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万里的长子,是邓小平口中的“小娃儿”,还是周恩来点名表扬的知青典范。他是谁?为什么从小就有机会接触到这些领袖人物及其家属?他就是万里的长子万伯翱。
忆大人物,品小事情
谈起与领袖人物的交往,万伯翱并不严肃,甚至有些随意,但这份随意并非来无根据。在理解大人物身份的意义前,他们是待万伯翱亲切的伯伯,是玩伴们的父亲。
“我们常去东交民巷8号楼和小龙(贺龙长子贺鹏飞)打乒乓球。有时贺伯伯还会来看我们打球,边看边指导:‘你们打球太慢了,像牛车!(打球)要像火车。贺伯伯自愿请缨担任新中国第一任国家体委主任,提出了要把‘东亚病夫的帽子甩进太平洋里。”万伯翱边说边做了个甩东西的动作,“不仅指导我们,还指导全国人民。”
不过,万伯翱最熟悉的还是邓小平一家。1949年,万里随刘邓大军南下,负责后勤工作,得到邓小平的赏识。
新中国成立后,邓小平主政大西南,万里被任命为西南军政工业部的副部长和部长。而在马背上随父母颠簸行军的万伯翱,终于也安定下来,被送进重庆人民小学。“学校的首任校长是卓琳阿姨,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看京剧《长坂坡》,她坐在我妈妈旁边,对我笑得很和善。我和她的儿子邓朴方同年级,常一起捉蛐蛐、抢橘子,还打架,不过我们都是一拨的。我们捣乱被抓住后,卓琳阿姨都会板起脸来批评。后来,我们搬去北京,再在北戴河相遇,卓琳阿姨还问我:‘万伯翱,你现在不捣蛋了吧?”万伯翱回忆道。
因为两家人的亲近,万伯翱也常有机会见到邓小平。“我见过他打牌、打台球,还和他一起看过电影。他打牌就是打牌,从不谈公事。有人问他:‘有没有什么小道消息说说啊?他答得干脆:‘小道消息莫得(没得),大道消息也莫得,打牌!”万伯翱模仿邓小平的四川话,格外地道。但在他的记忆里,更多的是邓小平严肃的样子。“他话不多,很少说玩笑话,不过工作可以谈,我父亲那时常找他汇报工作。刚解放的重庆,百废待兴,到处是国民党炸毁的工厂的残垣碎瓦,要在这个基础上重建工业,很费劲的,他们的担子很重。”
不仅是重庆,整个国家都亟待重建。彼时尚年幼的万伯翱站在近处旁观,并未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被推上前沿。
下乡10年,青春无悔
1963年7月21日,周恩来在北京市高等院校应届毕业生报告会上,号召广大高校毕业生投入到社会主义建设热潮中。看到主持会议的时任北京市委书记处书记、北京市第一副市长万里,周恩来似乎想起什么,笑着说:“这次主席台上的万里同志就把他的儿子(万伯翱)送到河南农村去劳动锻炼了,这很好嘛。”
这次讲话的录音在全国播放,当年的毕业生几乎都听到了,万伯翱的名字也在一夜之间传遍了全国。两个月后,《中国青年报》第一版以“市委书记的儿子参加农业劳动”为标题,发表了一篇报道万伯翱在父亲的鼓励下下乡锻炼经历的文章。
农场的生活比想象中还要艰苦,万伯翱住的是草房,睡的是大通铺。日常工作多为培育果树,他印象最深的是给果树喷农药的经历。“那时候喷药要举起一根一丈多长的特制竹竿,上面绑着一根接到药箱的橡胶管,药箱由一辆拖拉机拖运着,人追着车走,竹竿一举就是8个小时。”万伯翱也曾意志消沉过,每当这时,他就会想起《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的保尔,想起父亲的题字,鼓励着自己坚持下去。
尽管劳动疲惫了身体,但万伯翱并未放弃学习。他找了个空墨水瓶,打了一瓶煤油,用棉花做个灯捻,制作了一盏灯。每天晚上,他就在这盏灯下坚持读书学习。
