不仅是镇内,连每个村庄都留下过我的脚印,还有什么可看的。但我又一想,我真的认真看过乌拉吗?
乌拉街,一个曾经比吉林市还繁华、管理过比东三省还大的疆域,打牲乌拉曾是它的名字,这里曾是一个繁华的城郭,在尚义街(现古城大街)就有70多家著名的老店铺。《永吉县志》里记载的七座城门,八横三纵的街道,清真寺、娘娘庙、水陆码头等古迹早已毁在历年战乱中。现在的乌拉没有了那些古宅旧屋,只能是等同于一个极其普通不过的随处可见的乡镇。
一个我并不熟悉的堂弟,也是大爷的堂侄接待我们,他在吉林三中(过去的永吉三中)工作,萨府就在三中院内西侧,堂弟带我们先看萨府,不过由于年久失修,古宅四周立着围挡,写着“危险勿靠近”的警示。堂弟说在他刚参加工作时,这里还做过他们的办公室,现在早已搁置,院内也是杂草丛生。我们无法进入,只能循迹窥看。
我们来到振兴街上的魁府,魁府始建于1899年,最早的主人是清末西安将军王魁福,故而取名魁府,是乌拉三府里保存最好的一个。我曾无数次路过它,也曾在里面居住(曾为镇政府招待所),新中国成立后它也做过政府办公室。但我一直没有认真观察过它,因为那时还不懂得什么怀旧,更不懂得这老宅的价值和意义,人真是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吗?
乌拉在区划成为“外地”后,我才真正地想探询它但已不能如愿。魁府大门紧锁,阳光照在门墙上打出一片斑驳。透过门缝,我向里面窥视,却什么也看不到。这时我的记忆却复活了,回到一个风吹叶落的秋日,午后艳阳高照,我在魁府的木床上醒来,大院一片空寥,青色的石墙上荒草随风摇曳,连蛙语蝉声都是奢靡的,世界仿佛就剩我一个人了。海水托日的影壁泛着清幽,院里两棵古树像一对侍卫静静地立在那儿观察着什么,那一刻,我觉得神秘甚至恐惧,担心是否会有古人从里面走来。
魁府旁边有一个出售古董旧物的小店,里面的东西古色古香,但奇怪的是卖货的人不知去哪儿了。看来也是游客稀疏啊。大爷扶着魁府的石碑沉吟良久,我想他的回忆会更多,是否会想到青春和初恋呢?他对我和堂弟说:“乌拉街不仅有火锅和开江鱼,这里的白小米最好吃,大白菜、大蒜、毛葱都是一绝呀!那时口前和全县的人都抢着买呀。因为乌拉街有关东最肥沃最独特的黑沙土地,不管当天下多大的雨,第二天进地里干活鞋上也不粘泥啊!”他的表情很自傲也落寞。
堂弟说后府已经破败得不值一看,这个我相信,还依稀记得当年那残破的模样,又10多年了,其惨淡可想而知。但他坚持要带我们去雾凇岛。大爷说他去过多次,那叫曾通岛,和打渔楼村(也叫鹰屯)一样,都是永吉县的著名满族村。雾凇岛须摆渡过江才能上去。他记得那里夏天很美,四面被江水包围,有点鼓浪屿的意思。小岛由泥沙堆积而成,所以西瓜香瓜很好吃,好像步行走遍小岛也得3个小时。大爷对我说:“雾凇岛还是冬天去最好。我年纪大了,冬天这里太冷,我已经不适应了。有时间还是你代我去吧,那里最能代表永吉古老美丽的风貌。”他说得很真诚,我眼圈一热。
