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简素设计中的和魂

谭　宁

(浙江科技学院 艺术设计学院，杭州310023)



日本简素设计中的和魂

谭宁

(浙江科技学院 艺术设计学院，杭州310023)

摘要:对日本简素设计的表现方式进行研究，由此启发传统文化与现代设计的结合。通过对日本简素设计的表现形式、设计方法及其与日本文化的关系分析，尤其是“禅文化”对简素设计的物质和精神层面的深刻影响，探索日本简素设计外简内丰的特质。日本简素设计通过材料的精心选择和依靠传统工艺制作等手段，凸显出其“禅”式的审美哲学，追求物哀、幽玄的内在诉求，简单外表包裹着本国文化的精髓，折射出日本民族文化的和魂。

关键词:简素;印迹;手作;和魂

简素,即外观舍弃一切装饰、繁华及绚烂的色彩。简素更多的是表征视觉上的诉求，外观上具有简素特征的设计即称为简素设计。字面上看简素是缺乏内容的，然而，日本的简素设计却能够以简单的外观深入表现日本人的审美需求和文化传统，传递了丰富的内涵，简素比繁复更来之不易。

日本设计的很多产品外观“简素”，毫无多余的装饰，颜色朴素、造型简单，却不单调乏味，其核心在于以各种设计手段唤醒人的多个感官，将日本文化内化成为产品的灵魂。对日本简素设计的表现形式及其根源和特点进行分析，可以深刻地了解日本简素设计简单素朴的外观所包裹的设计师对本国文化的理解并将其巧妙地与现代设计相结合的多样化方式。

1日本简素设计的多样化表现

简素设计体现在造型、功能、材质、色彩、肌理和纹样、包装及结构工艺等产品设计的基本元素之中。

1.1造型：热衷使用单纯的线条，但又不失细节

图1　无印良品CD机Fig.1　MUJI CD player

用精练的造型元素构成产品，同时通过外观设计的细节，减少抽象元素带来的形态乏味。如深泽直人为无印良品设计的CD机(图1)，外形元素仅包括带圆角的正方形、当中固定CD盘的圆形、扬声音孔及拉绳式开关，通过光盘取放的流程及音孔的排布来凸显设计细节，充满了禅式的朴素和精练。如图2，无印良品的加湿器以简单的圆柱体，必要的功能键和指示灯，通过顶面及底面转折的圆角细节，柔化和丰富造型。

1.2功能：保留必要功能，凸显非物质功能

改变产品集成过多功能，而很多功能实际利用率很低的现象，减少功能闲置和浪费，通过使用过程的操作丰富产品的非物质功能。如图1的CD机，由一根灯绳的开关控制CD机的启动和停止，通过与传统的类似灯绳的操控方式唤起使用者对旧事物的念想。

1.3材质：多使用天然环保材料和再生材料

外在的“简”，通过内在的“质”提升，在用材方面首选环保天然材料,其次是再生材料，以减少材料对人体的危害和环境的污染。如图3，这款无印良品第三届设计竞赛的作品，用天然的麦秆作为吸管的材质，既健康又能够通过自然降解来减少吸管使用后对环境的影响。

图2　无印良品加湿器Fig.2　MUJI humidifier

图4　柳宗理设计的蝴蝶凳Fig.4　Butterfly stool designed by Sori Yanagi

图3　无印良品第三届设计竞赛获奖作品麦秆吸管Fig.3　MUJI design contest award works-wheat straw

1.4色彩：使用中间色，素淡的颜色或材料本色，鲜少使用流行色

简素设计热衷素淡的颜色及材料的本色，很少使用流行色，保持素雅清洁的黑、白,各种灰、蓝等色调或材料的本色，与简素设计的“素”的内涵相呼应。

1.5肌理和纹样：强调材料独特的质感

凸显材质本身的肌理和简洁的纹样，岁月沉潜变化的痕迹，手作的痕迹，并结合简单造型强调材料、肌理的独特韵味，避免复杂纹样和肌理带来的繁琐凌乱。

1.6包装：简化的包装形式

采用环保材料和再生材料，结合最简单、最环保的方式进行包装。如无印良品的床上用品的包装，就只是简单地用同色系的布带捆扎，避免层层复杂的纸盒包装来提升价值和档次的商业化做法，环保而又简洁。

