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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迈克·W·马丁是美国著名工程伦理学家,也是国际工程伦理学界重要的领军人物。通过对马丁工程伦理思想相关内容的研究发现,马丁的工程伦理思想具有以下特点:分析哲学与实用主义并重,重理论而不轻实践,注重微观分析,兼顾宏观伦理问题。马丁不仅开辟了工程伦理研究的新领域,提出了新观点,而且拓宽了工程伦理的研究视角和研究方法,这些都对中国工程伦理学的研究具有启示意义;实践上,他培养学生道德自主的观点及其对工程伦理教育的有益探索,也为中国工程伦理教育实践提供了较为成熟的经验和可资借鉴的成果。
关键词:工程伦理;迈克·W·马丁;实用主义;微观分析;道德自主
中图分类号:B82-0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1-1254(2016)02-0010-08
迈克·W·马丁是美国较早从事工程伦理研究的专家,也是工程伦理学界的领军人物,在国际社会具有重要影响力。到目前为止,马丁已发表论文100余篇,出版学术著作14部。他学术研究兴趣广泛,学识渊博,工程伦理研究经验和成果丰富,对我国工程伦理学深入发展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笔者拟从探究马丁工程伦理学基本特征入手,揭示马丁思想对中国工程伦理学发展的重要启示。
一、马丁工程伦理学的基本特征
(一)分析哲学与实用主义结合的研究方法
1936年,恩斯特·内格尔最先使用“分析哲学”一词,到目前为止,学术界还没有形成对分析哲学公认的、统一的定义。分析哲学是一种不仅各支派之间,而且同一支派内部也存在众多分歧、观点庞杂的思潮或流派。“虽然当代哲学家围绕分析哲学的性质问题还存在各种不同观点,但分析哲学成为当代哲学的基础内容和基本方法已成为不争的事实。”[1]分析哲学表现出精确性、概念上的清晰性和系统的严谨性,无论作为哲学方法,还是作为哲学立场,它都在西方哲学界得到了事实上的承认。分析哲学的理想是建立一种按照自然科学的客观有效的方式讨论思想的哲学。然而,事实上,分析哲学家们却按照哲学的方式,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按照逻辑的方式从事哲学研究工作。哲学家们将分析的方法作为参与科学研究、社会学研究等的重要途径,以对具体问题的研究反对宏大叙事的理性建构方法,用更客观的形式分析替代内容阐述,强调在解决哲学问题时从小处着手,由小见大逐一解决。在分析哲学家那里,语言不再仅仅是表达思想的工具,而是与思想本身有着密切的联系,他们直接关注语言的逻辑性质,把思想看作语言表达本身。严格意义上说,与其认为分析哲学是一种哲学思潮,不如说它是一种分析的方法。
马丁继承这种分析哲学的传统,在其工程伦理研究中注重概念分析、逻辑分析以及逻辑推理,而不是沉溺于思辨的形而上学。他自觉运用分析哲学的方法,处理工程伦理中诸如澄清概念、对道德判断的辩护以及对道德推理形式的表述等重要问题。此外,马丁还注重对日常语言的语义探讨,他对“安全”“风险”“忠诚”“保密”以及“举报”等工程伦理概念进行语义澄清,并以大量真实的工程案例分析,对工程中的道德判断和决策进行辩护。工程道德价值是多元的,伦理困境在工程实践中经常发生,马丁在探讨解决伦理困境时,运用逻辑推理的方法,提出解决伦理困境的步骤,即第一,要做到道德清晰,识别相关的道德价值;第二,需要概念清晰,澄清关键概念;第三,要了解事实,获得相关信息;第四,要了解和考虑所有可能的选项;第五,权衡所有道德理由和事实,通过逻辑推理判断,做出合理的决策[2]34-36。