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合作原则来分析《边城》中的话轮转换

张校峰

摘 要：格賴斯的合作原则即根据会话的目的和交流的方向，使自己讲出的话语在一定条件下是交际所需要的。它包括四个范畴，每条范畴都包括一条准则和几条次准则。文学作品中有时遵从，有时又故意违背了合作原则，实现独特的艺术效果。《边城》是沈从文小说创作的代表作。文章以《边城》为例，分析其话轮转换中合作原则的遵从与违背，来欣赏小说的语言魅力。

关键词：合作原则；四准则；《边城》；语言魅力

一、《边城》的语言特色

《边城》是沈从文的代表作，充分体现了沈从文的艺术成就，尤其是小说的语言艺术成就和栩栩如生的人物对话，寥寥数笔就将人物的性格特点和心情状态描画得淋漓尽致，独特的人物语言让翠翠等人物形象更能深入人心。小说中人物的对话浓缩洗练，惟妙惟肖，深刻体现出不同角色如翠翠，大老，二老，老船夫等等人物的细腻的人物心理描写，整篇小说体现出浓浓的“湘西风情”。

二、话轮转换

Edmondson认为话轮是在会话过程中的某一时刻成为说话人的机会；二是指作为一个讲话人所说的话。刘虹给出的概念是“话轮是指会话过程中，说话者在任意时间内连续说的话语，其结尾以说话者和听话者的角色互换或各方的沉默等放弃话轮信号为标志”。要实现话轮的轮流交替，涉及到说话者与听话者的角色互换的话轮转换。在进行会话的时候，说话人和听话人角色不断更换。

三、合作原则的基本内涵

合作原则是由美国语言哲学家格赖斯（Grice）提出的。 这种理论认为在所有有效的语言交际活动中，人们都在自觉或不自觉地遵守一些原则，即合作原则。 格赖斯将这些合作原则归纳为四个准则：

（一）质量准则：所说的话尽量真实，即不要说违背事实或没有足够证据的话；

（二）数量准则：所说的话信息量应达到交谈现实目的所需，不要超出所需；

（三）关系准则：所说的话要与话题有关；

（四）方式准则：清楚明了，即避免晦涩、歧义，要简要、有条理。

合作原则的四条准则实际上就是要求说话人、听话人双方在交谈时，要简明扼要地说真话、说适度的话，说相关的话。这样的交谈直抵目的，方式直接，效率最高。但在日常实际交往活动中，有时交谈如果过于直截了当，会导致交流的尴尬、不愉快，最终影响交际效果。因此，有时为达到特定的交流目的，人们往往违背合作原则，模糊、曲折、委婉地表达思想，例如拒绝对方的邀请。

美国学者格林（Green，1996）用陈述句式将格赖斯提出的合作原则更笼统地重新表述为：“人们会根据自己的目标行事。”可见，合作原则应该不仅仅限于言语行为。格林又根据合作原则的四个准则，用陈述句式将它们全部转化为以下对应的四个范畴与准则：

A.量准则

（a）行为者会尽可能多做事情，以实现当前目标。

（b）行为者不会做超出需要的事情。

B.质准则：行为者不会欺骗对方。因此，行为者会尽量说真话。

（a）行为者不会说自认为虚假的事情。

（b）行为者不会说缺乏足够证据的事情。

C.关系准则：行为者的行为将会与他的意图有关、有联系。

D.方式准则：行为者会对有共同目标的对方清楚地表现自己的行为。

（a）行为者不会向对方掩饰自己的行为。因此，为了的交际需要，行为者不会说话晦涩。

（b）行为者会采取一定的行动，以便毫不含糊地再现自己的交际意图。

（c）行为者不会把过多的精力花在不必要的行为上。

（d）行为者会有序地实施某一计划，以增加实现某一目标的最大可能性。经过以上重释以后，合作原则及其准则既可以适用于语言交际，也可以包括非语言交际。除了会话中说话人和听话人双方应该合作以外，做别的事情或进行其它形式的交际，双方也应该彼此合作、相互配合，否则就如同会话双方不合作时话语可能产生含意一样，也存在有其他原因或意图。