出了古镇,我们去旧街村凭吊乌拉古城。古城早已不复旧貌,只剩断断续续的城墙勾勒出的一个轮廓。残墙上长满了蒿草,古树上挂着红布,“西风残照,汉家宫阙”,这破败的废墟,还能让我们“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吗?我不由想起了布占泰,那个倔强高傲的满族汉子,这是他驻兵屯粮的城池,布占泰在历史上是个兵败亡国的悲剧人物,他的侄女——其兄乌拉国王满泰之女阿巴亥嫁于努尔哈赤。阿巴亥后来成为了大妃,她是个有头脑的美丽女人。她为努尔哈赤生下阿济格、多尔衮和多铎三个王子。无论你对清王朝的感觉怎样,它毕竟在世界发展最关键的时期统治中国近300年。而多尔衮就是决定大清命运的人,他在历史转折的时刻,以摄政王的身份,统领满洲部队挥师入关,在1644年,打下大清的江山。多尔衮决定了中国历史的走向,乌拉街也就是他的姥姥家。
吉林处于东北核心,而打牲乌拉,是清王朝和故乡的血脉联系,“远迎长白,可谓五城锁钥;近绕松花,乃三省通衢”。先有乌拉,后有船厂。乌拉是永吉的根,永吉的第一声啼哭和与生俱来的光荣均来于此。我突然一怔,我的来时路,是那条连接着东北和京城267年不间断提供贡品的驿路吗?那著名的东珠和海东青,就是他们贡奉的至宝吧。有一种说法我深信不疑,这也是《红楼梦》里的乌拉街,据考证,过年到贾府交租的乌进孝原型就在乌拉街。乌拉古镇能走进《石头记》,也许比记载在恢弘史书中更别有意味吧。
城外小学背后有一座十多米高的圆形土墩,这就是乌拉街有名的百花点将台。这个点将台的传说更古老。相传金兀术的妹妹百花公主向中原进军的时候,曾在这里点兵招将。金兀术、岳飞可能是大家更熟悉的历史人物。这片土地与中国历史紧紧连在一起。我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乌拉国的战士,努尔哈赤和布占泰曾在这里鏖战,彪悍的辫子军杀成一片,“九里山前古战场,牧童拾得旧刀枪”。千百年来,该有多少冤魂在这里游荡啊。
路过一个山村时,大爷问我要不要看一下我爷爷出生的老房子,堂弟说:“早就没了,那房子已被翻盖成一座豆腐坊了。”大爷一声叹息。当所有的记忆被连根拔起,当所有的亲人逝去离散,故乡也就不成为故乡了。我想象着我未见过面的爷爷小时曾在这里嬉耍,他的样子模糊不清,很像童年的我,这也是我的故乡啊。其他人到了乌拉,更多的是缅怀和追忆,对于我、大爷或者现在还在永吉工作的人更多的是遗憾。一次去吉林市龙潭区政府办事,一进大厅,映入眼帘的是龙潭历史展示,里面有大量乌拉的历史,“自古以来”的土地成了人家的疆域,我家乡的名人也成了 “龙潭之子”了。这种刺激对我是刻骨铭心的,什么时候我们的骄傲变成了别人的宝藏。但是,既然区划已定,我们就不应狭隘,这辉煌的过去是永吉的骄傲,但也同样是吉林的骄傲啊。想到这儿,我又有些释然,区域调整如同嫁女儿一样,对此,永吉人应该有不舍,但更多的是为女儿受人重视光彩照人而骄傲!后来我把这感受跟大爷交流,他欣慰地连连点头。
永吉和吉林悠久的历史必须得从乌拉开始写起,从肃慎的先人到宁古塔将军,从满清入关到圣主东巡,康熙在这里写下松花江放船歌。传说中六下江南的乾隆也来了,在这里慎终追远遥祭祖先。我的祖先来了,从齐鲁大地到这大平原,在严寒和蛮荒中继续生的渴望。难道我来了就只有离愁别绪和失落感吗?
晚饭,堂弟一番盛情,在乌拉最出名的火锅店接待我们。请了他的朋友——当地的一个领导作陪,还来了几个大爷的老同志,大爷70多岁了,已不胜酒力,酒都由我挡着。虽是浅斟,但大爷提酒时仍很激动,他请求当地领导善待乌拉,替永吉管理好乌拉,让乌拉发展得更好,作为乌拉人,不能为家乡做什么他遗憾,但心永远在这里。我的鼻子一酸,这已经是人家的土地,他们会理解我们的感情吗?但这是同大爷一样很多永吉人的赤子之心啊!