在马丁看来,工程伦理作为应用伦理,其目的不是发现和提出新的理论,而是阐释已有的思想,使原有的命题变得清晰。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他仅仅停留于论证已有伦理思想,而不对思想进行追问。譬如,马丁在探讨工程伦理的分析框架时,对已有的传统伦理思想——义务伦理、功利主义以及权利伦理等进行论证,并提出扩展这种多元分析框架的新思想[3]54-79。对新思想的追求并非不需要对已有思想的论证,恰恰相反,我们正是在论证思想的过程中产生真正的思想。论证已有思想的过程,也就是思想表达的过程。在马丁的工程伦理研究中,其“工程作为社会试验”思想[3]89-100、对工程伦理“共识范式”解构和重构的思想[4]4-50,[5]以及工程作为道德创造思想[6],就是在思想论证过程中形成的。过度强调这种分析哲学方法,虽有脱离现实问题之嫌,但对工程伦理学的理论建构是十分必要的。
实用主义是美国哲学的重要传统,实用主义视角下的伦理学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美国本土伦理学。在实用主义出现之前,美国的道德哲学在研究方法上几乎没有任何创新。上个世纪的美国哲学,大体上经历了实用主义与分析哲学此消彼长的过程。20世纪50年代,以逻辑实证主义为代表的欧洲分析哲学传入美国,以心理学和社会学为基本方法的实用主义,开始让位于以语言和逻辑分析为基础的分析哲学。即便如此,实用主义传统并未被放弃,而是作为一种哲学思维方式融入分析哲学。由此看来,分析哲学与实用主义是可以相互兼容的,实用主义实质上是分析的实用主义。作为伦理学的实用主义是道德多元论的,它不可避免地特别强调道德宽容和理解,主张道德上的善恶总是与实际的、具体情境联系在一起的,反对将具体问题随意套入任何普遍的规则。作为哲学,实用主义更多关注信念的实际结果而很少关心信念本身,它是用实际的、可验证的结果来界定信念。就其本质而言,实用主义是作为一种探讨或研究问题的方法,而不是一种信念或教条。在实用主义的方法论体系中,我们不可能假定哲学研究能够获得某种不言自明的、确切的答案——假定这样的答案会阻止研究的推进。在思考工程中的伦理问题时,马丁比较推崇约翰·杜威(John Dewey)的实用主义,他赞同杜威所强调的一些主题。譬如:存在多种相互冲突的价值和道德传统;没有一种整理各种道德价值的优先排序的方式,相反,我们必须保持对实践情境的敏感性和洞察力(语境主义);以民主的方式对待正义等[7]。马丁将实用主义看成是“一个开放的问题”,对工程伦理研究采取开放的态度,认为工程伦理中多元价值并存。他将“共识范式”马丁认为对工程及其他职业成员的共担责任以及当这些责任相互冲突时而产生的伦理困境的研究,已成为大多数研究者信奉的研究模式,即“共识范式”。
前提下工程伦理多元分析框架(功利主义、义务论等)进一步拓展,强调德性伦理以及个人承诺等理论在工程伦理研究中的重要性,并强调多元伦理价值的兼容和整合,以消解彼此的冲突,为我们展现出更为多样态的工程职业伦理愿景。
(二)理论与实践兼容的价值取向