1.7结构工艺：结构简雅，注重工艺效果

采用有利于生产和包装，又不失雅致素朴外形的简单结构，以优良的工艺，体现产品精工细作的品质。如图4，柳宗理设计的蝴蝶凳，两片热压成形的纤维板，通过一个轴心，反向而对称地连接在一起，座位下的一根金属横梁分担压力，用螺丝和铜棒固定，制作工艺精良，简单却又不乏细节[1]。

1.8构思：以小见大，从生活需求出发

图5　SORRISO垃圾桶Fig.5　SORRISO garbage bin

图6　深泽直人设计的雨伞Fig.6　Umbrella handle designedby Naoto Fukasawa

从生活的小细节构思，解决人们实际生活需要。如图5，SORRISO的垃圾桶设计，考虑了垃圾分类状况下的多个垃圾桶的空间布置问题，用叠加的方式，使得小空间可以整合多个垃圾桶，并且方便家庭使用。还有深泽直人的雨伞伞柄(图6)的设计，通过伞柄上的一个凹槽方便使用者挂放物件，扩展了伞的用途。

2日本简素设计不“简”

简素设计重点在于“微妙不显”，利用材料本身的特性，保留与产品相关的时间和人的痕迹，并且通过对“不足”的保留和欣赏，外显为简素，通过选材、设计理念、文化内涵、制作手法，将日本独特的审美哲学、传统手工艺、宗教信仰、生活方式及需求内化为产品的品质和独特的气质。

2.1万物有灵，崇尚自然

体现日本人敏感纤细的“物哀”审美[2]74，并与“禅”结合，顺应自然、反映自然、共存自然，让事物本身来触发人们的情感和体验，表现为3个方面。

图7　柳宗理设计的藤把水壶Fig.7　Vine handle kettle designed by Sori Yanagi

2.1.1热衷使用天然材料

日本人的神道信仰认为“万物有灵”[3]，崇尚自然，在设计中热衷于使用藤、手工纸、竹、木、麦秆、稻草等自然材质，保留材料本身的色泽和肌理，因此，在色彩和肌理上是简单而素朴的。如图7，柳宗理设计的藤把手水壶，纯白的陶瓷质地，配以淡雅的藤编把手，器形简单利落，但材料和色泽的搭配使得水壶的亲和力突然增加，纯粹干净中带着一丝丝的温暖。

2.1.2保持材料本色，活用天然材料

图8　喜多俊之设计TAKO灯Fig.8　TAKO light designed by Toshlyukl Klta

保持自然材质的天然痕迹及材料的本色，以反映时序的变化，根据材料本身的特点，因“材”而用，忠于材料，减少甚至不用装饰，裸露材料的本来面貌。如图8，喜多俊之于1971年设计的TAKO灯，灯的形式和结构都很简单，灯罩用日本岐阜县美浓传统手工制作的和纸为材料，保留自然纤维在造纸过程中所形成的纸质不均匀分布的状态，由此产生柔和光效及浓淡不匀的透光性，从而形成雅致的简素美。灯的形式单纯到上下两个短轴连接特质的和纸，外加光源。灯的韵味和气质完全由纸的特殊质地来决定，亮灯后就形成了雅而不俗的格调。这不是工业化的材料所能产生的产品的张力，透过和纸你能够触摸到背后的日本审美及文化中的素朴的情怀。

2.1.3与周围环境和器物协调，适应于环境

设计时强调产品与环境的关系，让产品和谐存在于环境中。如柳宗理的蝴蝶凳构思来源于煽动翅膀的蝴蝶，构思源于自然形态，色泽与自然相协调，结构上也弱化了现代工业技术的痕迹，仅通过简单的一个金属横档和螺帽将两片单独的热压板材背靠背连接起来(图4)。

2.2热衷于日本传统手工艺与现代产品结合

将日本传统手工艺与现代产品相结合，传承日本传统文化，形成独特的产品风格。如图9，具有700多年历史的用轮岛漆制作的餐具，经由几个月到一年的时间，依靠不同的师傅合作完成，每个师傅只精通其中的一两道工序，总计120多道复杂的上漆工序，涂装了100多层的漆料，传统工艺制作和涂制的厚厚漆料，以及具有日本传统器物的造型形态，让这套餐具焕发与现代漆艺所不同的光泽感和厚重质感，体现了日式传统生活的需求和独特的品质，而又不失现代器形的简洁外表。朴素的外观与传统的工艺的结合，给现代产品增添了许多内在的文化气韵。