告别时,我扶着大爷走上车,我感受到了他的老态,他再来是何年何月?但愿他再来时乌拉能更加富强美丽。我酒喝得不少,踉跄醉眼里斜阳下,乌拉像一个晚归的牧人,斗笠蓑衣荷锄而立,我冲他挥手,他却欲语还休,不知是留恋还是拒绝……
二、双城纪事
我只爱我寄宿的云南,因为其他省,我都不爱;我只爱云南的昭通市,因为其他市我都不爱;我只爱昭通市的土城乡,因为其他乡我都不爱……我的爱狭隘、偏执,像针尖上的蜂蜜,假如有一天我再不能继续下去,我只会爱我的亲人——这逐渐缩小的过程,耗尽我的青春和悲悯。
——雷平阳《亲人》
永吉县城口前镇是我现在工作的地方,也是我女儿出生的地方,在女儿到吉林市上学前,我在这儿居住了18年。这是一个让我喜欢也迷茫的地方,这里有淳朴的乡情、熟悉的巷陌、青春的张扬和奋斗的汗水……
我真正走遍口前,并不是因为工作,而是结婚前的买房,那时大爷已是退二线的干部,父亲去世后他对我真挚的关心让我感念至今。有半年时间他在休息时陪我穿街走巷地看房子,老街、河东、镇西、白山……如何买一个便宜又合适的房子很困扰我们。走累了,我们一老一小常常坐在马路牙子上看着对面那遥不可及的大楼奠基,长大。而我们却要拐入背街小巷,去幽深处寻觅……所以后来我做现在的工作时,对口前街路的了解超过本地人和一些老同志就并不奇怪,那是生活和贫困给我的礼物。
在40岁这个分水岭般重要的时刻,在告别青春的时候我因乔迁成为吉林市的市民,吉林市现在是我的家。每天半小时的车程让我往返于双城之间,松花江水、温德河都是我沉默的旅伴。休息假日我就会在这个城市闲走。我当然最爱松花江。大江流日月,每个日出月落、夏天那一泓碧波、冬天的满城凝脂,所有的流光和灵动,全来自这条江。我在这里度过大学时光,未来我也将生活在这里。
口前和吉林市长期以来的客车票价是3元3角,当然现在已涨到7元5角了。我曾在市内处过一位女朋友,经历了一年刻骨铭心的爱情。那时我就是常常花着3元3角的票价双城往返,但后来由于我买不起市内的房子和女友遗憾分手。3元3角的票价那时是爱情的距离,也是城乡的距离。而现在市内很多人为了享受田园生活都到口前买房子,口前这座县城和卫星城与较大城市吉林市关系的演进,不由让人为时代前进的步伐感喟!
口前镇在历史上曾短暂成为过永吉县城,缸窑、岔路河也如此。口前在永吉县的地位极为重要,口前不属于永吉的四大古镇,包括桦皮厂、岔路河、乌拉街、双河镇,但它算六大古镇之一,还有缸窑(此说法已经被文史专家江汉力证实)。在乾隆到东北路过口前时留下了美丽的传说,他的随从部队曾在口前镇西官马山村扎营休息,现在仍存遗址北城棱子(受口前7·28特大洪水影响有所破坏,但依旧存在),传说乾隆趁着夜色在那里一看,两山相扣中间一条道,所以取名关门山,后被叫走音叫做官马山,路过镇东农村时娘娘给饿了的阿哥喂奶那个村取名乃子街。新中国成立前口前地区叫官马山区,核心在今口前镇官马山村,是永吉第七区。1970年2月19日,县直机关从吉林市移驻口前,结束了240多年设治吉林城附郭县的历史(现在永吉仍有部分县直机关和单位在市区办公)。很多人分不清口前和永吉,因为同吉林市现在不是吉林省的省会一样,县和县城不同名的情况极少,在铁路沿线也只有口前站,绝找不到永吉,像7·28口前特大洪水时,全省各地救援人员来到永吉城门时,都心里嘀咕不是口前洪灾吗,我们怎么来到永吉了呢,这是特殊的历史原因造成的,但也影响了永吉的知名度。由于距离和特殊地理位置,永吉很多地方必须经吉林市后到县城,万昌一带甚至离省城更近,距离近也制约了县城经济发展,方便的交通让口前人更多选择在吉林市消费购物,这大大制约了口前乃至永吉经济的发展。
