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之城》的伦理叙事

2016-05-30 17:59尹静
江苏理工学院学报 2016年3期
关键词:女性主义

尹静

摘 要:萨拉·沃特斯的《荆棘之城》聚焦女性,并借助独特的叙事方式,从人物塑造、情节设置及故事结局方面阐释了作品包含的伦理意蕴,反映女性自我认知和完善的过程。

关键词:《荆棘之城》;伦理叙事;女性主义;后现代文化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7394(2016)03

萨拉·沃特斯被誉为当代最擅长讲故事的作家。她以凸显维多利亚时代女性爱恋为主题的三部小说——《轻舔丝绒》《半身》《荆棘之城》赢得了评论界的广泛赞誉。这三部小说被称为维多利亚三部曲。《荆棘之城》不仅荣获了英国CWA历史犯罪类小说匕首奖,还入围了“柑橘奖”和“布克奖”。目前,国内外学者的研究着重围绕以下三方面进行:第一,从女性主义角度来分析。如万禺从女性主义的视角阐释了女主人公在与男权抗争中不断认识自我、寻求自我的女性意识构建过程。[1] 第二,从叙事角度分析。如姚臻立足后现代文化视角,从叙事策略着手,展示了作者在历史语境下对女性欲望与文本重构的后现代意识;[2] 杨艳以《白衣女人》为蓝本,从人物设置、叙事者安排和背景构建三方面分析了《荆棘之城》对其进行的改写,通过对比旨在突出沃特斯对处于社会边缘女性的关注以及她们之间的深情厚谊和面临逆境自我拯救的勇气。[3] 第三,从新历史主义角度分析。如卡普兰(Cora. Kaplan)曾以《荆棘之城》为例充分探讨了女性主义与战后新维多利亚小说研究之间的深远关系;[4]耶茨(L. Yates)曾基于此发表过对维多利亚时代小说创作的传承与发扬方面的见解。[5] 至今,还鲜有人从文学伦理学的角度,将叙事形式与故事所蕴含的道德伦理意识结合起来,探索小说中的伦理意蕴,挖掘作品中温厚的伦理道德内涵。本文基于文学伦理学批评,从人物塑造、情节设置、故事结局三方面为切入点,探讨小说折射出的伦理内涵。

一、人物塑造

在人物塑造上,作品中的苏珊、莫德、“绅士”李察·瑞佛斯及萨克比太太被赋予了不同的人物道德内涵,烙上了双重身份的印迹。小说中“害人者”与“受害者”的界限并不清晰。上述人物都兼具“害人者”与 “受害者”的双重身份,在他们的身上,人性的两面性跃然纸上。

(一)莫德与苏珊珊:冷漠与善良

在小说的前两部分,两位女主人公莫德与苏珊珊从各自的视角提到了自己的身世,言语中充满了对母亲的冷漠。苏珊珊曾说,“我是个孤儿。我知道母亲已经死了。我从没见过她,她对我而言毫无意义,我宁可当萨克比太太的女儿。”[6]3 在女儿的眼里,母亲竟然毫无意义,这无疑是对母亲最大的漠视。无独有偶,在第七章,莫德也如此说:“我出生时,母亲一直被捆,因为看护担心她会将我撕成两半。之后她们将我放到母亲胸前,我找到她的乳房后开始吸吮,院里顿时变得寂静无声,只听见滴血的声音,这节奏代表我生命的最初和母亲生命的终点。”[6]173 母亲的离世并未使莫德充满伤感,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她觉得是母亲遗弃了她,因此对母亲满怀恨意。她把母亲的照片放进小木盒中,看似珍藏,实则不然。睡前,她总是打着“和母亲道晚安”的幌子,对着照片轻声说恨自己的母亲,着实捉弄了大家一把。母亲给予了女儿宝贵的生命,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延续着自己女儿的生命。然而在两位女主人公的描述中,母女之间浓烈、依恋的情感显然是荡然无存。字里行间表露出的是两位女主人公对各自母亲的淡忘和冷漠。

