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权德舆的人物碑志写作

罗婷

【摘要】：本文主要探讨权德舆碑志中的人物刻画方法。

【关键词】：权德舆;人物碑志;写作手法

权德舆（759—818），字载之，天水略阳（今甘肃秦安）人，唐代诗人、政治家、古文运动中承上启下的重要人物。《旧唐书》卷一四八，《新唐书》卷一六五皆有传。有文集五十卷行世。权德舆文集，存世的主要有三个不同的本子：第一种是他的全集，五十卷本;第二种是他的诗集，十卷本;第三种是他的诗集，二卷本。权德舆的散文写作类别，既包括有墓志、祭文、行状类的散文，也包括有表、状、疏、议论等形式的散文。

权德舆曾身处高位，官至宰相，因其文名和政治地位的影响，请求他写作碑铭墓表的人非常多，因而其文集中留存了大量的碑铭墓志文。细读这些文章，可以发现权德舆刻画巧妙，使得所描写的人物形象饱满，栩栩如生。

一、对比烘托

首先，权德舆善于使用对比烘托的手法来刻画人物。如《杜公遗爱碑铭》中权德舆描写杜佑的清明廉直，温毅宏重，就使用了对比的手法来凸显杜佑处理政事的才能。文章先以“初公之至也，岁丁骄阳，人有菜色”一句话来概述杜佑赴任之初，淮南之地百姓生活的贫苦之状，随后权德舆以一连串整饬的四言句描绘出杜佑治理淮南后百姓生活得到好转，荒芜之地逐渐变得人丁兴旺的美好景象。寥寥几笔，就将淮南今昔的情状刻画得细致入微，通过将过去与现状两相对比，读者可以很容易的了解到杜佑的治理才能。

而对于杜佑爱民如子的情性，只一句“视阖境如枨闑之内，抚编人有父母之爱”就被清晰地勾勒出来。文章写杜佑任职临川时，先以“地参闽蜑，人本轻惰”一句略述当地的地理位置和民情，然后细写杜佑兴修水利以供灌溉等一系列政治措施，指出通过这些举措，使得临川百姓敏于农功，经济状况得到改善。即使是南海这种狭小闭塞、民风比较原始的地方，杜佑也能很好的进行治理。在杜佑主事南海之时，面对此地“族类猜害”“熛埃接连”的境况，杜佑主持修建道路以改善当地的交通状况，以礼俗来感化当地的百姓。为了改善百姓的生活状况，杜佑积极的推行航海贸易，这无疑是非常有远见卓识的，南海当地本来就大量出产玉石象齿等物品，杜佑因地制宜，发展南海的航海贸易，既能夠使当地百姓的收入得到增加，也能促进南海和各地的交流，有助于渐渐的改变当地交通和信息闭塞的情况。通过这种对比描写的方式，权德舆就将杜佑的忠智之谋，治理之能饱满而生动地刻画了出来。

在《张公遗爱碑铭》中，权德舆也运用了这种对比烘托的手法来突出张孝忠骁勇善战，忠君爱国。文章写安史之乱之际，张孝忠得到李宝臣的赏识，力剿叛匪，“寇徒六万，将犯中冀……公以驷介千数，飙驰急击，罙入其阻，夹攻其坚。”寇徒人數众多，而张孝忠仅仅凭借自己所率领的千数战车，就打败了对方，最终使“敌人力屈，昏夜引去”。文章并没有过多对交战的具体情况进行描述，但在敌我力量悬殊的条件下，张孝忠带领部下取得胜利，这就衬托出了他的骁勇善战。

在张孝忠担任兵部尚书，易州刺史之时，政局动荡，群帅各怀异心。张孝忠“守正持重”，不与朱滔等人为伍，甚至因为自己“一心为君，四面受敌”。在朝局不稳，人心动荡之际，张孝忠作为一方领帅，能够持重守正，拥护君王，是十分值得肯定的。在西平王李晟挥师勤王之时，张孝忠与他立下“断金之契”，李晟在前方征战之际，张孝忠以静制动，“定山东为己任，坐制群疑;清彀下为前筹，行戡大憝”。在叛乱之徒肆虐时，坚持正道，不失常节，并且破坏对方的策略，最终不费一兵一卒使对方的缔约瓦解，可说是机智善谋。权德舆在刻画张孝忠的这些性格特点时，注意将其同时期周围的人物作为衬托，这种方式能够鲜明的勾勒出张孝忠机智善谋忠君爱国的情感特点。