在马丁看来,工程伦理研究和工程实践中的道德问题,包括三种有明显区别但又相互关联的探究,即规范的或评价的、概念上的以及描述性的探究[8]275-278。其一,规范探究有两种形式,即理论的和实践的规范探究。首先,理论的规范探究,其目的是确认工程师和其他利益相关者所确定的关于主要义务和道德理想的一般原则,并且为这种一般原则作合理性辩护。譬如,在工程伦理规范中,这种被提出的一般原则是否正确,并且有充分的道德理由为工程师所遵从;工程师作为客户或雇主的忠诚代理,其基本道德要求是什么;在何种方式上,工程师有义务促进社会“善”,并且哪种方式是令人羡慕的而非强制的。其次,规范探究的实践目标是对具体的道德问题提供正确的和理由充分的回答。譬如,工程师为保护公众安全,应该何时举报,哪种影响工程实践的法律在道德上是合理的。其二,概念探究旨在澄清在工程中讨论伦理问题所使用的概念、原则以及论证类型等。譬如,当我们提及安全的设计以及安全的产品时,“安全”指的是什么;工程师对他或她的雇主“忠诚”又意味着什么;我们如何理解工程伦理规范中的各种原则。这种概念上的探究和规范探究密切相关。一般而言,问题的进步是通过澄清主要概念来实现的,因为随着主要概念的澄清,这一问题也就会被明确地表达。而且,对规范性道德观点的辩护也需要部分地澄清概念。其三,描述性探究寻求揭开与伦理问题相关的真实信息。为达到这种目的,它可能需要运用科学方法论去描述和解释。譬如,在工程实践中,涉及道德问题的何种标准是被工程师、工程协会以及工科学生事实上认可的;各种工程伦理规范陈述什么内容,它们怎样互不相同,并且这些规范实际上扮演怎样的角色。回答这些问题,对工程实践境域提供了必要的理解。没有这种理解,把握和处理工程中的道德难题是不太可能的。
马丁注重对工程伦理中规范性问题的探究,也强调概念上的澄清(如前文所述的分析哲学方法),从理论上建构工程伦理体系。譬如,马丁努力探究工程中的“诚实”“自欺”“保密”“揭发”等概念,并澄清这些概念之间的关系[4]44-150;他将工程伦理的多元化的伦理理论基础进一步拓展,强调德性伦理、自我实现理论以及个人承诺在工程伦理研究中的重要性。与此同时,他也把工程伦理看成面向工程实践的实践伦理,认为工程伦理不是伦理原则的简单应用。重理论、轻实践的观念把工程伦理看成是将伦理理论或由伦理理论得出的伦理原则直接应用到特殊的工程情境中去。马丁本人反对这种观点。工程伦理起始于问题和困境,即工程实践中产生的用传统的伦理原则无法直接回答或消解的问题或伦理困境,工程伦理的目的主要是解决这些问题与困境。工程伦理不仅是理论的简单逻辑演绎,而且包括针对具体情境的实践判断和推理,如类推、权衡等。这需要一定的实践智慧,而不仅仅是理论的逻辑运用。马丁与罗兰·辛津格合著的《工程伦理学》是面向工程实践的工程伦理学研究范式的典型代表。它以工程实践为基点,从现代工程的性质和作用出发,重点考察工程与社会之间的相互作用,揭示工程所蕴含的伦理意义和伦理问题,并提出解决这些问题的指导性建议[2]390。马丁尽管十分重视工程伦理的概念分析和理论的规范探究,但他并不忽视对描述性案例的研究,他认为案例教学是工程伦理教学必不可少的重要手段。对马丁而言,工程伦理不仅是其学术研究的内容,而且也是其实践对象。马丁作为工程伦理教育专家,不仅和同事一起承担查普曼大学以及美国其他一些大学的工程伦理和相关课程的教学,而且还从事工程师继续教育的教学工作,积极参加美国国内外的学术会议,举办社区学术讲座,传播其工程伦理思想。这种教学和社会实践活动,不仅推动了工程伦理应用于实践,而且促进了其对工程伦理的进一步深入研究。
(三)微观与宏观并重的伦理视域
马丁认为:“微观问题关涉个人和公司做出的决定,宏观问题关涉更全球性的问题,如技术发展方向、应当或不应当通过的法律、工程师职业协会及消费者组织等群体的集体责任。在工程伦理中,微观问题和宏观问题都重要,而且它们常常交织在一起。”[2]6按照美国学者哈德斯彼兹(R.C.Hudspith)的观点,“现在,美国的工程伦理学主要还是集中在微观的层次上,即从工程学会的伦理准则出发,主要面向工程伦理教学,围绕工程师个人的责任和义务,采用案例研究的方法,重点研究工程师在工程实践中可能碰到的伦理难题和责任冲突,解决工程伦理准则如何适用于具体的现实环境,以使工程师的决定和行为符合伦理准则的要求”[9]。在哈德斯彼兹看来,美国的宏观工程伦理研究还比较薄弱。
