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姜燕
我经常使劲地回忆,我到底什么时候爱上了读书呢?
小时候,我被寄养在外婆家。我就读的小学附近有一个书摊,看书摊的是一位老人,他每天把很多小人书挂成一排排的,封面朝外。那些小人书就像迷失的孩子,等待着认领。
我把买糖买橡皮筋的钱都省下来看书了,每每看到别的孩子含着水果糖哧溜哧溜地品味时,我的口水还是止不住的,但我都能忍住,想到那些诱人的小人书,什么糖果都不算好了。
看书次数多了,自然就摸索出了一套经验。我与挨着坐的孩子商量好了,看完各自的小人书,偷偷换过来看,当然要趁着老爷爷不注意的时候,这样,同样的一分钱就可以看到两本书了。做这样的事情,既刺激又心虚,总觉得对不起老爷爷,可是想想自己贫瘠的口袋,这又是唯一的办法了。就这样,老爷爷书摊上的那些书很快被我全部看了一遍,那个书摊也就失去了原先的吸引力。
不久,我听说学校西边的邮局有书卖。
我趴在邮局的柜台上往里面看,哇!都是让我羡慕得直流口水的书,怎么办,怎么办?我没有那么多钱啊!
偶然的机会,我见到外婆把一些零用钱压在褥子下面,有票子,有硬币。如果用那些钱来买书,全买下来好像也够了呀!我再次流口水了。
一天,趁着外婆不在,我偷偷拿了两毛钱放进了裤子口袋里。整整一天,我的手几乎没离开过裤子口袋,那两张纸币快被我捏出水来了。邮局的新书发出的磁力吸引着我往那边走,但是对外婆的内疚让我的脚步变得沉重。两张纸币变成了火炭,炙烤着我,让我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不知道这一天是怎么熬过去的。
晚上,趁着外婆去厨房洗碗,我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钱放回了原处。
我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到厨房,看着外婆洗碗,忽然觉得非常踏实,心好像也回到了它应该在的位置。
我还是时不时地去邮局看那些书,解解馋。
有一回,同学勇主动借了一本《七侠五义》给我,他神神秘秘地说,书是他从表哥家拿过来的,表哥还不知道,勇要我尽快看好,他好偷偷再还回去。
我很感动。那几天,我一下课就把书拿出来看,回家一边吃饭也一边看书,外公外婆跟我说,这样看书会变成斜眼。
正看得带劲,书一下就被外婆夺去了,她把书一卷,塞进了自己围裙的大口袋里。
我向外婆索要,外婆说:“吃完了饭再说!”
我赶紧三口两口扒拉完饭,向外婆要书,外婆却抖着围裙说:“没了,烧了!”
我把外婆的围裙摸了又摸,的确没有。我急了,跟着外婆去厨房,把碗橱、灶间都找了个遍,也没发现。难道外婆真的把书烧了?
那可怎么行?书还要还给勇的表哥呢?
无论我怎么求情,外婆就是板着脸不给,她说:“看你以后吃饭的时候还看不看!”我从厨房跟到房间,从房间跟到厕所,甚至外婆去地里拔草我也追着她,外婆就是不肯告诉我书到底在哪里。
快到周末了,勇向我要书,说他表哥周末从住宿的中学回家发现书没了,他就死定了。
放学后,我磨磨蹭蹭,想让勇失去等我的耐心。可是勇的屁股上像被涂了胶水,他定定地坐在凳子上等我。
没办法,我带着勇回家了。
我装模作样地在家里东翻翻,西找找,心里其实不抱一丝希望。
勇越发着急,“怎么还找不到啊?你快点啊!”
我被勇烦得快爆了,鬼使神差一般,我用手指着房梁上挂着的那个篮子,说:“你看看在不在那个篮子里。”
勇很是鄙视,说:“谁会傻到把书放在这里呀!”
也是,那个篮子里总是放着针头线脑之类零碎的东西,我从来也没去碰过它。
勇虽然不相信,但还是搬了一张凳子,他爬上凳子,手伸进篮子里一摸,随即叫了起来:“哪个把书放在这里了呀!”
果然,勇手里拿的正是那本《七侠五义》。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