在成长道路上母爱的缺失使苏珊珊和莫德对母亲的态度冷淡,但她们并非草木,完全没有美好的情感。在小说的第一部分,当“绅士”诱骗苏珊珊卷入骗婚及觊觎财产的阴谋中时,苏珊珊并非是完全被金钱蒙蔽了双眼。在她看来,“我认真地思考,‘我应该去做这件事吗?萨克比太太,这似乎是个残酷又卑鄙的诡计。”[6]46 一个唯利是图的人怎么会陷入犹豫之中呢?又怎么会认为这是可耻的事呢?在小说的第二部分,当阴谋的参与者苏珊珊沦为受害者,作为“绅士”的太太送入疯人院时,莫德并没有因为从受害者转变为害人者有一丝快感,并没有因为自己能够离开束缚了自己18年的荆棘山庄而感到如释重负。当她在违心地说着“我可怜的主人”[6]306,她觉得心都碎了。

(二)“绅士”:害人者与救人者

故事伊始,“绅士”以金钱为诱饵说服苏珊加入其可耻计划之中。他假借所谓的“爱情和婚姻”与莫德结婚并觊觎莫德继承的遗产。待成功窃取遗产后便想方设法将她关进疯人院。然而,莫德并非是任凭“绅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女子。因此,他变更了自己的计划,与莫德私下达成协议:他俩合作将苏珊作为替代者关进疯人院,以便帮助莫德完成逃离荆棘山庄之念想,“绅士”将得到莫德一半财产作为报酬。在这场灰暗的交易中,“绅士”既骗婚又觊觎别人财产,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伪善者,他的可耻行径为世人所不齿,与魔鬼如出一辙。他的恶劣行为差点毁了莫德的人生,同时又将苏珊推进万丈深渊。但反过来看,他的出现打破了莫德枯燥乏味的生活,他的贪婪在莫德生活中泛起了圈圈涟漪,为莫德的逃离创造了极佳的机会,使莫德能够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毅然逃离禁锢自己18载的荆棘山庄,向着内心的理想生活迈开步伐。

(三) 萨克比太太:伪善与伟大

小说中的萨克比太太既反映出阴谋家的伪善又表现着慈母的伟大。随着情节的发展,苏珊与莫德的身世之谜逐渐浮出水面。直到此时,我们才恍然大悟:一向温文尔雅、慈爱有嘉的萨克比他太尽然是整桩阴谋的始作俑者。她为得到遗产处心积虑,将自己的亲生女儿莫德和养女苏珊调换,就连“绅士”也是授命于她,就在我们还在为萨克比太太的虚伪、伪善及贪婪惊愕不已时,她为保护自己的女儿莫德,自己顶罪被绞死,以此延续了自己女儿的生命,折射出母爱的力量。

上述人物无一例外地兼具了“害人者”与“受害者”的双重身份。双重身份的人物塑造、“善”与“恶”界限的模糊处理有力印证了斯芬克斯因子说。从伦理学得角度来看,所谓斯芬克斯因子,即人有两部分组成:人性因子与兽性因子。[7]38一个完整的人是这两种因子有机的融合,它说明人性存在两面性,具有善恶共存的基本特点。无论是现实生活中真实的人还是文学作品中虚构的人,无一例外都是以斯芬克斯因子的形式出现的,没有极端。当兽性因子占上风时,人就会有奢望、贪婪;而当人性因子压过兽性因子时,人就拥有理性的一面,具有正常伦理意识,能够建立起正常的伦理观念。

二、情节设置

《荆棘之城》是由命运之钥、爱恨情转及真相大白三部分组成,其体现了冒险与爱的主题。但该小说并非采用传统的侦探小说情节模式,而是透过不同的叙事视角层层铺开,以此来制造悬念、营造冒险氛围。在小说创作的主题上,该小说也突出了传统的男女关系模式的重围,而是将目光聚焦于女性,凸显女性之间的情愫。

整个故事是通过苏珊与莫德的交替叙述组成。在第一部分,苏珊讲述了自己计划协助“绅士”骗取财产之阴谋。在第二部分,莫德叙述了自己囚徒般的生活以及与苏珊互生情愫。在第三部分,苏珊再次作为讲述者,将她与莫德之间错综复杂的身世娓娓道来。从不同的叙事视角,故事中的人物踏上了人生的冒险之旅。

“绅士”贪婪狡诈,一心觊觎莫德继承的巨额财产,绞尽脑汁要将其据为己有,于是开启了侵吞财产的冒险之旅,却在“旅途”中死于非命。作者借此揭露了“绅士”伪善的道德面貌。“绅士”的丧身是对其道德缺失的隐喻,还折射出作者从女性的立场对男性强权压抑的抗争。