民国多数时间和建国后一段时间,永吉州管辖吉林市和外县,吉林县和永吉县的名字经常互相变迁。最早清雍正五年,清雍正四年(1727年)在吉林城设置永吉州。乾隆十二年(1747年)改设吉林厅,光绪八年(1882年)升为吉林府。1913年改吉林县。1929年复改永吉县。省城为吉林市,未设市政,由永吉县管辖。1941年,永吉县因与伪满的延吉县日语音相近,又更为吉林县,1945年东北光复后,恢复永吉县名称,建国后永吉专区在一段时间仍管理吉林地区。
凭吊历史得有迹可循,那么过去的县委县政府位置究竟在哪儿呢?《永吉县志》记载不详,我询问了许多老领导,也包括一些文史专家,由于年代久远,众说纷纭,特别是县委和政府是否在一起办公还有争议,最后我依据著名文史专家皮福生老先生的考证,才大体证实:新中国成立前,永吉县委县政府在吉林市北大街西侧益寿胡同2号,1951年短暂在北大街35号办公,11月6日,正式迁至牛马行北头宝鱼胡同4号到1970年迁移前一直没变。这个位置现在很繁华,属于市区中心,我驻步其中时,早已遗迹难寻了。历史如果穿越,一定有许多各色人等在一排平房里办公忙碌,许多影响和促进永吉发展的指令在这里发出,当年来永吉视察的周恩来、朱德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一定在这里留下过足迹。时光已湮没了很多该留下和不该留下的记忆。
在永吉口前的最高峰——歪头砬子上我气喘吁吁,从前那个爱写诗的少年已成了不惑之年的文艺中年了,而我终于登上故乡的山峰,小城口前此刻尽收眼底,稻田、河流、高楼和小巷,远处是层层山峦,而人的大小如同蝼蚁,但人真的是蝼蚁吗,人是这世界最伟大的存在。土地依附于人才有生命,正是有了天南地北的永吉人,这块土地才有了凝聚力。我曾做过4年招商工作,那些在外功成名就的永吉乡亲的热情、能力、拳拳赤子之心,都给了我爱这方水土的巨大力量。朋友去宝岛旅游,回来跟我讲,永吉很出名啊,台湾也有永吉街,台北的街道是蒋介石依据国内地名而起的,基本是省一级和省会,这也证明了永吉的影响力。民国版的《永吉县志·舆地志》这样说:“吉林东带大海,西枕边疆,长白山屏其南,松花江当其曲,诚东北扼塞之区也。永吉一县,尤为全省之冠。其间闾井骈蕃,有陂池以资灌溉。疆域纵错,有津梁以达殊方”。
曾遇到过很多区划调整到市内的朋友,与他们攀老乡,许多年轻一点的人对永吉已经语焉不详,这一点并不奇怪,时间和距离能分割一切感情和牵挂,曾经的血肉相依到形同陌路只能空留喟叹,但历史是不能割裂的,不能因现在的区划改变过去,就像李白出生在碎叶,碎叶城是唐朝在西域设的重镇,是中国历代王朝在西部地区设防最远的一座边陲城市,也是丝路上一个重要城镇。你不能因为它后来的隶属,说李白是俄罗斯人,现在说他是吉尔吉斯斯坦人。永吉的土地孕育过许多历史文化名人,远的不说,吉林三杰就有两个是地地道道的永吉人。提到他们,也是为他们的一种正名(还不得不提另一杰——宋小濂,他出生在吉林市,在他的整个生涯属于永吉州管理)。
徐鼐霖(1865-1940),永吉尚礼人,1865年11月11日生于永吉州尚礼镇二道沟(今九台区二道沟乡), 1919年任吉林省长,他精诗文、善书法,文化艺术成就很高,还曾担任过大总统顾问。
鼐霖先生一生雅好经史,著述颇丰,但最重要的是他在1927年出任永吉县志总裁办事处总裁,编纂《永吉县志》。全志50卷,80万言,完成于1931年,历尽波折,方于1941年出版问世,此时鼐霖先生已与世长辞了。这部志书,是有史以来对永吉县(包括今吉林市、永吉县、九台区之一部)所做的第一次认真研究和全面总结,全面地反映了永吉县的历史和现状。
