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恳的诗（四首）

陈恳

自 洁

练习庖丁解牛的人，在

拆卸自己

案头堆满面具，脊椎，肋骨……

他要为心脏清理蒙尘

每一条神经都连接欲望

每一根血管都通向黑暗

他以笔为刀，小心切断又缝合

在血管点亮灯盏

当他闭上眼睛

窗前朽木已萌发新绿

掏

大冬天，一个农民工给石墩子下跪

为了掏空它的基座

掏出老板许诺的百十块工钱

电镐钻进石头，仿佛

刀子抵住脊背

他被后坐力推开，又被生活拉拢

膝盖在水泥地面发出摩擦声，像

有人经过时打的饱嗝

冷雨突降

他用旧毡帽、薄汗衫和满脸褶子

收紧自己，恰似我的父辈

他掏掉石墩子的地方，就要竖起

一座铁门，用来收容

那些疑似流浪的人……

父亲的痛感

疼

墙壁失去了血色变得惨白

监视仪轻轻地皱着眉头

床头鼓着气泡的

预示着我会变成一尾鱼

终得自由

母亲在赶来的路上

她腾出大半个洞穴

跟当初为我准备新房一样

我并不担心你们的母亲

告诉她——

疼，也是一种奖赏

一个小贩的作息时间

三点和面，五点下楼，晚八点回家

小贩聊起这些

馅饼沉重，手心微疼

一群蜻蜓在头顶盘旋

——明天是“法定”假日

而雨是唯一的执法者

他的嘴角习惯性上扬

不断折叠的背影回答我的疑问——

两个老人，孩子上学，房租，水电

还有上次家伙什被盗的损失……

他们一起偷走了小贩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