2.3保留“痕迹”维系情感

这是日本传统的“幽玄”审美[2]91的体现，反映的是一种超脱的心境，物品中隐而不露的余情，焕发着岁月沉积的痕迹和手作的印迹，以一种气质的形式隐于物品之中。把物料本身的变化，以及匠人制作产品的痕迹，即“手感”，作为匠人和物品、匠人和使用者、物品和使用者之间的情感纽带，通过自然的痕迹与手作印迹赋产品予技艺灵魂[4]，成为产品的精神内涵。这是日本文化，也是简素设计不简的基础。强调材料本身和制作过程的价值，视手作的印迹比外表光滑、精美更为重要。让产品成为有故事的产品，简素设计因这些故事而变得丰满。如图10黑川雅之构思，由马晋平制作的SOBAN SUGI 杉木桌，把杉木的纹理变化，木头年轮及制作中手工打磨的印迹都通过茶几而表现出来，延伸茶几的内在品质。

图9　轮岛漆餐具Fig.9　Wajima lacquer tableware

图10　SOBAN SUGI 杉木桌Fig.10　SOBAN SUGI table

2.4反映日本人的生活方式和生活需求

图11　黑川雅之设计的萤-BETWEENFig.11　Firefly-BETWEEN designed by Masayuki Kurokawa

将对日本生活方式和需求的理解融入产品的设计中而显现日本文化的特色。如图11，黑川雅之设计的“萤-BETWEEN”系列作品将传统日本生活中处处可见的纸拉门与和纸的特点相结合，通过和纸的材质显示出浓淡不匀的光效，形成独特的日式风格。

2.5注重细节和构筑细腻的质感

简素的产品，外观上简单但设计和生产都对细节十分考究，追求精工制作的品质。如图12，白山陶制作的茶壶，整体简洁，壶盖、壶底的植物编织带的设计，一方面起到隔热防烫的作用，另一方面则从色彩、质感和造型上增加了壶的审美意趣。

图12　白山陶茶壶Fig.12　Pottery teapot

2.6形式简单，构思巧妙引人深思

很多产品尽管外观简单，却富含生活的哲理和对日常生活的思考，由生活中的某个小细节激发设计的构思。如深泽直人设计的台灯，灯的外表很简单，难能可贵的是灯座进行了特别的考虑，利于人们收纳物品。

2.7善于利用“空白”给人留下回味的余地

反映了禅宗“无即是有，一即是多”的审美追求。去除多余的修饰，以大片的空白区域体现“简素”，由“空白”对比出细节的精工细作，凸显品质。

3日本简素设计的文化根源

溯本求源，简素设计可以从日本人的生活方式及宗教信仰等方面来获得线索。

3.1日本文化的包容折衷特性决定简素设计的东西合璧

日本文化将外来文化兼容并蓄、吸收转化成带有明显的感性色彩的“和”文化[5]。也正因如此，日本的设计游走于传统和现代，东方和西方，在现代产品设计中，能够以现代设计的形式包裹本国的手工艺技巧和本国的审美哲学，在保留本民族文化本色的同时，适应不同世代的变迁。

3.2简素设计的审美哲学离不开日本的宗教信仰

日本人受万物有灵论影响，认为世间万物皆有灵性，由此形成崇尚自然的纤细敏感的审美哲学[5]：应用自然材质，保留材质的痕迹，和真实反映时序变化，甚至把不完美都作为一种珍贵的品质保留下来，作为对物品或材质生命的一种崇敬；同时，日本设计师善于结合本国传统手工技艺，将日本独有的审美情趣融入到现代设计中去，让设计充满时序变化的印迹，从而与使用者产生情感的联系，使设计产生无形的价值。