由于鼐霖先生写了永吉县县志,才被明确为永吉人。实际三杰的另一位成多禄跟他的情况一模一样。成多禄(1864年1月16日—1928年11月20日),字竹山,生于吉林省永吉县其塔木屯(今九台区其塔木镇成家瓦房屯),其塔木当时是永吉县二区所在地,那时永吉县一共分为十区,其中一区是乌拉街,现九台区是四区。多禄先生一生淡于名利,主要以诗歌、书法见重于世,被今人视为东北四大书圣之一。他和鼐霖先生是好朋友,也是同乡,他们终其一生都是永吉人。
建国后永吉县经历过十多次区划和管理变迁,我要写下来就不如翻阅县志了。其实,永吉人最在意的第一个是北大壶滑雪场,这座世界著名滑雪场,当时是永吉人巨大的期盼和骄傲,也是我们倾力建设的。应该说划归市级管理没有错,但对于永吉人肯定是遗憾。
最重要的还是在新世纪来临的时候那次区划调整,2000年1月31日,吉林省民政厅(吉民行批[2000]2号)批复,经省政府批准,同意将江密峰镇、缸窑镇、大口钦满族镇、乌拉街满族镇、杨木乡划归龙潭区管辖;将河湾子镇、桦皮厂镇、两家子满族乡、土城子满族朝鲜族乡划归昌邑区管辖;将大绥河镇、搜登站镇、太平乡划归船营区管辖。据说,研究区划时,最后大绥河镇、搜登站镇涉及公路出口成为焦点,永吉方面据理力争。一位出身永吉的市级领导一锤定音说:“感情我理解,我也是永吉人,但我们是为了吉林发展的大局,所以必须划。”对于普通人,我们是在一夜之间知道这件事的,那种失落和惶恐,那错综复杂的情感无法言说,如同河北没了北京、天津后的落寞一样,区划对永吉来说是不仅仅用伤筋动骨就能形容的。
你可能说,笔者作为公务员由于职权范围的影响对区划感受与别人不一样,其实一个地方的区划,涉及历史、归属、亲情等很多元素,包含同学、亲属、通婚、市场等巨大联系的割断。我曾提到的吉林三杰成徐二公,是不会知道家乡变迁的,而知道的,比如著名作家余秋雨,他一直知道自己是浙江余姚人,可是他出生的桥头乡现在区划给慈溪,这让他很纠结,不知如何填写自己的履历。他写道:“我不想过多地责怪改动行动区划的官员,他们一定也有自己的道理。但他们可能不知道,这种改动对四方游子带来的迷惘是难于估计的。就像远飞的燕子,当它们随着季节在山南海北绕了一大圈回来的时候,屋梁上的鸟巢还在,但屋宇的主人变了,屋宇的结构也变了,它们只能唧唧啾啾地在四周盘旋,盘旋出一个崔颢式的大问号。”
永吉区划的好处毋庸置疑,这不仅是扩大市区增大总量的需要,区划后的乡镇得到市里优惠政策,也便于投资扶植,都取得了长足的进步和发展,已成为所在区重要的一部分,那里的人民群众也得到了实惠。
但对于永吉自身来说,这次区域调整后,整整没了半壁江山,人口锐减,县城的影响力降低,流动人口大幅减少,我参加工作时26个乡镇,现在9镇一区了(部分因为乡镇合并)。
中新食品区的离开,也让永吉人心生失落,食品区是我们孕育抱大的一个婴儿,刚会走路,就飞走了。2013年的春天,我参加了由县里和食品区抽调的干部组成的招商组,正在常州为食品区招商,4月1日,得到了内部消息,食品区层格提高,由市里直接管理,其实这是好事,我们所有工作的目的不就是为了食品区更好的发展吗?但当时情绪还是有点低落,领导告诉我们要站好最后一班岗,完成好工作,体现出永吉人的素质,本来一起工作的招商组变成了两家,哎,这次调整被我们称作愚人节的礼物。
现在我也成了“吉林市人”,但幸好我的一切根脉还在永吉,那些分离的游子如果你还热爱陪伴过你很长时光的故乡的名字,那么还有42万父老乡亲为你在坚守着永吉。
三、误走曾通
再见吧,青春的岁月!还有你,爱意绵绵的花径,以及你们,条条流浪者的小路,再见!故乡的天空呵,请重新收容和祝福我的生活吧!