萨克比太太的目光也未曾离开过财产,18年来,她苦心策划经营着“掉包”计,书写了莫德与苏珊两位女主人公的人生悲剧。但最终这位悲剧的始作俑者却在冒险之旅中转变了自己的角色,一改之前的反面形象,保护了失手杀掉“绅士”的莫德,使其免受法律制裁,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了女儿生命的延续。“这些姑娘都是无辜的,她们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也没伤害任何人。”[6]514萨克比太太护女心切,揽下所有罪责。她的改变反映了其身上的人性因子在与兽性因子斗争的过程中占据了上风。她在善与恶的博弈中做出了一个母亲的伦理选择,折射出其人性的完善。每当苏珊想尽办法激将她、恳求她收回自白时,她总是痛苦万分,回应道:“是我做的,就是这样,我不想再听你提起这件事。”[6]518 此时的萨克比太太不再是利用女儿来寻求私欲的母亲,而是竭尽全力保护女儿的母亲。她的良心发现使她最终以顶罪的方式偿还曾经的过失,实现道德自救。作者通过此跌宕起伏的情节设置,体现出其主观的叙事意图,旨在于彰显人类向善的美好,特别是女性自我完善与追寻的历程。

苏珊和莫德的人生开端如出一辙,均始于两位母亲私下达成的“协议”。在“协议”下,两位主人公分别踏上了冒险之旅、开启了各自艰辛的人生。两位不谙世事的女孩在艰难中接受着人生的磨砺并不断完善自我、走向成熟。在“绅士”的威逼利诱下,苏珊踏上了与“绅士”合谋骗取莫德财产的犯罪冒险之旅。苏珊原本无意并迟疑,后在“绅士”的金钱诱惑下无奈答应。但随着情节的发展,原本的“害人者”与“受害者”身份进行互换。苏珊却始料未及被关进了疯人院。苏珊在偏离正常轨道的人生中颠簸,历尽艰辛,经受着人生中严酷的生理与心理的双重煎熬与考验。与萨克比太太相聚及复仇的信念支撑着她走出疯人院。走出疯人院后,得知真相的苏珊在矛盾的煎熬中逐渐平复心态并走向成熟。“莫德一直试图救我,而我却不知道。我一直都想杀他,而她一直都……”[6]537了解真相的苏珊开始忘却曾经的背叛与仇恨,她开始理解莫德,宽容莫德。苏珊的冒险之旅夹杂着背叛的苦楚与复仇的怒火,而她最终的选择却是宽容,主要源于其内心对莫德的理解及深厚的情感。了解真相的苏珊深知自己对莫德的情感,担心自己失去莫德。对莫德浓烈的情感驱使苏珊再次踏上了找寻莫德的旅途。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与思念的莫德重逢,但对莫德的情感却使她愿意花一生的时间去寻找莫德。而原本无辜的莫德却为了自己的自由成为了将苏珊送入疯人院的助推手。长期以来,“贵族小姐”光环下的莫德过着缺乏自由的囚禁生活。同性恋人苏珊的鼓励及与“绅士”的交易促使莫德开始思考属于自己的新生活,由此踏上寻求自由与真爱的冒险之旅。作为李里先生的外甥女,莫德自幼来到荆棘山庄,享受到的不是亲情和正常的生活,被舅舅视作是朗读艳情文学作品的“朗读机器”。她宛如孤儿,无人悉心照料,内心凄苦却又难以言表。长期的禁锢生活使莫德对山庄之外的世界充满着向往。苏珊初到山庄时,莫德在与其交谈中表现出极大的热情与期盼,“仿佛伦敦对她来说很重要,而她亟欲听到关于那里的事”。[6]65 在莫德看来,荆棘山庄相当不合潮流,而伦敦或许寄托着她的理想生活。李里先生对莫德的禁锢与苛刻体现了维多利亚时期的男性霸权及对女性的压抑。莫德对外界的向往反映了莫德反抗男权、追求自我的勇气。为了自由之梦,莫德踏上了助纣为虐的冒险之旅。但在苏珊被送入疯人院后,莫德的内心也在忍受着愧疚与自责的煎熬。“我打了一个更猛烈的冷颤,身体也更加不适,但我的思绪非常清楚,我一定要离开!我一定要离开伦敦,到任何地方都行,甚至回去荆棘山庄;我一定要拿到钱,最重要的事,一定要找到苏!”[6]354 在作品中,莫德与苏珊在人生的洗礼与磨砺中经历了“天真-考验-成熟”的成长模式。通过两位主人公的成长历程,作者透露出主人公在冒险之旅中收获的成长伦理。不断成熟的心理、道德品质的不断升华、自我认知的深化及自我追寻的勇气都清晰地表明了作者对女性世界的关注。