马丁在工程伦理研究中十分重视微观问题。在知情同意问题上,工程语境尽管与医学有较大差别,然而正如医生对病人知情同意的责任一样,马丁十分强调工程师对公众知情同意的个体责任。工程作为社会试验,工程师因其特殊职业技能,对工程安全负有特殊的责任。然而,马丁认为需要超越工程师的个体责任,主张一种“共担责任”,这种“共担责任”强调管理者、公众、其他利益相关者与工程师一起共同承担责任,在马丁视野中,共担责任强调的是组成集体的个体成员的责任,而并非集体责任[10]。马丁从个体视角探究工程中的责任问题,在某种意义上使责任更加明确。共担责任对责任的分担,并不意味着减轻工程师的个体责任;在马丁看来,个人承诺是工程伦理研究的重要视角,它主要包括人道主义的、环境的、审美的、宗教的、政治的、职责外的以及家庭的承诺,也包括自愿遵守强制性共担责任的承诺[2]82-83。个人承诺是高度个人化的、往往是职业成员义务之外的个人理想、价值或意义等。马丁认为,强调个人承诺以及与这些承诺相关的理想、品格在道德上是重要的,它们激励、引导和赋予工程师及其他职业人员工作的深层价值,促成公共“善”和工程师等职业人员的自我实现。鉴于此,马丁主张将个人承诺作为工程伦理研究独特的微观视角。在分析工程不道德行为时,马丁认为个体品质解释可从内部检验行为,具有重要的解释功能[11]。关于工程中的道德创造,马丁也主要从个人和企业的微观视角进行探讨。譬如,马丁认为,个人承诺的视角,有助于我们更全面地探讨工程的道德创造;他对道德创造悖论以及道德运气的探究,是从科学家和工程师的个人视角展开的;对工程中道德领导的探讨,也是在公司、个人以及职业协会层面上进行的[12]。
然而,马丁在探究工程伦理问题时,并没有忽视宏观伦理问题。他认为:“最一般的宏观问题关涉技术整体,包括它的总体希望与危险。”[2]7宏观工程伦理问题,涉及工程(技术)整体与社会(包括环境)关系,关系到工程(技术)的结构和性质以及工程设计性质等。在这些问题上,马丁既反对将先进技术视为不祥的和不可控的技术悲观主义,也不赞成把技术看成可以解决一切问题的技术乐观主义,他主张对现代技术应该持一种谨慎乐观主义[2]7。诚然,马丁在《工程伦理学》中特别注重对微观伦理问题的分析,笔者认为这与其所处的美国语境不无关系。“个人主义构成了美国文化模式的基本的特性和主要内容,它最雄辩地、实在地、真正地表述了美国思想。”[13]美国伦理思想是美国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而这种伦理思想具有个人主义的倾向。这种个人主义倾向影响到马丁的工程伦理思想,尽管他的工程伦理思想还谈不上是个人主义的,但至少注重个人倾向致使其更多地关注工程中的微观伦理问题。他不仅探讨工程师“应该做什么”,而且探究工程师“应该成为什么样的人”;不仅关注工程师“应该怎样工作”,而且强调工程师“应当如何生活”。然而,这并不意味着马丁对宏观伦理问题不予重视。他认为,工程伦理学需要反思全球化时代技术发展所关涉的所有主要问题,而位于这些问题之首的就是环境问题,因此,需将工程伦理学和环境伦理学结合起来[14]106-109。在《工程伦理学》中,马丁以专门的篇章探讨工程的环境伦理问题,并设计多元的环境伦理框架[2]244-263。此外,他还对一些全球性问题,如跨国伦理问题、计算机伦理以及武器开发等进行探究[2]271-301。由此可见,马丁并未忽视宏观伦理问题,相反,他还指出宏观伦理应该成为未来工程伦理研究的发展趋向。