——荷尔德林《还乡曲》
冬天,我随永吉文联到雾凇岛采风,本次活动我是策划者之一,因为有了对大爷的承诺,我也心存私心。由于需要迎接省市参与授课的老师,我和朋友开私家车并没有跟大伙坐旅游大巴一起前往。他们告诉我走土城子方向,但我朋友说:“不就一个雾凇岛吗,我们走乌拉街不行吗?”“当然可以。”我斩钉截铁地说。这下我可落了埋怨。第二天赶来参加笔会的著名作家格致说我是在家乡迷路,真是惭愧。
乌拉离市区不远,我们很快到了韩屯,一块“中国雾凇仙境第一村”的宣传广告牌醒目异常,屯里面的流动宣传车播报着今晚小剧场二人转的剧目,能看到许多花花绿绿的游客和热闹的大秧歌,嗯,有感觉。我们来到江边,看到雾凇岛的大牌子,但这时出现了一个问题,渡船很小,车不能上岛,我们的船费早已统一交过了啊。而且我们怎么一点也没看到同行者的踪迹呢,我这才想起打电话询问大部队,原来他们走另一条路已经到达。我们被告知,由渡口回土城子再到曾通,我们开始打听寻找,时间不知不觉过得很快,又一个渡口,仍不能载车,倒车继续。到一个哨口,停着一条大船,四下一顾,“野渡无人舟自横”……
整整转了4个小时,几次走回原地,陆路根本到不了土城子,我们只好折回到夜幕中的吉林市,走双吉线路,很快来到土城子,跟着各种雾凇岛指示牌,我们来到等候的大船边。江上夜雾弥漫,其实离对岸很近。我听大爷说过,他们小时候每逢夏天都要游个十几个来回穿越松花江。上了岸,我们步行到了挂着红灯笼的小院,虽迟到4小时,但终于还是找到这个热情温暖的“家”。后来听说大部队为了等我们,把小联欢会一次次延长,都唱得筋疲力尽了,把吃饭时间一次次推迟,当我们进来时,有“饿得眼蓝的人”恨不得把我们吃了。
清晨,我终于完成了大爷的愿望——在冬天看曾通,这里的积雪比城市要大得多,走几步就来到江边,日出的雾凇岛很美,江流缓缓,一片红晕泛着微光,在寒风里流动。由于温差,江上泛着“蒸汽”,风把这些蒸汽吹散了,就如同身处仙境一般。
由于暖冬,或许是运气,今天我们到了一个没有雾凇的雾凇岛。看不到“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的雾凇奇观了,这不能不说是个小小的遗憾,好的雾凇和好的爱情一样,在某种情况下,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据说,有些南方的游客为等雾凇,在岛上一住就一周多。对我们,当然这个机会还很多。
雾凇是雾气和水汽遇冷凝结在枝叶上的冰晶,吉林雾凇和桂林山水、云南石林、长江三峡并列为“中国四大自然奇观”,是吉林的骄傲和名片。现在的雾凇岛,是个很传奇的名字,在上个世纪它还是个平凡的小岛,只是摄影发烧友聚集的地方,在1998年,它的开发被永吉提上日程,但随着区划戛然而止,后来经过相关县区的努力,才有了今天的旅游区。“赏雾凇,到曾通”的说法流传很广,雾凇岛因雾凇多且美丽而得名。这缘于这个小岛独特的地理环境,它地势平缓,四面环水。在冬季,升腾起的大雾常常笼罩着这个近6平方公里的小岛,有时竟一天也见不到太阳,在这样的天气下,挂在树上的雾凇是不会掉落的,并且夜里又会挂上一层。第二天,树上的雾凇像盛开的大朵白牡丹,连地上的枯草树枝都是一片白茫茫的。
有人描述:“有雾凇的日子雾凇岛就是一个十足的美人,平时一棵普普通通的小树,只要穿起银色凇衣就变得无比的俊俏。每一条不为人注意的枝蔓在雾凇降临的日子里,都呈现着它独有的丰满姿态,每棵树都盛开着白莲花。沿江的垂柳挂满了洁白晶莹的霜花,江风吹拂银丝闪烁,天地白茫茫一片,有如被尘世遗忘的仙境。