二、典型化描写

其次，权德舆注重挑选具有典型意义的事件来刻画人物。在《南川郡王刘公记功碑铭》一文中，作者选取了刘昌生平中几件具有代表性的战事来展示他的沉着冷静，深谋远虑。先是，刘昌年未弱冠就跟随着河南节度使张介然征讨林胡;之后在史朝义派遣部下攻打刘昌所在的宋州时，“剧虏济以利兵，钩援临冲，环城傅堞”，情势显得十分危急，刘昌与部下同仇敌忾，“周月艰拒”，终于等到了援师的到来，这体现出了刘昌团结军士的能力和过人的军事才能;贞元三年，朝廷下诏以刘昌为首领，领兵护边，当时的部下心有不满而加以阻挠，刘昌“立斩三百人以徇”，此做法使军纪得到了有效的整治，这显现出刘昌过人的胆识;而后刘昌担任泾州刺史时，此地民风剽悍，“昆夷游骑”时时侵扰边界，刘昌高瞻远瞩，兴修工程，“建长利，规远略”，使境内的七城二堡，拥有了防御工事，这也使泾州境内杜绝了昆夷游骑的骚扰。这件事凸显出了刘昌深谋远虑的性格特征。权德舆精心挑选了刘昌一生中几件具有代表性的事件，勾勒出了刘昌沉毅果敢，富有胆识的性格特征，集中体现了刘昌过人的军事才能。这种以典型事迹来描绘人物形象的方式，为读者呈现出了一幅生动的人物画卷，使刘昌的人物形象显得生动饱满。

在《卢公神道碑铭》中，权德舆描写卢坦为人刚正笃实，主要叙述了卢坦仕宦外台，辅佐洛阳时的事情。当时守臣重病不起，而其府内的中贵显得十分骄横暴虐，还擅自豢养了五百甲士栖息于府内。这种情况使周围的人都感到紧张害怕，担心会有不测发生，于是人人自危。卢坦发现这件事情后，并没有选择明哲保身，犹豫逃避，而是采取了不畏强暴，直面权贵的做法。卢坦义正辞严的斥责了这些人，最终使“匪人渐悔，回慝不作”。此外，权德舆描写卢坦的公正不阿，主要以卢坦面对李锜颠覆前后的态度来进行叙述。权德舆选取这两件事进行描写是非常有深意的，李锜得意时排挤卢坦，卢坦郁郁不平因此愤而辞职;在李锜被诛后时人欲落井下石要求掘其祖墓，本来与李锜素有间隙的卢坦可以顺水推舟或者置身事外，但是卢坦却坚决上谏阻止了这种做法。由此可以看出卢坦一心许国，宽厚刚正的性格特点。权德舆抓取卢坦生平中具有代表性的事件进行描写，使卢坦性格中“刚建笃实”，不畏权贵，宽厚而公正的特点得以展现。

三、语言动作刻画

再次，权德舆在文章中刻画人物时注重进行语言和动作描写。例如在《张公遗爱碑铭》一文中，权德舆写到成德军节度使李宝臣与张孝忠相交甚密，李宝臣重病后口不能言，心中却依然挂念国家，“犹以手指北，瞠然注目”。寥寥九字，就生动的描绘出了李宝臣就义若渴，心有不甘的心理状态。在《王公神道碑铭》中写到王定因为在奔赴皇帝行宫的路途中病发而被叛贼扣留，后被“劫送京师”，王定不肯被叛贼所用，偷偷对所亲近的人说：“忘君恩以苟生，非忠;蹈贼刃以诛死，非孝。”又对他的儿子说：“得正而死，犹生之年。”最后王定口占遗书去世。王定所说的话与他一心为君忠贞不二的心志一致，通过他的言语和他的行为可以看出王定风节忠义，即便身处叛军中也保持自己的高尚德行。对王定的语言进行描述能够使读者心中对王定的操行有一个明确而生动的认识，权德舆十分注重语言和动作的描写，这使得文中人物的性格特点能够通過一些小细节得到呈现，这无疑是非常有意义的。