四、合作原则的遵守和违反

格赖斯一方面提出了合作原则，同时他又指出，在实际交际中人们并不都严格遵守这些原则，例如说话一方可能说谎，而听话的另一方可能没有察觉，竟然当真对待，虽然这时谈话可以进行下去，但结果却让听话人上当受骗。这样表明说谎的一方违反了合作原则，而当真的一方却遵守着合作原则，并且误以为对方也一直在遵守合作原则。然而，谈话一方不遵守合作原则，并不都是为了说谎。有时可能出于礼貌或特定语境的需要，说了一些违反合作原则的话。当另一方察觉到对方的话没有遵守合作原则时，他就要迫使自己越过对方话语的表面意义，去领会说话人话语中的深层次意义，寻求说话人在什么地方体现着合作原则，于是就产生会话含意的理论。人们可以通过不同方式违背某一准则。比如，说话人可以暗中违背准则，从而误导听话人。例如，说谎就违反了质准则的第一条次则。格赖斯认为，交际中会话双方应该遵守合作原则，而且说话人最应该重视质准则，违反该准则就等于违背道德，但不遵守其它准则最多被认为是轻率或无礼。合作原则的遵守不单表现在会话中，在量准则方面，如果你为我修车，我需要四枚螺丝，我当然希望你递来四枚，而不是两枚或六枚。在质的准则方面，如果我做蛋糕需要糖，我不会希望你递给我盐；如果我要匙子，我不会希望你给我一只变戏法用的橡胶匙。在关系准则方面，如果我要调和做蛋糕的面粉，我绝不会希望你递给我一本书或者一块布。在方式准则方面，我当然希望我的伙伴讲清楚他能做些什么事，并且把事情做得井井有条。

格林（参见§3.2.2）对合作原则的重释就注意到了非会话中的合作现象。言语交际中双方违反合作原则的情况不像会话之外的其他活动那么直接。格赖斯在这方面概括了四类：

第一类：说话的一方悄悄地、不让听话人发觉地违反合作原则，从而将听话人引入歧途，上当受骗。我们前面提到的说话人有意说谎就是例子。这时说话人违反了质准则，而听话人不觉察，误以为说话人一直在遵守合作原则。

第二类：说话人宣布不愿合作，不遵守准则。如果有人向他提问，他会表示不愿作答，或者表示他不能说更多的话。第三类：说话人可能面临一种顾此失彼的局面例如他想根据情况的要求，遵守质准则，但与此同时他可能会违反其他准则。

第四类：说话人可能有意不遵守某一准则，但他相信听话人会觉察出这一点，并认为他仍会继续合作；而听话人也知道，说话人并不存心让他受蒙蔽。

五、基于合作原则的《边城》经典对白的分析

格赖斯指出，言语交际中人们总是互相合作的，谈话双方都怀着这样一个共同的愿望：双方的话语都能互相理解，共同配合。因此，他们都遵守着某些合作原则，以求实现这个愿望。人们在谈话中是如何遵守合作原则，达到相互了解，彼此配合，从而使谈话得以顺利进行，使谈话目标得以实现的呢？下面我们将选取《边城》中的经典对白进行分析。

语料一：

水上那一个不再说什么，手脚并用的拍着水傍了码头。湿淋淋的爬上岸时，翠翠身旁的黄狗，仿佛警告水中人似的，汪汪的叫了几声，那人方注意到翠翠。码头上已无别的人，那人问：

“是谁人？“

“是翠翠！”

“翠翠又是誰？”

“是碧溪岨撑渡船的孙女。”

“你在这做什么？”

“我在等我的爷爷。我等他来。”

“等他来他可不会来，你爷爷一定到城里军营里喝了酒，醉倒后被人抬回去了！”

“他不会这样子。他答应来找我，他就一定会来的。“

“这里等也不成。到我家里去，到那边点了灯的楼上等，等爷爷来找你好不好？”

翠翠误会了邀他进屋里去那个人的好意，心里记着水手说的妇人丑事，她以为那男子就是要她上有女人唱歌的楼上去，本来从不骂人，这时正因等候祖父太久了，心中焦急得很，听人要他上去，以为侮辱了她，就轻轻的说：

“悖时砍脑壳的！”

以上对话为女主角翠翠和男主角二老第一次见面时的尴尬场景。二老第一次遇到翠翠，问她是谁，翠翠回答了，但很明显回答并不能让听话人明白，或者说翠翠的回答没有实现交际效果，因为她违背了交际中的合作原则中的量准则。“翠翠“这个概念对于翠翠自己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而二老却对这个回答不知所措，因为”翠翠“这个含义对两者来说是不一样的。由此可见翠翠的回答没有包含交谈目的所需要的信息。因此，二老又问了”翠翠是谁？““是碧溪岨撑渡船的孙女。”这才是满足交际所需信息的成功对话。在知道了翠翠在等爷爷的事情后，二老邀请她去他家等爷爷，并且说他爷爷肯定是和人喝酒被人抬回家去了。这里二老的出发点是找个理由为翠翠找个安全可靠的地方来等爷爷，为此他不惜违背了合作原则中的量准则，即不要说缺乏证据的话。二老说这句话的时候，实际上根本不知道爷爷会不会来，因此对翠翠说了不确定的话。值得一提的是二老的话虽然违背了合作原则，但却遵从了礼貌原则。这里的矛盾是当合作原则与礼貌原则相冲突的时候，我们往往会首先注意礼貌原则。二老对翠翠撒谎是为了翠翠能更加安全的等爷爷。

