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珂
摘要:从羌绣所用载体看,距今3000年的卡约文化时期,羌人已经大量种麻、织布;从刺绣的工具看,春秋战国时期才有了金属针;从对美的欣赏、追求看,羌人也是在卡约文化时期有了更高的境界。所以,羌绣有近三千年的历史,它与蜀绣是孪生
拙文《羌绣起源之我见》发表后,[1]笔者对这个问题进一步思考,认为:羌绣属于刺绣的一种。所谓“刺绣”,由“刺”和“绣”两字组成,按《现代汉语词典》的解释:“手工艺的一种,用彩色丝线在纺织品上绣出花鸟、景物等。”[2]按《辞海》的解释:“中国优秀的民族传统工艺之一”,“用丝茸或丝线在布帛上”“用尖锐的东西扎入”,使其成为“花纹图案”。[3]按《辞源》的解释:“以针引彩线,在织物上绣出字画。”[4]也就是说,羌绣起源必须具备这三个条件:承担羌绣载体的麻或丝、棉织物,能够在載体上进行刺绣的工具,对美的追求、欣赏有更高的水平和需要。兹分别加以论述。
一、何时有承担羌绣的载体
羌绣必须有载体,才能在上面绣出花鸟、景物等。这个载体只能是麻、丝、棉等纤维编织而成的物件。
麻纤维是人类最早用来做衣着的纺织原料。在麻纺织技术形成之前,人类用石器敲打,使麻类植物变软,然后撕扯成细长的缕,用以搓绳或编结成网状物。距今6900年的浙江余姚河姆渡遗址出土了一段三股麻绳和一段两股麻线,同时还出土了最原始的纺纱工具纺轮。古人最早使用的纺织品就是麻绳和麻布,大麻布和苎麻布一直古人服饰的主要材料,《诗经·小雅·白华》中就有“东门之池,可以沤苎”的诗句,用苎麻绩织的夏布是中国传统的优良布料。
蚕丝、丝绸是我国古代文明产物之一,发明很早,相传黄帝之妃螺祖就教民育蚕;甲骨文中有丝字及丝旁之字甚多。虽然丝绸业的发达对中国传统礼乐文化的确立起了很大作用,但是,诚如《礼记》记载:太昂贵的丝绸只能由王室成员使用。
羌绣所用载体,不会超出中国麻、丝、棉的发展状况,在元明前应该是麻布,在元明后必然是棉布。在卡约文化的墓葬中,“墓室内人架下往往发现类似皮质的黏着物,个别洞内还发现过皮质的残片”。[5]这些皮质的黏着物应该是兽皮,与“逐水草而居”的羌人渔猎生活很吻合,说明在距今3000年时,他们的衣着服饰还有兽皮。据《青海经济史》说,河湟地区“气候条件适宜于种植麻类作物”,在“林家遗址马家窑类型房子(F8)的陶罐中发现保存甚好的大麻籽,说明早在5000年前,河湟地区的居民已在栽培和利用麻类植物了”。那时,河湟地区的居民是羌人,看来羌人是懂得种植麻类作物,并能将麻类作物纺成纱线再织成麻布的。只是,因为“原始织机的构件多为木质,容易朽烂,所以我们今天能见到大量的纺轮却难见到织机的遗迹”。[6]
麻布衣服虽然比兽皮衣服轻便、美观,在河谷地区从事农业生产的羌人也可能在服饰上逐渐从兽皮转变为以麻布为衣着的主要形式,而在高寒地区仍然以放牧、狩猎为生产形式的羌人,恐怕衣着的主要形式仍然是兽皮。
两汉时,大量羌人已经从河湟地区南移,岷江上游就居住有相当多的羌人。当时,中原地区纺织业非常发达,所产纺织品享誉中外,连接南、北丝绸之路,后来被称为“丝绸之路河南道”的重要交通线沿岷江行进,而此处正是羌人世居之地。那么,包括丝绸、麻布在内的中原服饰材料对羌人的服饰必然产生影响。《后汉书》记载:汉安帝时,虞诩平定羌乱,曾“悉陈其兵众,令从东郭门出,北郭门入,贸易衣服,回转数周。羌不知其数,更相恐动”。[7]汉军在羌地能以“贸易衣服”为掩护,说明汉人的衣服颇受羌人的喜欢,羌汉两族人民在服饰方面是有频繁交流的。也就是说,此时的羌绣与已经非常成熟的蜀绣,一定在刺绣载体、技巧诸方面互相学习,取长补短的。
二、骨针、金属针,谁是刺绣工具
刺绣的工具是针。《说文》说:“针,所以缝也。”针是人类最早期的缝纫工具,无论是以树叶、兽皮来取暖还是遮羞,都需要缝纫才能上身,所以,针的历史最早可推至旧石器时代的石针、竹针、骨针等。据《腾讯科学》介绍,在西伯利亚洞穴中发现了人类最早的针,长度7.6厘米,是由远古鸟骨制成,其历史可追溯至5万年前。[8]
远古时期,我们的祖先就学会用鱼骨针、石针来缝制兽皮与树叶等简单衣服了。羌人也不例外,在羌人早期刊的墓葬中就发现有大量骨针。位于青海省海南藏族自治州同德县巴沟乡的宗日遗址,属于马家窑文化在青海境内黄河上游分布的最远点,宗日文化对研究高原早期民族如羌族、藏族的起源历史和社会发展以及民族交流的历史,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在宗日遗址中就发现了87枚骨针,其中一枚用动物骨骼切割成长条状载精心磨制成圆形的骨针,长9.5厘米,中部直径0.15厘米,孔径0.08厘米,通体光滑。[9]
