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不同文化视角下对《狼图腾》的评价

李可欣

【摘要】：《狼图腾》是一部半自传体小说，记叙了文革时期主人公在内蒙古草原插队的过程中，对草原游牧民族生活的认识及对于草原狼文化的所历所感。该书自问世以来引起了广泛关注。国内外读者和媒体对其评价褒贬不一，各有侧重。本文透过东西方不同视角，分析《狼图腾》收获的评价，并探究评价背后的立足点。

【关键词】：《狼图腾》；跨文化；中西方

《狼图腾》描绘了草原狼奇谋善战的智慧和桀骜不驯的性格和草原牧民原始的狼文化。该书自2004年出版以来引起轰动性反响，随后闯入美国、英国、澳洲、德国等110多个国家和地区，成为中国当代文学在西方文化市场上罕见的范例。

作为一本跨越不同文化圈的小说，《狼图腾》在被不同的读者和学者阐释的过程中，已超过了文学研究本身的价值，拥有了更加深远的影响和内涵。

一、国内评价

1.文学文本折射对当代文学的担忧

《狼图腾》文学价值的评价走向两个不同的极端。文学批评家孟繁华称赞其“是一个灿烂而奇迹的存在”。[1]韩宇宏和席格从它的创造性主题来看，视其为对传统狼文学的突破。[2]通过呈现狼在自然状态下的原始形态，颠覆了传统文学作品中对狼的拟人化、邪恶化解读。

而另一方面，对作者夹叙夹议写作方法中长篇大论说教的深恶诟病者也不在少数。司振龙认为“文学形象层面的薄弱，思想意旨的低下，都决定了《狼图腾》是形式与内容皆欠佳的败笔之作”[3]。书的大肆渲染和铺排也引来争议：“如果仅仅当作一部文学作品来看，《狼图腾》无非是一堆闪闪发光的垃圾。包裹在一大堆臃肿累赘的形容词当中。”[4]

大相径庭的评论背后折射出人们对当代中国文坛状况的忧虑。《狼图腾》大卖的商业成功引来一批竞相追逐的“狼文化”跟风者，与狼、獒等野性动物相关的小说和讲授商业竞争中“狼哲学”的图书轮番上市，使一些作家学者为文化市场上急功近利的浮躁心态深感忧虑，因而反对把当代文学作品盲目经典化的论调。文学经典需要时间的证明，中国的当代文学需要更多精雕细琢的具有深刻反思意义和文学文化价值的创新作品出现。

2.“狼”“羊”之争背后的民族形象定位

游牧民族骁勇的“狼性”和农耕民族内在的软弱“羊性”的博弈是贯穿全书的主题。作者在书中抨击小农意识的狭隘和懦弱，呼唤强悍的进取精神和昂扬向上的开拓意识，即“狼性”。提出在中华民族的“羊性”中注入“狼血”以实现民族振兴。

对这一主题的评价更是众口异词。有的学者从作者的良好出发点对其民族性的反思做出正面肯定。认为作者站在中国近代惨痛历史的背景下反思民族性的缺陷， “有了历史的正当性和合理性。”[5]而更多的学者反对这种一刀切的简单划分，认为“现实中从来就不存在单方面的‘羊性或‘狼性。”[6]也有人批驳作者的历史道德观，甚至认为 “‘兽性的隐喻功能被粗野地拆解和圣化。”[7]，作者对肆意掠夺、贪婪残暴的狼性的辩白是极其荒谬的。

《狼图腾》所引发的各界评论者的支持、反驳或延伸，是对新时代条件下中国所处地位和形象的认识。在全球化浪潮的冲击下，中国处于一个尴尬的位置，一方面迅速发展，一方面问题不断；一方面自强，一方面自卑，迟迟无法完全摆脱近代史的阴影。从知识分子到国民群众，都在尋找一个合理的形象定位。对强悍的西方是敬？是畏？是仿？是鉴？对华夏文明的传统文化和思想精神应如何看待？《狼图腾》和评论者们的表述为国人打开了新的思路。