二、马丁思想对中国工程伦理研究的启示
从知情同意、共担责任到个人承诺,展示了马丁工程伦理思想演进的历史与逻辑脉络。沿着这一脉络,马丁采用分析哲学和实用主义方法,进一步提出依赖批判性道德推理的伦理范式整合思路,展现了工程伦理研究的多元化愿景,使我们对工程伦理问题有了更加全面而客观的认识,对推动和深化中国工程伦理研究有着重要启示。
(一)理论启示
美国工程伦理研究兴起于20世纪70年代,已经完成建制化,处于成熟、稳步发展阶段。相比之下,中国是工程伦理研究的后起之国,工程伦理学尚处于崛起之中,还存在工程伦理学科定位不明确、工程伦理研究问题意识模糊等诸多问题。而中国的工程伦理学要想实现跨越式发展,则必须勇于吸收和借鉴人类一切优秀伦理文化成果,尤其需要从美国工程伦理专家思想中挖掘伦理资源,并使之融入中国工程伦理的“本土化”建构之中。马丁工程伦理的理论路向无疑为中国工程伦理建设提供了路径选择,他的思想在许多方面为我们提供了启示,值得借鉴。
1马丁的工程伦理学开辟了新的研究领域和新论题,值得我们学习和借鉴。其一,作为最早从事工程伦理研究的专家之一,马丁拓展了工程伦理的理论分析框架。工程伦理作为职业伦理或实践伦理,一般伦理学理论自然成为其理论基础。通常而言,工程伦理的理论分析框架主要包括三种理论方法,即功利主义、道义论和德性伦理,而马丁将这种理论基础扩展到利己主义伦理,尤其是自我实现和个人承诺。目前,中国工程伦理作为一个学科,正处于起步阶段,要想获得稳步、持久的发展,则必须加强其理论建构,形成有中国特色的工程伦理理论体系。这种理论建构需要有稳定的研究传统,然而仅仅依靠传统研究,很难形成这种理论建构所需的分析框架,需要进一步拓展工程伦理的传统理论基础。尽管马丁建构的工程伦理分析框架可能也不够完善,但它为我们提供了有益的启示,即只有沿着这种拓展的路向,我们才有可能找到较为合适的、足以使工程伦理研究更加深入的分析框架。其二,马丁将工程视为“社会试验”,凸显了工程风险,开创工程中“知情同意”和“共担责任”的研究新领域、新论题。工程作为“社会试验”可能给公众带来一定的风险,而对工程风险的认知,因存在专家、公众、政府管理者三种不同视角,显得尤为错综复杂。鉴于此,我们不能以单方面的标准来考虑风险,而是要综合这三种视角,将风险置于社会情境中分析,通过不同群体间的对话和协商,以求得对“可接受的风险”达成共识。工程师是受过特殊训练的专家群体,对工程风险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们有让公众“知情同意”的义务。然而,在马丁的视野中,工程师虽是工程中最主要的行为主体,对工程风险承担主要责任,但工程师并不是唯一的责任主体,马丁认为管理者、投资者、公众应该与工程师分担责任,即“共担责任”。这种“共担责任”的观点,尽管是从个体视角对工程中的群体责任进行探讨,但它对中国集体视角下的团体伦理的研究提供了有益启示。马丁的工程伦理研究经验和成果,在某种程度上可以为我们所借鉴,以推动中国工程伦理的跨越式发展。其三,马丁关于工程道德创造的探究,更是进一步开拓了工程伦理研究的新领域。工程中道德创造悖论、道德运气、道德领导以及对“好的生活”的追求,开辟了工程伦理理论探究的新境界,为中国工程伦理研究提供了可资借鉴的经验和成果。
