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炜
王昶的车今天限号。他本来做好了挤公交车的准备,穿得厚厚实实的,可刚一出楼门,就碰到了楼上的邻居孙倩。俩人正好顺路,以前也互相搭过车。王昶就问孙倩是不是去上班,是的话就搭她的车。
王昶上了孙倩的车,两个人就聊起了天。到了经二路立交桥下,孙倩说她要买早点,让王昶在车里等她一会儿。旁边不远处就有个卖煎饼的摊子,她停下车跑到摊子前,很快又跑回来,在车上乱翻起来。王昶问她咋了,孙倩说摊煎饼的找不开钱。王昶就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块钱递给她,还问够不够。孙倩接过钱奔了煎饼摊,却被两个城管拦住了。
另外两个城管过来拔下了车钥匙,然后对王昶说:“我们正在打击黑车,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到城管队去做份笔录。”王昶急了:“我们这不是黑车!她是我家邻居,我搭她的车上班的!”孙倩那边也嚷嚷起来:“你们凭什么说我开黑车?我这不是黑车!我是带我们家邻居去上班的!”
其中一个城管指了指手里的录像机说:“你们刚才给钱的过程,我们已经拍下来了,这可是铁证,说什么都没用。”
孙倩见是误会,忙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她还一再强调说这钱是她借的,回去就还给王昶。虽说王昶搭了她的车,但以前他们经常互相搭车,从来没提过钱的事儿。城管听她说得有鼻子有眼儿,就去找那个煎饼摊的摊主了解情况。那个摊主看到城管队奔他去了,跳上车,一通狂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城管只好让他们先跟着回队里吧,要把事情调查清楚,还得请示领导,才知道怎么办。没办法,王昶他们只好跟着城管们来到城管队。
城管给他们分别做了笔录,两个人把事情都说得明明白白了,可城管说他们还要调查,搞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才会有处理结果。王昶还想跟他们掰扯,孙倩说算了,清者自清,让他们查去吧,大不了少开两天车。王昶却小声对她说:“你不懂啊,那段录像就是铁证,咱们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
孙倩顿时着急起来:“那可咋办?”
王昶咬咬牙说:“关键是那段录像,得想办法把它毁掉!”
孙倩一听就泄了气:“录像在他们的录像机里,咱们哪见得到?更别说毁掉了!”
王昶也嘬上了牙花子。
两个人正在那里瞎琢磨,只见一个胖子蹬着三轮车晃晃悠悠地进了门。他是城管队的厨子周三明,刚刚到市场上买菜回来。王昶一见到他,兴奋得眼睛一亮,忙跑过去拦住了他:“表哥——”周三明是王昶的亲表哥,但两家人各忙各的,平常联系不多,王昶自然一时没想起表哥就在城管队当厨师。
周三明一见是王昶,忙从三轮车上跳下来,惊讶地问道:“你这是干吗呢?”
王昶把他拉到一边,把刚才的遭遇讲了一遍,让他帮忙想想办法。周三明挠着脑袋说:“这事儿还真掰扯不清呀。你当面给她钱了,人家录下来了,这就是证据啊。你们俩说是买早点借钱,那也是你们一方的说辞,没有其他证据,不好证明你们的清白呀。”王昶悄悄跟他说:“你想办法把那段录像删了,不就好办了。”
周三明忙摆摆手说:“你这是什么馊主意啊?”说完就蹬着三轮车进去了。
王昶要郁闷死了!他拦了辆出租车,先把孙倩送到单位,然后才到了自己的单位。到了单位也没心思干活儿,把能想到的关系都求了一个遍,结果没人能帮上他。正叹气之际,楼下的保安打来电话,说有两个警察找他。王昶吓了一跳,不敢耽搁,赶紧来到楼下,战战兢兢地问人家有什么事。
警察向他出示了证件,然后问他:“你认识周三明吗?”
王昶忙着说:“他是我表哥。”
警察又问他:“今天早上你求他办什么事了?”
王昶心里咯噔了一下,他忙着问警察,周三明到底犯了什么事儿,警察跟他简单说了一下案情。
今天中午,城管队的高志吃完饭回宿舍睡觉,周三明趁机潜到他屋里,偷偷摘下他腰带上的钥匙,打开了文件柜,想盗走里面的录像机,恰好被另一名城管堵在屋里,逮了个现行,报告了派出所。警察赶到现场后,周三明说他没想偷录像机,就是想删掉其中一段录像,使他表弟免受处罚。如果周三明说的是真的,那就不是盗窃,两种行为性质完全不同,警察这才来找王昶调查的。
王昶忙把早晨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警察记完笔录,让他签了字。王昶急切地问会怎么处理他表哥,警察说回去再找领导请示,看看该怎么办。这不害了表哥吗?王昶心里懊悔得要死。
他也没心思上班了,赶紧请了假,赶到派出所,却见表嫂正坐在大厅里。一见到他,表嫂就不满地说:“你说你也真是的,怎么能让你表哥去干那事儿?这要是说不清楚,那就是小偷儿,以后他还怎么做人啊?”王昶忙赔礼道歉,说他考虑确实欠周全。他又问事情怎么样了,表嫂说刚问过办案警察,那个警察也不敢决定,正跟上级请示呢。
他们正说着话,办案的那个警察过来对他们说,上级领导说了,这事儿不会轻易了结。如果周三明想偷录像机,那就是盗窃,如果是想删除录像机里的录像资料,那就是阻碍执法,要等城管队那边的结论,才知道影响有多大,才好定案,让他们别等了,先回家吧。
表嫂身子一软,一下瘫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开了:“我这是作了什么孽呀,嫁给了这么个实诚人呀。人家犯的事儿跟你有啥关系啊,你非得去删录像。你都这么大岁数了,那要进了大牢,我这下半辈子可靠谁呀……”
王昶和警察一起好说歹说,这才劝住了表嫂,王昶打了辆车,把她送回家,又安慰了她半天,这才回家。他又发动所有的关系疏通说情。但派出所不给这个面子,只说在等城管队的结论,他一时也没了招儿,生生坐了一宿。
第二天早上,王昶给领导打电话,又请了一天假,他还得去派出所等消息啊。表哥因为他进的派出所,表哥不出来,他心里有愧呀。他赶到派出所,见几个城管急匆匆地跑过来。一个城管见到他,对他说:“王昶,我们正要找你呢。”
原来,城管今天一早就去堵那个卖煎饼的摊主,终于给堵住了,那个摊主说,昨天早上那个女的确实是到他的摊上买煎饼了,掏出了一张一百元大钞。他刚出摊儿,没挣到几个钱,哪找得开这么大的票子,那女的就说,她回车上去找找。恰在这时,城管队出现了。根据摊主的证言和他们的调查,王昶和孙倩确实是邻居,那孙倩就不是黑车拉客,他们正想通知孙倩把车取走呢。
孙倩接到电话,很高兴地取车了。
城管又给派出所的警察做了证。既然孙倩不是开黑车的,那就不用处罚了,这段录像就没多大用了,周三明想删除那段录像,也就没有产生多大的危害。警察又请示了上级,把周三明狠狠地批评了一通,就放了他。
事情都说清楚了,王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正要走,表嫂过来拦住了他:“你表哥已经被城管队开除了,你帮他找份工作吧。要是找不着,我们家就得喝西北风。没办法,我们就得到你们家吃饭去了。”
王昶愣在那里,他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你搭的哪门子车呀,要是坐公交车去上班,哪会发生这么多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