语料二：

“我人老了，记性也坏透了。翠翠，现在你人长大了，一个人敢上城区看船不怕鱼吃掉你了。”

“人大了就应当守船呢。”

“人老了才应当守船。”

“人老了应当歇憩！”

“你爷爷还可以打老虎，人不老！”祖父说着，于是，把膀子弯曲起来，努力使筋肉在局束中显得又有力又年青，且说：“翠翠，你不信，你咬。”

端午节到了，祖父想让翠翠自己一个人去看船去，但爷爷并没有直接说，而是委婉的用夸张的语调说出来的，“一个人敢上城区看船不怕鱼吃掉你了”这句话显然违背了合作原则中的质准则，不要说自知是虚假的话。爷爷故意违背说话的原则，是想运用一种轻松的氛围让翠翠去看船。但孝顺的翠翠立马就明白了爷爷的意思，表示要陪着爷爷守船。虽然 没有直接回应爷爷，违背了关系准则，但清楚表明了翠翠不愿自己一个人去看船，想要陪爷爷守船。而爷爷接下来的回应依然违背了关系准则，没有直接回应翠翠的话，爷爷的话暗示了“爷爷老了，不应该向小孩子一样去看船，而翠翠是个年轻人，应该去看船。”接着翠翠的回应又是违背了关系准则，“人老了应当歇憩！”，意思是说翠翠是年轻人，应该做事，而爷爷已经老了，到了不用干活的时候了。所以翠翠还是想陪爷爷守船，不想去看船。“你爷爷还可以打老虎，人不老！“爷爷的这句话违背了合作原则的质准则，引用中国经典小说中“武松打虎”的典例来说明自己身体很硬朗，没有翠翠说的那样瘦弱。但读者都明白爷爷这么大的年纪是不可能大得过老虎的，这句话是缺乏足够证据的。

语料三：

“翠翠，吃了饭，同你爷爷到我家吊脚楼上去看划船？”

翠翠不好意思不说话，便说：“爷爷说不去，去了无人守这个船！”

“你呢？”

“爷爷不去我也不去。”

“你也守船么？”

“我陪我爷爷。”

这短话中，心中暗恋着翠翠的二老邀请后者去他家看划船。翠翠害羞，不知道如何应答二老，但是沉默不语不回答的话又显得很没有礼貌，说了爷爷因为守船不能去，虽然看似很不合理的回答，似乎在暗示自己也不会去。这段话很明显违背了合作原则的相关性原则，但同时却遵守了礼貌原则，翠翠没有直接拒绝二老的邀请，但同时也没有忽视他的提议。接着二老听到翠翠的回答后不明白翠翠是因为害羞还是委婉的拒绝了自己的邀请，又接着问翠翠一个人愿不愿意去。翠翠这次的回答似乎更加有理由，说爷爷不去自己也不去，回答的时候也是“答非所问”。这种答非所问违背了合作原则的相关性，要有关联。虽然我不收船，但是我要陪守船的爷爷，就委婉拒绝了二老的提议。这短话在表面虽然违背了合作原则，即大多时候都没有遵守相关性原则，但从更深层次的语义角度来看，依然是利用合作原则来作为交际基础的。由此我们可以得出一个小结论，即在大多数时候我们都是按照合作原则来实现交际的，但是在一些特殊的情况下，我们往往故意违背了合作原则，但从更深层次来看又遵守了原则。另外，在合作原则和礼貌原则有冲突的时候，我们往往更加优先遵守礼貌原则。

六、结语

利用合作原则和礼貌原则分析小说中人物对白和合作原则和礼貌原则的遵守和违背，及其在塑造文中人物性格方面发挥的独特作用，可以帮助读者进一步理解作品的语言风格和艺术精髓。通过分析，我们对《边城》的语言风格及其话轮转换的实现——合作原则和礼貌原则的遵循和违背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参考文献：

[1]沈从文.边城[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2010.

[2]石金媛.《甄嬛传》语言魅力的实现——礼貌原则的遵守和合作原则的违背[J].北华大学学报，2014.12（6）：23-25.

[3]何自然，冉永平.《语用学概论》修订本[M].湖南教育出版社，2006：101-1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