在《武公神道碑铭》中写武就崇尚自然，喜爱佛、道时，描写了武就放弃追逐俗物时的言论：“穷与通，在吾灵龟耳。外物其如予何？”武就认为外物牵累了自己的自由，人生的穷与达不在尘世浮名中，而是在自己自由自在的思想与行为中。由此可见武就倾心佛法，热爱自然，不贪求浮名利禄的高尚情操。武就的高洁形象也就跃然纸上，栩栩如生了。

而在《唐故太清宫三洞法师吴先生碑铭》一文中，权德舆主要描写了法师吴善经这一人物。吴善经，《新唐书·艺文志》收录有他所注的三卷《道德经》。吴善经不同于前面所述的众人，因为他既不是朝中舌战群儒的文臣也不是征战沙场的武将，而是一位道教中人。权德舆写其读《道德经》时尚未成童，在学习“為学日益、为道日损”这句话时不得其要，反复摸索三遍后方言道：“吾知之矣！”这句话将吴善经喜好道法，善学且注重学透的特点显现出来了，同时这句话也体现了吴善经作为一个孩童时，经过反复尝试后终于获取新知识后内心的雀跃之情。文章写到，吴善经讲习道法，有弟子五百多人跟从，他曾经对入室弟子说：“天行物化，吾之晦明。其动也，与物皆春;其静也，与化为一。成形待尽，吾何为哉！”这句话简单却又玄妙，展现了吴善经对于人与道的看法，为读者描绘出了吴善经崇尚自然与无为，要求人与道，人与自然应互相交融的观点。读者知晓吴善经的言论后，眼前很容易就浮现出了一幅孩童时期好学道法，至老年仙风道骨淡泊宁静的人物图画。

权德舆描写人物的语言符合人物所处的环境，语言在其笔下成了衬托人物形象的重要支撑，因而其文章中的人物显得血肉饱满。例如《故司徒兼侍中上柱国北平郡王赠太傅马公行状》一文，描写西平王马燧的一生，在马燧镇守河阳之时，秋雨倾盆致使河水决堤，周围的军吏试图让马燧登船避难，马燧推辞说道：“城中凡数十万口，吾实主之。而苟以一家求安，所不忍为也。”在面临生命危险之际，马燧能够做到不独善其身，始终与百姓相互扶持，可以看出他爱民如子之心。马燧说完这番话后“既而人皆感泣，水不为患”，这倒显得有些迷信了，或许权德舆只是想通过马燧的言论证明他的赤诚之言感动了神明，因而得到上苍怜悯使其治下的百姓无需为水患担忧吧。

此外，权德舆在描写人物时比较注重以情动人。例如在《殇孙进马墓志铭》中，面对着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境，权德舆回忆起孙子顺孙“孝顺敬逊”的往事，尽管顺孙在元和十一年之时，十三岁早夭而不得成人，但是他机敏好学，天资聪颖，在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时竟还能恬然不乱的诀别尊长和弟妹，最后“合掌而绝”。权德舆老年遭逢不幸，失去了自己非常喜爱的孙子，因为孙子有成年人的志向因而不想在其墓志铭前加上“殇”这个字，但是碍于礼法却又不得不加上这个字，对于这件小事的描写可以看出其内心难以掩抑的哀痛欲绝。祖孙间的情感往往因真挚而动人，由此文描写顺孙早殇之前催促焚香，冷静诀别家人的行为可以看出顺孙性格孝顺，兼有佛性。顺孙的形象越是乖巧美好，权德舆心中难以抑制的痛心也就更是浓烈。此文情感真挚，令人心神黯淡。权德舆在为亲人写作碑铭祭文时情感真挚，言语间悲伤之情满溢，因而读来令人深感哀婉。

总的来说，权德舆描写人物时注重采用多种手法：一是使用对比衬托的手法突出人物;二是挑选具有典型意义的事件来刻画人物;三是在刻画人物时注重进行语言和动作的描写;四是注重以情动人。这些方法使得他笔下的人物个性突出，有血有肉，情感真挚，因而显得形象饱满，栩栩如生。

参考文献：

[1]（清）董诰等编：《全唐文》，中华书局，1983年版。

[2]（后晋）刘昫等：《旧唐书》，中华书局，1975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