在吉林不只雾凇岛,很多地方都可拍到雾凇。只是近年来城市发展快了,自然景观已不纯粹,所以要拍自然状态下的雾凇还是首选曾通,也是人们心目中不必注册的雾凇岛。这里不仅风景独特而且民风淳朴,招待服务很热情,并没有因商业化而没了人情味。
走入岛上的满族风情博物馆,里面陈列着文物和旧物,外面还有复原的满族民居,我们看到了传说中农村因贫困造的特殊房子——马架子和地窨子。中间屋里供奉着努尔哈赤像。我们正在观看,进来一个红脸膛老人,刚刚还看他在屋里喝酒,他声若洪钟,介绍自己是伊尔根觉罗后裔,今年72了,并问我们知道这里供奉的人是谁吗?努尔哈赤啊,不过你们应该供奉布占泰呀,我开玩笑地说,他才是乌拉部的国王,而努尔哈赤是杀了很多乌拉人的征服者呀。你来我往,我用自己对满族知识的了解,和老人一番辩论,老人不再多说,问我:“你们是哪儿来的呀。”我说:“永吉县的呀。”老人怔了怔,跟我使劲握手。出去后,当地朋友说:“刚才我想阻止你,这老人解说是要钱的。但幸好你比较懂,他没说过你没好意思要钱。”我头脑里这时映出的是他听到永吉的反应和握手的力道。
我住的客栈挺大,很干净也有室内的卫生间。我们坐在炕头,喝着热过的小烧,吃着小鸡炖蘑菇,真有一种回到过去的感觉。40出头的女老板很热情,她说有许多同学在永吉,外甥女还在永吉县委工作。她说现在很多当地居民都翻盖了房子做客栈,不少都致富了,但靠近江边还有些古旧的房子,保持了原貌,可以一看。她也抱怨,由于对岸韩屯的宣传,人们以为那是雾凇岛,争取了很多游客,你们这些文化人能不能给宣传一下,哪里是真正的雾凇岛。
这个官司其实没法打,韩屯和曾通现在分属龙潭和昌邑,当然利益不同。我也明白了韩屯登岛为何没有能载车的大船,因为一旦车上了岛,人就不会回韩屯消费了。现在百度搜索都是乌拉街雾凇岛,实际上雾凇岛归属土城子,但乌拉街的影响更大,雾凇加满族民俗能吸引更多的游客。所以这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属于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但各唱各曲的宣传,价格上的冷战,抢客和无序竞争的内耗,也不利于提升雾凇岛的知名度和影响力。还是应当搁置争议,向湖南张家界学习,张家界就是把涉及景区的不同县州合并,形成旅游城市的合力。曾通、韩屯包括鹰屯也应该合并形成一个组合,特别是依托乌拉古镇的修复和重建,利用吉林乌拉这个大概念,做满族风情雾凇行,这是个大工程,需要各种论证和大量经费,但如果真正做好,应该是个大手笔,一举拉动吉林旅游业。
可喜的是现在雾凇岛周边的韩屯村召开高层次的“韩屯现象”研讨会,出了许多发展的好建议,在今年的政协十二届三次会议上,许多委员提出深入挖掘雾凇岛潜质,交通不便需整体规划,景区整体管理统一,开发夏季旅游等,得到了市领导的首肯,现在已确定为吉林市旅游发展的主要工作。
更加可喜的是,好消息接踵传来,融合和发展让我们迎来重大的机遇,中共吉林省委、省政府确定了“长吉一体化”统筹推进全省发展的重大战略目标, 核心是长吉形成共同发展的经济共同体。其中有重要的“六个节点”,分别是口前镇、岔路河、九站、金珠、搜登站、桦皮厂,通过长吉一体化节点布局,逐步构建长吉一体化特色城镇群。这六个节点都是永吉或永吉曾经的地域(包括九站,1955年划归吉林市;金珠,1959年划归吉林市),这同样是我们永吉的骄傲。
我相信无论乌拉、曾通,打渔楼还是花海金珠,离大发展的日子都不远了,它们曾经都是永吉的土地,他们更是吉林的和世界的,是祖先留给我们的财富,到那时,我会带我的亲人和天南地北的朋友去游览,但不会再转4小时了。条条大路通“曾通”,只要你愿意,隔山隔水隔着世纪我也来看你!
