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绍龙
其实,那只是一株丝瓜,野生的。
我住的楼面南背北,十层。近两年,前面和东西两侧又盖了三栋,四楼一围,中间形成的小院越发小了,像口方井。
一片灰褐。站定窗前,极目却不能远眺;阳台多半封了,电话线、高压线、有线电视电缆线,在楼与楼之间结成网,是纠缠不清的视觉污染。一格格单元房,像蜂巢。下班了,人似乎是被搁在里面;上班了,又像是被放了出来。没有放眼的旷达,缺少天然的野趣,在钢筋和混凝土浇铸的有限空间里,除却人,甚至都不见一丝生命的痕迹,日子久了,会觉得无边的压抑。
把头伸出阳台外,我疑心自己成了井底的那只蛙。——渴望绿色!
这株丝瓜,与其说是自己从楼角长出来的,不如说是我们从心中把它“望绿”!
楼角有一坨土,只是拳头般的大小,就这点间隙,竟容得下这蓬蓬勃勃的生命,容得下这铺天盖地的绿。此时,我们真的庆幸建筑工人一时的疏忽。
家住一楼的是王叔,退休工人,爱遛鸟。王叔发现这株丝瓜时当然是不尽欢喜。他怕丝瓜被人伤着,就把自己旧鸟笼的底给破个洞,罩在丝瓜上,尽心呵护。起先我从三楼瞧见王叔弯腰用嘴喷水的样,还以为他在喂鸟呢!
不想,只是不多日的事,丝瓜便破笼而出,笼是拿不出了,王叔不悔,还从街上称回三两铁丝,说给丝瓜搭架。搭架这天,小院很热闹,一大帮的孩子,叽叽喳喳的,像小鸟;有十多人帮忙,大家一边说着鸟笼和丝瓜的事,一边忙着递竹竿、拉铁丝……
一点绿,一片绿,枝丫的藤又纤纤蔓蔓地散开,沿着王叔给它搭的路,欢跑前行,最后竟把楼之间的电线爬个遍!花,一路黄过去,满院清香。叶,一路绿过去,宜人滴翠。丝瓜,惊叹号般的垂青,没人摘它,阳光一照,露珠在叶间闪烁,风一吹,是晶莹的风铃。
阳台不关,女儿说给丝瓜留条路,前日已到二楼了。她还把撑衣的拉杆伸出去,让丝瓜爬上来。果然,只是三天的工夫,丝瓜就爬上了我家的晒衣绳。妻没恼,将就着把衣服挂在阳台内风干。四楼老张是钓鱼迷,他把细渔线打成细密密的结,垂下钓绿!亏他想得出。
下班了,换双拖鞋,急急地走到阳台,看丝瓜扯上垂下地牵着。我们的楼呈“凹”字形,阳台就在槽口内,有时我从阳台望去,从一楼向上,竟有五六个伸出的脑袋!于是,大家就大声攀谈,这些平日里不大往来的邻里,就在这株丝瓜的牵连中,说着丝瓜以外的话题。这道自然的风景,这道人间的风景,给小院增添了乐趣,使小院充满了生机。——迎迓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