3.3日式生活和艺术的结合

日本传统美学主张生活和艺术不能够分离。“道”成为宗教和世俗生活之间的文化存在方式。其中茶道的原则最能概括立足于“禅”的简素设计[6]。茶道四规“和、敬、清、寂”,与简素设计表现和内涵相对应。“和”对应简素设计自然和谐适应于环境的观点；“敬”对应其对于万事万物虔诚，保留物料痕迹和匠人的制作痕迹。“和”与“敬”都是一种对待事物的态度。“清”与“寂”对应简素设计的外表所要达到的效果，清洁整齐而简朴。茶道的“四规”把日本“禅”式美学的意境和外在表现具体化[7]，实质上也是简素设计的内核，可以从日本文化及宗教信仰中找到根源，简洁、洗练的设计，似“简”实“丰”，明“无”实“有”，外表拙朴内含本国文化传统和丰富的情感。

3.4日本文化个性的影响

从产生的特征和根源来看，日本文化的无原则和实用性，使得其能够自如地吸收外国的文化，日本设计能够结合东方和西方、现代和传统。而“禅”作为一种价值观并以显性文化的方式渗入日本人的生活中，保留了日本人的“和魂”[5]，成为日本传统文化的核心。简素设计的风格也就以东方的特色在现代和传统的产品中脱颖而出成为独特的日本设计风格。其在设计中的多种表现形式，崇尚自然，以表面“拙”的设计掩盖其营造“拙”的过程的复杂和用心，一如茶道中，茶室氛围和配套物品都以“拙”为表现，然而实质上“拙”之不易，需要茶室主人细致地布置和考量，选择各种合宜的器物搭配，以营造朴素而应景的氛围，经由清扫的仪式、待客的礼仪、品茶的程序等复杂的行为方式最终使得“拙”而不简，藉由物质上的“少”，实现精神上的“多”，达到无声胜有声的“佗寂”的境界[8]。

4结语

日本简素设计名“简”实“繁”。简素设计，造型元素简洁精练，渗透日本独特的“禅”式审美情趣，选材用心，忠于材质本身的肌理及物料制作过程和时序变化留下的痕迹；与传统手工艺结合，对文化的传承；与自然和谐，采用环保的材料和方法；以小见大，通过小小的创意不厌其烦地解决生活中的各种问题，简素设计由“精心”的设计而达到外观的“简致”。通过拆解简素设计不简之处，可见日本设计师如何将简素作为产品的风格植入方寸之间却又饱含其独特的文化灵魂，简素设计不简。

参考文献:

[1]张俊，林亚虎．从日本本土化设计探究中国设计之路[J]．包装工程，2009,30(12)：228．

[2]叶渭渠．物哀与幽玄：日本人的美意识[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

[3]易珊，易晓．日本产品设计中东方文化的融入及启示[J]．现代装饰理论，2013(9)：81.

[4]李佩玲， 黄亚纪．日本の手感设计[M]．上海：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2011(1)： 15-25.

[5]郭洁敏．和魂：日本人的独特性之根本[C]∥东亚文化研究中心.东亚文化论谭.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8：179.

[6]李佩玲．和风赏花幕:日本设计的文化性格[M]．长春：吉林科学技术出版社，2004：31-41.

[7]李红．和敬清寂茶禅一味[J]．河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53(2)：134．

[8]多米尼克·洛罗．简单的艺术[M]．张之简，译.北京：电子工业出版社，2012：75.

Japanese simple and rudimentary design

TAN Ning

(School of Design, Zhejiang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Hangzhou 310023,China)

Abstract:The research of the mode and the method of the Japanese simple and rudimentary design shows the cohesion between traditional culture and modern design.After analyzing the design method and its relation with Japanese culture, especially the influence of Zen culture in its material and spiritual aspects, we find that this designing style, simple as the outsider, embodies profound and rich meanings, which tries to pursue the balance of mono-no-aware and mysterious profundity through the material selection and traditional handicraft.This kind of design highlights traditional designing especially Zen culture to fuse into modern design naturally.

Keywords:simple and rudimentary；print；handicraft； spirit of Japanese

中图分类号:TB47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1-8798(2016)02-0124-05

作者简介:谭宁(1977—)，女，广西壮族自治区贵港人，副教授，硕士，主要从事产品设计研究。

基金项目: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课题(13XKGJ013YB)

收稿日期:2015-06-01

doi:10.3969/j.issn.1671-8798.2016.0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