三、故事结局

苏珊在得到查尔斯的帮助后逃离疯人院。当她再次回到兰特街,打算与萨克苏比太太团聚时,莫德的存在驱使苏珊拿起刀冲了进去。在一片混乱中,莫德失手刺死了“绅士”。萨克苏比太太为保住女儿,承认杀人最终被绞死。经过几番辗转,莫德最后回到了禁锢了她人生18载的荆棘山庄,真正开始进行创作。苏珊理清了整个事情的原委,来到荆棘山庄寻找莫德。苏珊与莫德曾经既是受害者又是害人者。在经历了生活的艰难险阻后,终于相依相偎,结局温馨且圆满。在莫德与苏珊的身上,都存在着道德瑕疵。但作者通过不同视角的叙述将其视为是莫德与苏珊成长过程中必经的不成熟阶段,是她们道德历练必经的过程。苏珊用宽容替代了仇恨与背叛,在世俗的社会中,带去了些许精神的安慰和清新的气息。莫德回到曾经最想离开的荆棘山庄,正视自己内心的欲望和对苏珊的情感,徜徉在自己的文学世界中,抒写着自己的心声,以此完成自身的道德救赎。人无完人,“因此对自身道德状况的行为规范,其实就是一个不断和自己恶之本性作斗争的道德自救过程。”[8]184 作者将人物的情感、欲望及道德环境渗入到道德实践之中,有力地揭示了美德的力量,表明了弃恶扬善及道德上不断向善的伦理诉求。

四、结语

《荆棘之城》在人物设置上,赋予了人物不同的道德内涵;在情节设置上,凸显出冒险与爱的主题,而在模式选择上采用了成长小说的模式;在结局设置上,对主人公特别偏袒,遵循着圆满结局的路线。通过主观的叙事、杂糅的风格聚焦于女性,将女性之间的情愫描绘得淋离尽致,并道出了维多利亚时期处于社会边缘的女性群体的心声:反抗男权压迫,渴望自我并努力追寻自我的勇气。同时,小说也通过不同人物在不同处境中的道德选择与理应遵守的道德原则之间的冲突,表现出作者在伦理道德方面独具匠心的思考。作者将道德准则融入人物所面临的处境中,表明伦理叙事并非空中楼阁般虚无缥缈,这种基于实际处境对人物的道德考量将更加细致入微、更具说服力、更能表现出人物的道德完善过程。

参考文献:

[1] 万禺. 荆棘中的重生—从女性主义的角度分析萨拉·沃特斯德《荆棘之城》[D]. 南昌:江西师范大学,2011.

[2] 姚臻. 谱写女性爱恋之书—论《指匠情挑》的后现代叙事策略[J]. 当代外国文学,2014(3):92-97.

[3] 杨艳.《荆棘之城》对《白衣女人》的改写[J]. 江苏理工学院学报,2015(1):31-34.

[4] Kaplan, Cora. Fingersmiths Coda: Feminism and Victorian Studies[J]. Journal of Victorian Culture, 2008(13): 42-55.

[5] Yates, L. Neo-Victorian Fiction and the Process of Revision[J]. Neo-Victorian Studies, 2009(10): 285-305.

[6] 萨拉·沃特斯. 荆棘之城[M]. 林玉葳,译. 北京:百花洲文艺出版社,2009.

[7] 聂珍钊. 文学伦理学批评导论[M].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

[8] 杜鹃.亨利·菲尔丁小说的伦理叙事[M]. 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

Abstract: Fingersmith, composed by Sarah Waters, focuses on females. It also interprets the ethical implications, and reflects the process of females self-identification and perfection in terms of character molding, plot setting and the end of the story by means of unique narrative strategies.

Key words: Fingersmith; ethical narrative

责任编辑 徐 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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