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并不仅仅是荒诞

[（奥地利）卡夫卡]



荒诞，并不仅仅是荒诞

[（奥地利）卡夫卡]

比喻

许多人抱怨说，智者的话始终只是比喻，在日常生活中派不上用场，我们面对的唯有日常生活。如果智者说：“走过去。”他的意思并非真要我们走到另一边去，如果走的结果值得，那我们倒也能做到。但是，他指的是我们不知道的某个神话般的地方，他自己也无法进一步说明，所以这对我们一点帮助也没有。其实，所有这些比喻只想说明，不可理喻的东西就是不可理解的，而这一点我们早就知道了。但是，我们每天都在冥思苦想的，是其他的事。

对此，有一个人说：“你们何必要反对呢？如果按照比喻行事，你们自己也就成为比喻，就不必每天煞费苦心了。”

另一个人说：“我敢打赌，这也是一个比喻。”

第一个人说：“你赢了。”

第二个人说：“可惜只在比喻中赢了。”

第一个人说：“不，实际上你赢了，在比喻中你输了。”

过路人

晚上，我沿着胡同散步，胡同是一个上坡，那晚又正是月圆之夜，所以我很清楚地看见一个男人从远处向我跑来。

即使他是衣着褴褛的，软弱的，即使他后面有人跑着叫喊着，我们也不会抓住他，而是让他继续跑着。

因为那是一晚上，我们不能肯定，我们前面那段胡同一定也是一个上坡，再说，后面跑着的那个人能说不是追赶着找他聊天么？说不定这一前一后跑着的两个人还在追赶第三者！或许第一个跑着的人是无辜地被第二个追赶着呢！也有可能后面追赶的人是个凶手，我们要是抓住第一个人，岂不成了同案犯？也许这两个人还并不相识，他们只是各尽其职地跑回家去睡觉；还可能两者都是夜游神，说不定第一个还带有武器。

终于，我们不再感到累了，我们不是喝了这么多酒吗？高兴的是，我们再看不见第二个人了。

普罗米修斯

关于普罗米修斯有四种传说。

根据第一种传说的说法，由于他将神出卖给人，被锁在高加索山上，神还派出兀鹰，啄食他那时刻在长的肝脏。

根据第二种传说的说法，面对啄食的鹰嘴，普罗米修斯越来越深地避入岩石，最后与它合为一体。

根据第三种传说的说法，几千年过去后，他的背叛行为已被忘却，神忘了，兀鹰忘了，他自己也忘了。

根据第四种传说的说法，对这已是无根无由的事大家已经厌倦，神厌倦了，兀鹰厌倦了，伤口也筋疲力尽地长合了。

依旧存在的是那无法解释的石山。传说总想解释这解释不清的事情。就因为传说是出自一种探究真相的动机，所以到头来它只能是解释不清。

算了吧

那是一大早，街道上空空荡荡，我往火车站赶去。当我和塔钟对表时，我发现时间比我想的要晚得多，我必须赶紧走。这一发现让我吃惊不小，因而对路也没有把握了。我对这个城市还不十分熟悉，幸好附近有个警察，我便朝他跑过去，上气不接下气地向他问路。

他微微一笑说：“你想找我打听哪条路？”

“是的，”我说，“因为我自己找不到它。”

“算了吧，算了吧。”说完他猛地转过身去，就像那些想自己偷笑的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