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善霞
[摘要]在徐静蕾影片中,女性一直都是绝对的主体,电影往往围绕这一主体展开叙述。同时,故事也离不开各类角色,这些角色与主人公之间的戏剧冲突,推动情节的发展。解读其影片中的人物关系、对于了解徐静蕾电影的叙事模式以及强化戏剧冲突的办法是极为重要的。在徐静蕾影片中,人物关系与女性在社会上扮演的角色有关。文章从冲突与温情并存的家庭关系、执著与纠结的两性关系、含蓄与暧昧的职场关系三方面,解读徐静蕾影片中的人物关系。
[关键词]徐静蕾;电影;人物;关系
徐静蕾自完成从演员到导演的蜕变之后,为观众呈现了《我和爸爸》(2003)等五部作品,在这五部作品中展现了自己在影像风格、审美追求上的多方面尝试。而对女性所特有的人生经验的体察和书写一直贯穿于徐静蕾的作品之中,在表现女性意识和女性生活上,徐静蕾已经形成了自成一派的影像叙事体系。[1]在徐静蕾影片中,女性一直都是电影绝对的主体,电影往往是围绕这一主体展开故事叙述的。故事离不开各类角色,这些角色与主人公之间存在的戏剧冲突推动了情节的发展,尤其当徐静蕾以女性导演特有的细腻和柔情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进行梳理和追问,关切人的生存境遇时,往往更能与受众之间制造出碰撞和共鸣,甚至能够唤起沉睡的人间真情。因此,解读徐静蕾影片中的人物关系,对于了解徐静蕾电影的叙事模式以及强化戏剧冲突的办法,了解徐静蕾的成功之处是极为重要的。在始终彰显着女性对话语权的控制的徐静蕾影片中,人物关系也与女性在社会上的地位以及扮演的不同角色有关,主要分为三类,第一类是家庭关系,女性在这段关系中主要以女儿的身份出现;第二类为两性关系,女性在其中扮演着妻子或情人的角色;第三类则是职场关系,当女性能够与男性一样拥有工作的权利后,便自然会在职场中与同事建立起关系。
一、冲突与温情并存的家庭关系
由于中国特殊的聚居模式,家庭关系除了人们所熟悉的夫妻关系外,还包括由婚姻延伸而成的亲子、祖孙、婆媳、妯娌以及堂表亲等在一个家族内的庞大人际关系,不同的关系在不同的具体情况下也呈现出不一样的亲疏远近和矛盾冲突,也往往能在家庭这一社会的缩影中传达出种种更为宏大的问题或思潮的交锋,为电影人们提供着源源不断的、常谈常新的戏剧素材。而在徐静蕾的影片中,女性在家庭关系中通常充当女儿这一角色,并且徐静蕾习惯突破“父母+女儿”这一惯性思维定式,而将女性设置为单亲家庭中成长起来的女儿,父亲或母亲其中一个角色的缺失不可避免地会对主人公的生活造成影响。如在《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2004)中,主人公自幼就与母亲相依为命,父亲的缺席一是导致了她们经济上的窘迫,母亲需要改嫁他人来改变母女俩的生活状况,这就使得女孩不得不被迫搬离北平。第二则是导致了女孩对成年男性的向往和依赖,这使得她在十三四岁情窦初开之际就热切地迷恋上了住在“北屋”的作家邻居,当母亲要女孩去给作家送甜汤时,她倔强地拒绝了,表面上是不愿意“巴结”这位房客,实际上却是因为女孩对于与自己的心上人近距离接触有着一种恐惧。而随着女主人公的成长,母亲这一角色在电影中毫无交代地消失了,这意味着女主人公成熟了,从此横亘在女主人公与作家之间的阻碍悄然被摆脱了。此时,家庭关系在女主人公对爱情的追逐中主要是制造冲突的。
而在徐静蕾的处女作《我和爸爸》中,家庭关系则被徐静蕾处理得冲突与温情并存。主人公鱼静从来没有享受过正常的亲子关系,先是父亲鱼达长期对家庭没有责任感,使得鱼静与母亲一起生活到鱼静上高中,父亲成为母亲口中咒骂不休的角色,鱼静也埋怨父亲多年来没有关心过自己。而随着母亲因为意外去世,鱼达又回到了鱼静的身边。陌生但是又存在不可抹杀的血缘关系的两人,相处势必是尴尬而微妙的。倔强的鱼静习惯了自己安排生活,如学习、恋爱、结婚、生子等。与父亲之间也爆发过激烈的争吵,如鱼达反感鱼静交的一无是处的男朋友,在鱼静与丈夫结婚后说的是“结了也好,早结早离”;但当女儿真的离婚并带着孩子回到北京后,鱼达并没有嘲笑女儿,而是欣喜地接受了有外孙女这一事实,并为了尽量弥补女儿而想靠打麻将赚钱。