2马丁工程伦理思想为中国工程伦理建设提供了新视角和新方法。其一,马丁指出,当前工程伦理研究主要强调伦理规范以及伦理困境,即“共识范式”。这种研究具有一定合理性。目前,中国工程伦理正面临建制化的问题,需要加强制度伦理建设,其中之一就是要加强工程社团及其伦理章程的建设。这种“共识范式”为中国工程伦理的制度化建设,尤其是为工程社团章程的制定和研究,提供了合理性辩护。然而,马丁进一步指出,这种“共识范式”存在相当大的弊端,需要引入个人承诺这一新视角,对工程伦理的“共识范式”进行整合和重构。这使我们认识到,尽管中国工程伦理还处在建制化阶段,我们需要加强工程伦理规范的研究和建设,但还要具有一定的前瞻性,这样才能很好地与国际接轨。其二,马丁工程伦理研究启用了多元化的研究方法,譬如哲学的、决疑的、技术的、职业的方法等,而其中跨学科和多学科方法对中国工程伦理启示最大。“就像应用伦理学或实践伦理学的其他分支一样,一旦工程师与哲学家,以及律师、社会科学家和其他对职业伦理感兴趣的群体开始合作,工程伦理学的研究就获得了长足的进展。”[14]《工程伦理学》这部世界性的优秀著作,就是跨学科方法的杰作。马丁作为哲学家,不仅与工程学教授罗兰·辛津格跨学科合作完成了这部著作,而且进行了长达20多年的工程伦理跨学科合作研究。马丁本人学术兴趣也十分广泛,其研究涉及道德心理学、政治哲学、商业伦理、医学伦理、技术社会学等诸多学科。这种跨学科的知识储备,为马丁工程职业伦理研究奠定了基础。马丁也强调,在工程伦理研究中,要积极借鉴商业伦理、医学伦理以及其他学科的成就。相比之下,中国目前工程伦理研究缺乏这种哲学家与工程专家的跨学科合作[15],工程学、伦理学、科技哲学、管理学等多学科的交叉研究亟待加强。只有将更多的工程专家、管理学家等吸纳入工程伦理研究队伍,组成跨学科合作的研究团队,才能进一步拓宽和深化工程伦理研究。
诚然,考虑到工程伦理的境域性,在学习和借鉴马丁工程伦理的经验和成果时,我们不能照搬套用,而是要实现转化,使其真正融入中国伦理文化的相宜因素中,成为中国伦理文化体系的内在成分,以实现中国工程伦理理论体系的“本土化”建构。
(二)实践启示
马丁认为,工程伦理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提高人们的道德意识,以熟练识别工程中的道德问题[3]9。而要实现这样一种目的,必须借助工程伦理教育,工程伦理教育已成为工程伦理学实践的主要形式。马丁的工程伦理学,尽管受到美国宗教民俗、文化传统的影响,与中国工程伦理存在一定差异,但它在工程伦理教育上一些较为成熟的观点和做法,对我国工程伦理教育实践仍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近年来,工程事故频繁发生,面对这些事故,政府管理者、专家学者以及普通公众,大都主张加强对工程活动的督查,加强工程规章制度以及相关法律制度建设等。然而,如果工程技术人员缺乏社会责任感和工程伦理意识,这些措施都只具有外在的约束力,只能“治标”,而不能“治本”。要提高工程技术人员的伦理意识和责任感,就必须开展工程伦理教育,而目前,国内大多数高校还停留于在“两课”或专业课教学中渗透工程伦理教育内容的阶段。工程伦理教育应该成为工程教育的题中应有之义,“工程伦理教育的任务不仅在于培养工程技术人员的工程伦理意识和社会责任感,而且要使工程技术人员具备识别、分析和解决工程伦理新问题的能力,具备将工程伦理意识转化为工程伦理实践并产生实际效果的能力,具备通过协作有效降低工程技术风险的能力”[16]。由此可见,工程伦理课程不是一般专业课或思想政治课所能完全替代的。当然,国内也有一些高校,如清华大学、西南交通大学、北京科技大学、北京理工大学、东南大学等,以必修课、选修课以及讲座等形式开设独立的工程伦理课程,且取得了一定成效。但总体而言,我国工程伦理教育仍处于起步阶段,工程伦理教育水平与美国等西方发达国家还存在相当大的差距。