3.生态内涵流露出的环境关切

《狼图腾》中不自觉流露出的生态价值观是蕴含其中的重要价值。书中阐述了一种朴素的非人类中心主义生态观，与当今社会提倡的环境保护与生态建设思想不谋而合，且视角独特，因而难得地受到近乎一致的广泛好评，被誉为“内蒙古草原鲜活的生态教科书”、“ 警醒世人的生态忧患之作”[8]。不少学者跳出作品本身的文化讨论和深刻的民族性探寻，转而寻找其中丰富的生态意义，认为“只有从‘自然生态环境中的狼这样一个视角切入，才能揭示出《狼图腾》的深刻内涵和文化价值”[9]。

由于当下我国优秀的生态文化作品较少，而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的矛盾愈发突出，生态环保问题越来越受到重视，该书也就被不自觉地赋予了更广泛而深远的意义。书中反映的不顾自然规律的盲目开发引起的严重后果对世人起到警醒的作用。因而 “使此书超越了畅销书的地位，并可能因此具有生态文学史上的意义。”[10]

二. 西方人眼中的“中国狼”

1.内容与写作方式

译者对原著的议论篇幅进行了一定的删减，即便如此，夹叙夹议写法仍遭到一些外国读者的不悦，认为书中“令人愉悦的充满牧歌风情的段落时常被刺耳的优生学论述打断”[11] 华盛顿邮报更不客气：“小说里不必要的总结就好像教条主义空洞且连续不断的说教。”[12] 然而精彩的狼故事、新奇性和可读性的内容，也同样打动了西方读者。美国《图书馆杂志》就对它给予了高度评价，称其为“一部自然主义的，扣人心弦，影响深远的小说。”

可见对于神秘的草原动物、美丽的草原奇景的欣赏与赞叹以及草原生态环境能够引起普遍共鸣。然而东西方的阅读习惯不尽相同，西方读者更喜欢实用性强或情节紧凑、效率性强的阅读，且注重客观的事实陈述和个人主义的创造理解。

2.媒体关注焦点中的政治意味

《狼图腾》这部讲述草原游牧生活和草原狼的小说，在西方媒体的眼中，似乎更具有敏感的政治意味。

纽约时报在报道《狼图腾》即将由法国导演拍成电影时，对原著内容概括为：“一部不加掩饰的对中国文化的批判作品，阐释了一些在政府看来颇为敏感的话题。”

作者的身份经历也十分吸引西方媒体的兴趣，从企鹅出版社出版的英文版书前的作者小传，到各大报刊媒体对作者身世的披露，可见作者在文革时期的坎坷经历似乎成了小说的一大重要卖点。全球时代周刊介绍姜戎说：“他曾五次因为“反革命”被捕，受过迫害，在狱中度过五年。”。2007年《狼图腾》刚获得英仕曼亚洲文学奖，英国《书商》周刊就对其作者做了专访，浓墨重彩地讲述作者是如何结合自身真实经历创作这部作品的。

3.小说成为猜测和透视中国现状的窗口

作为中国当代文学中少有的打入西方文化市场的著作，《狼图腾》为西方读者提供了一个了解中国文化的窗口。其中多元的文化内涵和颠覆性的思想内容也让西方媒体对当代中国的价值观变化做出各种各样的揣测。纽约时报认为小说反映了中国想极力学习并超越西方的心理，展现了中国跃跃欲试向前发展前进的挑战姿态：“这种阅兵场上一般的好战情绪反映出中国新保守主义知识分子的慷慨激辩，急切想看到中国以自己的方式打败西方。”[13]

不同国家的媒体因遵循的理念不同，围绕的轴心不同，就会形成不同的坐标参照系，映照出不同的国家形象。[14]西方站在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立场上，看着中国这个有着不同意识形态的国家迅速崛起，自然会产生草木皆兵的恐慌。特别是在“中国威胁论”甚嚣尘上的当口，《狼图腾》这样一部试图为中华民族注入强悍的狼血以助其腾飞的作品，在西方看来反映的便是中国试图冲破藩篱，争取变革和逆袭的狼子野心。