尾声:大江东去
晨起的风很温柔,我步行来到江边,今天的雾凇好美,恍如仙境。早起的有南方的游客,他们穿得像个棉花包,却开心得个个像孩子,有一对小情侣,在雾凇间嬉笑打闹。护栏下,几个时尚男女在合影,叫喊着一二三,一起跳起来。我想,照片里一定是飞翔的姿态。
出于对父辈所托的承诺,出于对家乡的热爱,也是为了心里那份情结,更由于参与《文化吉林?永吉卷》一书的编撰,几个月时间,我走访永吉名胜,在区划后乡镇寻找,在档案历史里徜徉,永吉历史的博大和深厚让我折服。
永吉的历史就是吉林的历史,是我们所有吉林人的共同财富。永吉人每一次的牺牲镇痛换来的都是吉林的发展和壮大,而每一次失去都会换来一次涅槃和重生,从更大的范围看,我们必将成为一家人,就像中华民族是一个大家庭一样!“回不去的叫故乡,到不了的叫远方。”而我今天,终于可以对我的爷爷、大爷及所有故乡的长辈和亲人说:我找到永吉了,那心中永远的故乡啊。
永吉在哪里?不仅是乌拉、吉林、口前、雾凇岛……永吉是万昌被联合国命名水稻基地的千顷稻浪,永吉是世界最大陨石作客桦皮厂成为天外来客钟情的地方,永吉是搜登站圣德泉洗涤一切尘埃的纯净,永吉是西阳罗圈沟葡萄的甘甜,永吉是黄榆未被开发大型熔岩景观鸽子洞的神秘,永吉是河湾子的永吉师范连接多少曾经吉林学子共同的梦想,永吉是缸窑大口钦建设北方瓷都的豪情壮志,永吉是壮美星星哨吹响奋发前进的号角,永吉是北大壶滑雪场走向世界的宏伟华章……
永吉是什么?它是肃慎人的刀耕火种纺织渔猎,它是后金满洲的旌旗招展铁马冰河,它是我们祖先远离家乡闯关东的拓土开疆,它是吉林大地每一次的呼吸和阵痛,更是伟大中国梦里的每一次进步和新生。
写这篇文章绝不为了抱怨自恋,没有出路的、一味怀旧的感伤,是廉价的乡愁。我是要说清这段历史,也想解开很多人心里的块垒。为了融合和发展,所谓的牺牲都会以另一种方式回报我们。我也不是狭隘,永吉人从不缺少壮士断腕、舍生取义的精神。我只是想唤回永吉人的凝聚力,让我们一起为建设故乡献出自己最大的力量,希望永吉人的奉献得到更多回馈和支持。只有那样,我们才无愧于生命,无愧于未来,无愧对这片土地的承诺和热爱。永吉这个名字一定会凝聚它所有儿女的心,共同奋斗,不负荣光。
我爱家乡和所有曾是家乡的土地,我爱永吉这个永远吉祥的名字。
在我的身旁,那承载过无数苦难和繁华的母亲河松花江还在一刻不停地静静流淌,默默看着它的儿女出生,老去,奋斗,辉煌……
作者简介:朱盾,20世纪70年代出生于吉林省永吉县。曾就读于吉林师范学院政治系和吉林大学法律系。少年时代开始写作并在省市报刊发表文章,16岁加入永吉县文联,曾在北方七省(市)中学生作文竞赛获得一等奖,作品被收入出版的作文集。辍置笔十余年后,在2011年恢复写作,现已在国家省市刊物发表散文、诗歌百余篇(首),并多次获奖。现为吉林省作家协会会员、吉林市作家协会理事、吉林市民间文艺家协会理事、永吉县作家协会副主席、吉林省名人研究会理事、永吉县第十三届政协委员。
(责任编辑 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