电影中温情的一面显然要压倒了冲突,尽管鱼达曾经带给妻女巨大的积怨和伤痛,但是在与女儿的相处中,曾经玩世不恭的他的父爱被激发了出来,如鱼达对女儿说:“感情是一定要转移的,婚姻也一定会有危机,你要有思想准备。如果那天来了,你可千万别怪自己做错什么……再浑蛋的爸爸也是爸爸。最没辙的时候,想着你还有个爸爸,会为你做任何事的。”话语中透露出来的无不是浓浓的真情。而鱼静也早就原谅了父亲,不仅在相处之时两人亲密无间,在父亲去打麻将被抓赌吓出了老年痴呆后,鱼静也对父亲不离不弃,与其说是传统的“孝道”在约束鱼静,不如说是她对父亲的爱意和依恋的驱使。
《我和爸爸》的优秀之处就在于,它并非仅仅讲述了一个家长里短的故事,观众可以透过这个润物细无声的故事,看到女性的成熟过程以及生活展现出来的狰狞面貌。也正是因为现实生活的艰难,两人在家庭关系中所表现出来的血浓于水的温情才更能让观众为之感动。
二、执著与纠结的两性关系
两性关系一般是女导演都要重点建构的一种人物关系。两性之间的吸引、爱慕是人类永恒的话题,是人类繁衍的基础,同时两性关系无论是否建立在婚姻之上,它都能够对当时的时代背景、生活环境进行巧妙的反映。可以说,两性关系是被打上社会烙印的。并且值得一提的是,在两性关系中,长期以来女性都处于弱势地位,男性对女性的依赖程度往往不及女性对对方的依赖度高,并且男性往往更注重对方的身形体貌,甚至女性很容易便沦为空泛的、苍白的欲望代码或传宗接代的工具。[2]因此,尽管徐静蕾极具女性主体意识,但她并不否认女性在两性关系中的不利地位。在她的电影中,女性往往陷入痛苦、纠结的两性关系中。[3]一部分女性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在感情破灭后获得新生(如鱼静在离婚后与父亲和女儿的生活中,三代人俨然组成了另一个颇为幸福的三口之家);而另一部分女性,往往执著于一段关系中,为对方奉献了一切,与对方处于一种完全不平等的地位上,但是徐静蕾并不认为后者就是应该被否定的。
这方面最为典型的例子便是改编自茨威格同名小说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的陌生女人。她对于作家的爱恋几乎贯穿了她的一生。而在茨威格的原著中,故事是以男性的视角来进行叙述的,故事带有非常明显的对陌生女人的可怜与同情,以及对无情无义的男作家的批判。而在电影中,自导自演的徐静蕾则彻底地进入到这一女性塑造的爱的世界中,在徐静蕾的理解中,陌生女人的一生尽管是悲剧的,但是这悲剧很大程度上是社会造成的,并非因为她将自己困在了一段纠结痴缠的两性关系中。徐静蕾认为,电影应该传达出的是“我爱你,与你无关”的理念。陌生女人与作家存在四段交往,第一段是13岁的女孩仰慕隔壁风流倜傥的作家,对他的生活备感好奇;第二段则是六年之后回北平读大学的少女终于如愿以偿地与作家发生了关系,怀上了他的孩子,然而作家却突然离开并音信全无。在这样的情况下少女选择了为他生下孩子,并在生活的重压下成为一名出卖肉体的交际花;第三段交往则发生在作为交际花的女人与作家的一夜情中,然而逢场作戏的作家只将女人看成了买欢的对象;最后一次交往则是临死的女人将自己一生对作家的恋慕写成长信寄给了正过生日的作家。不难看出,陌生女人在这段感情中始终扮演的是一个单相思的角色,这也导致了她的两性关系是充满血泪的。她为刻骨铭心爱恋的作家可以说奉献了全部,然而最终不仅作家没有认出她来,他们的孩子也因疾病而早夭,陌生女人的深情和坚贞看似一无所获。但是徐静蕾表示需要同情的是那位不懂珍惜的男作家,陌生女人虽然为这段关系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是她的飞蛾扑火是出于她作为主体的自愿的选择,她所爱,所甘之如饴的实际上正是那种奋不顾身的投入感。[4]在她的绝笔中,她表示自己是有自尊心的,希望作家想起她来时没有忧愁,只有感念,而作家只能被动地接受这一切。
三、含蓄与暧昧的职场关系