在卡约文化的墓葬中,也发现有骨针,例如在青海湟源县的大华中庄的卡约文化墓葬中就发现了14枚骨针,制作技术十分精细,针尖相当锐利。[10]这说明羌人的缝纫技术是在不断提高、进步。
无论是骨针还是金属针,都是缝制衣服的工具,但并不等于就是可以刺绣的工具,缝制衣服与刺绣,在工艺上是有较大差别的。缝衣针是缝织衣物引线用的一种细长的工具,骨针、竹针、金属针都可以充当,当然金属针最好。而用以刺绣的绣花针,因为刺绣主要是绣在丝绸等较精细的面料上,所以对使用的针有极高的要求,一是针要极细小,丝线细,针眼小,才能绣出图案的细微处;二是要求针的两头是尖的,针眼在针的中部,这是因为,用针绣花时,每绣一针的动作只需“扎下——扎出——线拉直”,不用再翻腕调换针头的方向,大大简筒化了手部的动作,而且扎下拔针后便立即可以从上一针旁扎出,方便了从反面扎出时的针定位。
这样看来,骨针可以缝制兽皮,甚至也勉强可以缝制麻衣,但显然不是可以进行刺绣的工具。传统的刺绣主要绣在丝绸等精细面料上,所以要求的针极细小。如果是用普通棉布那样粗细的布料,稍小号的缝衣针完全可以当绣花针用的。
三、绳纹是制作印迹还是美的欣赏
在对羌绣起源的研究中,许多人都提到了绳纹,认为这是羌绣起源的的证明。例如,焦虎三先生在《羊皮书——中国羌民族的历史与文化》书中就说:
学者们推测,结绳为纹,为羌绣最为原始的雏形。支持此观点的实证也较多,如在今黄河上游的广大地区,已被证明为古羌先祖所创的诸多新石器时代的文化遗存中,印有绳纹的陶器就大量出土,在汶川县姜维城古文化遗址出土的新石器时期的诸多陶器中,“陶器以泥质灰陶、灰褐陶、红褐陶为主,黑褐陶、红陶、橙红陶次之,央砂陶占一定比例,分夹粗砂和夹细砂两种,以夹石英石和片岩加工成的碎石粒粗砂类层多。”。[11]
我认为,陶器的绳纹,是远古时代制作陶器时留下的印迹,虽然可以视为人类为追求美、欣赏美而有意为之,但是从时间上、从羌人对服饰美的追求上分析,绳纹都不可能是羌绣起源的证明,最多也只会是羌绣产生后的参考图案之一。那羌绣到底起源于其中的什么时间段呢?
绳纹是一种比较原始的纹饰,在古代陶器上常有之。它是在陶拍上缠上草、藤之类绳子,在坯体上拍印而成的,有纵、横、,斜,并有分段、错乱、,交叉、,平行等多种形式。从羌人的墓葬来看,古羌人确实有对美的追求。因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接受美观的事物,欣赏它,追求它,是人类的天性。虽然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不同的民族,人们对美的认识标准有些差异,但对美的选择却是始终存在的。以“绣”而言,它不仅是一种具有审美气息的消费品或奢侈品,还是“美”的同义语。
在卡约文化的上半主洼遗址,发现有骨饰62枚,有的骨饰在出土时就位于葬者颈部周围,骨饰上有穿孔,[12]应该是供串挂用,类似于今天的项链。
卡约文化遗址发现的这些羌人穿戴装饰品,说明了早期羌人不仅有审美的意识,而且对饰物美的追求是多样的,决不仅仅是只有纵、横、,斜线条的绳纹。那么,羌绣的产生,当然也不是只有纵、横、,斜线条的图案,而应该是有众多的选择图案。
四、简短的结论
行文至此,关于羌绣起源的结论应该很明确了。
从羌绣所用载体看,距今3000年的卡约文化时期,羌人已经大量种麻,织布;从刺绣的工具看,春秋战国时期才有了金属针;从对美的欣赏、追求看,羌人也是在卡约文化时期有了更高的境界。
焦虎三先生說:“有学者据此推测,羌族挑花刺绣技法最初是由成都平原传入的,而羌绣品中众多带有汉族特色的图案与针法也证明,羌绣艺术不仅包含有古羌的传统,也有汉族刺绣的基本技法融入其中。”[17]我认为,这一看法是正确的。羌绣与蜀绣是孪生姐妹,同宗同源。三星堆遗址出土的大型青铜立人像袖间露出花团锦簇的绘绣花纹,证明古蜀人的生活服饰已有刺绣。蜀绣经过改进和发展,成为了技艺更高的传统工艺流派;而羌绣始终保留着世代相传的羌绣技艺。羌绣与蜀绣都有近三千年的历史,它们都是萌芽于古蜀时期先人的智慧和创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