白天劳动、晚上学习和不多的休闲活动,组成了农场单调的生活。当万伯翱被树为干部子弟下乡的典范后,他的生活起了变化,开始收到全国青年学生的来信。1964年9月22日,万伯翱在《河南日报》和《中国青年报》上发表了题为《到生活的激流中去》的文章。同年10月至11月,他以下乡积极分子的身份参加了河南团省委组织的“河南省下乡、返乡建设社会主义积极分子报告团”。“我那时就想啊,也许我就在这里以场为家干下去吧。”万伯翱回忆。
这一干就是10年,直到1972年,万伯翱得到推荐,被保送进河南开封师范学院(即现在的河南大学)外语系,成为河南第一批“工农兵学员”。多年后,在一个知青齐聚的座谈会上,他感慨道:“下乡10年,有人问我后不后悔,我说‘青春无悔。这一段人生不是磨难,是磨砺。”
跟着父亲“两下两上”
也许连当初送子下乡的万里都未曾想过,自己的一个决定改变了儿子的一生。这份来自父亲的影响,是万伯翱无法回避的存在。“文革”中,万里经历了“两下两上”,万伯翱也跟着父亲“两下两上”。
1966年10月,万里被撤销一切职务,并在不久后被关进了监狱。“我突然从毛主席树立的好典型变成了刘少奇的黑样板,惶惶不可终日。但我是幸运的,老爷子正好在要招收工农兵学员时被解放了。如果他不解放,我根本没戏。”
1973年,万里再度出任北京市委书记、革委会副主任,随后临危受命调任铁道部长。面对遭受严重破坏的铁路运输,万里用了不到1年时间基本解决了全国站段的运输堵塞问题,火车恢复正点运行,万里也因此被称为“正点部长”。
随着邓小平的再次下台,万里也随之被批斗,铁路交通重回半瘫痪的混乱状态。“那时候叫作‘宁可要社会主义的晚点,也不要万里资本主义的正点。老爷子又被打倒是在我毕业前夕,当时我刚被招进军队的外训大队,将作为外语人才帮助训练巴基斯坦等第三世界国家的炮兵军官。但老爷子一倒,我的肩章帽徽就没发下来,开始接受组织检查。还好很快‘四人帮就垮台了,我的肩章帽徽也发了下来。”万伯翱说。
淡然待物,惬意而活
在世人眼中,“万里长子”的头衔光鲜好看,万伯翱却笑言“朝中有人才难做官”。“老一辈共产党人的自我要求都很严格,像少奇主席不让女儿入党,周总理让侄女脱下军装。我家老爷子也常对别人说:‘老大不行,你们干嘛要用他,比他强的人有的是呢。因为我是外语专业出身,又热爱体育和写作,所以从部队转业去了国家体委。后来,我被提拔为《中国体育》杂志社副总编,从考核到公示,一直瞒着他,怕他搞‘破坏。直到任命下来了,我才回家和他说,谁知他还是那句‘比你强的人有的是呢。”说到这里,万伯翱顿了一下,然后忍不住又笑起来,“不过那天晚上吃饭时,老爷子突然说:‘老大,喝一杯酒吧。其实我明白,他是认可了,心里高兴了。”
这是万里的表达方式。之后,万伯翱特意拿出一个长长的镜框,镜框里是保存完好的信纸:“老爷子给我写了20多封信,我二弟一看这个就说:‘老爷子一封都没给我写过,看看对你是多严格要求和培养啊。”他有些感慨,“这些信啊,就是他的大爱吧。”
萬伯翱自嘲“也没做什么像样的官,不是什么大角儿”,言语间却不见认真。“祖国强大,人民富裕是老一辈革命家终身奋斗的目标,现在都逐渐实现了。能够在这个时代享受他们的成果,我已经很高兴了。我现在就是干些想干的事,做些社会工作,都不拿工资,就是为社会做贡献。”
如今,万伯翱是淡然的,走过一个不平凡的时代,有着一个不平凡的无产阶级革命家父亲,他在他的平凡中活得精彩而惬意。
(摘自《环球人物》2016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