随着社会的发展,女性也逐渐在家庭之外的世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越来越多的女性成为职场精英,通过工作来为自己争取独立和尊严。这一批职业女性的迅速崛起,也要求在电影、文学作品中表达其思想意识和利益诉求,用影响力大、传播力广的文艺作品来确证自我。而另一方面,踏入职场的女性也同样面临着诸多烦恼和困惑,同僚之间为了利益而尔虞我诈和钩心斗角的现象屡见不鲜,她们在构建起新的人际关系的同时,又有可能为这种关系所困扰,尤其是在与一起共事的男性交往之时,人物关系有可能变得含蓄而暧昧,使女性陷入尴尬的境地。如果说在家庭关系中,女性拥有的是亲情,在两性关系中,女性拥有的是爱情,那么在职场关系中,女性所拥有的,则是一种含混难言的,介于友情、同事之情与爱情之间的感情。
例如,在《梦想照进现实》(2006)中,徐静蕾有意要打破大众关于男导演与女明星之间关系的某种先在经验。剧中的女明星在深夜时突然给导演发短信,随后进入了男导演的房间,两人在房间中待了一夜。然而两人之间的关系却与观众所熟悉的“潜规则”截然不同,两人所探讨的先是电影,随后是做人的技巧,再到他们在现实与梦想之间的彷徨,对命运的怀疑等。尽管女明星当时处于宿醉带来的不完全清醒状态中,但是两人的关系完全脱离了情欲,而纯粹是有关于人生种种问题的交流,甚至同样都带有一丝理想主义的两人在对这部电影的反感之中还流露出某种惺惺相惜。可以看出,两人的关系在同事之情上还有着某种友情,这也正是女明星在不堪忍受剧本之中的“装纯”角色后选择的第一个倾诉对象是导演的缘故,尽管导演毫不留情地讽刺她也就只能靠装纯来继续混在娱乐圈了,并且两人在寒暄之后仍然还能撕掉平时的面具,进行彻夜的对话,这说明他们是能够在工作之外彼此理解的。
而在徐静蕾的转型之作《杜拉拉升职记》(2010)以及随后的类似作品《亲密敌人》(2011)中,可以看出徐静蕾将更多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女性的职场关系上。在《杜拉拉升职记》中,杜拉拉所工作的世界五百强之一的公司是严禁员工之间恋爱的,也就是说,职场关系在为男女两性制造出更多互动机会的同时,又在制度上杜绝了员工发生两性关系的可能。在这种略微严苛的环境下,HR副总监玫瑰与销售部金牌经理王伟就只能将他们的感情保持在地下状态,使得王伟的精神状态一直处于高度紧张中,才会在一次电梯的意外事故中与杜拉拉结缘。在随后的相处中,王伟与杜拉拉之间也产生了好感,也正是因为DB公司的职场规定,杜拉拉先是无法面对自己对王伟的感情,再是好不容易与王伟在一起,但是也依然是见不得光的恋人关系,最后两人以分手告终。这一段关系实际上并不能简单地定位为两性关系,因为现代的、追求效率的、冰冷的工作制度一直在其中起着至关重要的阻碍作用,杜拉拉的退缩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舍不得这份颇有前景的工作,职场的理性与爱情的感性形成了对立。另一方面,职场关系也包括同性之间的交往,在公司中,同为女性的秘书海伦与伊娃之间彼此厌憎,互相认为对方谄媚,杜拉拉因为装修的事出头而被麦琪嫉恨等,这些都为杜拉拉宣告了职场关系的惨烈。
徐静蕾在自己的五部电影中对以女性为中心生发的几组人物关系进行了较为细致的表达,并且有意地对观众的固有观念进行了突破性的表达,如家庭关系中温情而略显暧昧的父女关系,在两性关系中女性的单纯付出、不求回报,职场关系中的潜流暗涌等,为观众呈现出了多元化的、复杂的社会景象,传播了女性自爱、爱人、自强、自立的价值导向。
[参考文献]
[1]吴兰.浅谈徐静蕾的导演风格[J].电影艺术,2006(01).
[2]刘军.女性主义方法研究[J].妇女研究论丛,2002(01).
[3]骆鹏.缺损的“他者”:徐静蕾电影中的女性[J].电影文学,2009(02).
[4]刘研.从小说到电影:《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的文化重构[J].电影文学,2007(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