马丁不仅是美国的工程伦理研究学者,而且作为工程伦理教育专家,他在工程伦理教育教学上的成功经验,对我国工程伦理教育实践有很大启示,可供我们学习和借鉴。在马丁看来,无论采取何种形式的工程伦理教学,工程伦理课程应该有一个实用的目标——增强道德自主性,即支持学生们自主地处理工程中的道德问题。鉴于此,工程伦理课程不应该向学生灌输任何特定的详细的道德信念[8]275-278。在马丁的视野中,道德自主是道德合理性和真实性的结合,它是在道德关注的基础上,理性地思考道德问题的技能和习惯。这些技能包括:熟练识别道德问题,使之与其他诸如经济的、科学的、宗教的以及法律的问题区别开来;理解、澄清和评估道德争议中对立双方的论据;基于对相关事实和道德考虑的严格检测而形成一致和综合的观点;口头和书面表达观点的技能[8]275-278。马丁的这些技能是工程伦理课程教学的直接目标。然而,他又进一步指出,为确保这些技能在工程师的实践活动中使其能够以道德上负责任的方式行动,需要增加以下目标:道德合理性;尊重人;容忍宗教和种族差异,接受道德观点的合理性差异;保持道德完整性等[2]9-10。反思我国工程伦理教育,尤其缺乏工程实践中的道德责任和伦理规范教育[17]。这就要求我们在工程伦理教学中积极围绕工程师伦理责任和职业伦理规范开展教育活动。然而,仅有这些是不够的,还要前瞻性地增强学生的道德自主性,培养、提高学生解决伦理问题的能力,使中国的工程伦理教育能与国际接轨,达到国际先进水平。
马丁指出,美国几乎所有的工程院校都以不同方式开展了工程伦理教学,但也都面临着三种挑战[14]106-109:其一,工程伦理如何被整合进工科学生的必修课程目录中;其二,应该由什么人承担工程伦理教学;其三,工程伦理的教学和研究目标是什么。这三方面的问题在我国的工程伦理教育中也不同程度地存在着。这些问题的提出,从教学目标定位、教学体制以及教学团队的组建等方面,为我国工程伦理教育的开展提供了多方面启示。长期以来,我国是以普通道德教育或职业伦理教育代替工程伦理教育,而且这种伦理教育主要是在“两课”中进行。近年来,尽管国内一些高校已经认识到工程伦理教育的不可替代性,开设工程伦理相关课程,但多以选修课的形式或以其他方式在专业基础课和公共课中加入工程伦理内容。如何以必修课的方式将工程伦理教育整合进工科学生的专业课程行列中,关涉工程伦理教育体制保障,需要我们进一步深入探讨。工程伦理涵盖伦理学、社会学、管理学、科技哲学、工程学等多学科知识,这种课程教学对教师的知识和能力要求极高,教师既要有哲学、伦理学的思维能力,又要有理工科的专业知识,还要具备工程和管理方面的实践经验。目前,在高校中承担工程伦理教学的主要是从事哲学和伦理学研究的学者,而要普及工程伦理课程,则必须吸引更多工科专业教师,打造由有工科背景的教师与文科教师组成的工程伦理教学团队。学校应创造条件,培训工程伦理学的专业教师,促进工程伦理教师与专业课教师之间的交流与合作。
三、结论
马丁工程伦理学向我们展现了工程伦理研究的多元化愿景,即研究方法上,分析哲学与实用主义并存;研究路径上,理论与实践并重;研究视域上,微观与宏观结合。这对中国工程伦理学研究有很大启示,我们不仅要借鉴马丁的成果,更要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探索更加积极多样的工程伦理愿景,建构有中国特色的工程伦理学,以实现中国工程伦理研究的跨越式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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