4.西方評价小结

以理性著称的西方国家在评价《狼图腾》的过程中更注重在小说故事的背后寻找事实的依据，他们关注作者早年生活的真实相关经历、作品描述的历史背景；关注作品在中国境内的发售和反响情况；关注文字之间流露出的中国人新的价值取向变化。但是，在小说中寻找事实的过程中，西方媒体却免不了带着有色眼镜，用自己的自由主义、资本主义、个人主义视角来衡量中国的文学作品，想当然地将一部中国当代文学小说作为中国现实的写照，试图从一部文本来塑造中国的整体形象。这种以偏概全的认识往往不是对中国形象客观正确的解读，而是带有目的性的歪曲。

实际上，在全球化发展，世界多元文化并存，全球生态环境恶化的今天，《狼图腾》中提出的民族冲突问题和生态环境问题是带有东西方共同适应的普遍价值的。正像企鹅出版集团中国区总经理周海伦对《狼图腾》的评价：“它是绝对是一本中国的书，同时也绝对是一本世界的书。[15]”

三. 中西方评价状况对比和总结

《狼图腾》获得海内外读者的共同关注，说明作品本身传达出的价值观具有一定的普世性。而不同的阅读习惯、阅读目的和利益背景导致中西方读者对写作方式有不同看法。

国内外批评者关注的焦点并不相同。中国批评家从文本出发，对作者在书中提出的观点做针锋相对的分析和延伸；而西方批评家除了粗线条地概括了作品的大致内容外，更关注作品之外的故事。这恐怕与西方世界对中国带有的意识形态偏见有关。 “不少西方人仍然把中国当代文学想当然地视作歌功颂德之作”[16]，也就难免为狼图腾中对大汉族主义的批判精神感到惊奇。

总之，阅读习惯和思维方式的区别、历史背景和文化语境的不同、以及意识形态和社会心理的差异，导致中西方对同一部作品的评价各有侧重。即便在同一语境内，由于不同读者的价值判断标准和选取的角度不同，所做出的文学评价又有差异。

中国当代文学的国内发展和国外传播，是来自多方面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而好的作品始终是跨文化传播的前提，也是外国读者了解中国文化的窗口，对作品涉及话题的多方位批评解读又往往超越了作品本身，带有一定的时代色彩和文化内涵。因此任何批评都只是特定历史时期、特定文化背景下站在不同角度上的评论。

注释：

[1]姜戎.狼图腾[M].湖北：长江文艺出版社，2004

[2]韩宇宏，席格.《狼图腾》及文化观念转型[J]. 中州学刊，2007，162（6）：225-233

[3]司振龙.干巴巴的说教 凶巴巴的谬论——对姜戎“奇作”《狼图腾》的一点质疑[J].安徽文学，2007，（8）：31

[4]张闳.《狼图腾》“文化食腐者”的精神盛宴[N]. 金昌日报，2006-3-2 （4）

[5]陈国恩.《狼图腾》与“中国”形象问题[[J]. 天津社会科学，2012， （2）： 114-119

[6]张闳.《狼图腾》“文化食腐者”的精神盛宴[N]. 金昌日报，2006-3-2 （4）

[7]雷达.《狼图腾》的再评价与文化分析欲望与理性的博奕[J]. 小说评论，2005，（4）：04-09

[8]汪树东.论《狼图腾》的生态意识[J]. 前沿，2009，（5）：88-92

[9]韩宇宏，席格.《狼图腾》及文化观念转型[J].中州学刊，2007，162（6）：225-233

[10]周玉琳.中国生态文学欢呼！ 狼来了"——《狼图腾》的生态思想[J]. 黑河学刊，2004，114（6）：51-54

[11]Elegant， Simon. Pack Man.[J] Time International （South Pacific Edition）， 2008， （15）

[12]David Treuer. Last of the Mongolians[N]. Washington Post， The （DC）， 11/06/2008， F3

[13]Pankaj Mishra. Call of the Wild[N]. New York Times， 04/2008

[14]张桂珍等. 中国对外传播[M]. 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06

[15]Elegant， Simon. Pack Man.[J] Time International （South Pacific Edition）， 2008， （15）

[16]刘江凯.通与隔——中国当代文学海外接受的问题[J]. 文艺争鸣，2013，（6）：45-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