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浓烈色彩与暗角包围下的真实

白薇

2013年，张晓在香港Blindspot画廊举办了个人展览，不仅艺术圈朋友们来捧场，相机企业也来捧场，当时尚未倒闭的香港宇宙电子公司送给他了一台Holga相机，原因是张晓曾使用Holga相机完成了两部非常重要的作品《他们》和《西安》，虽然这两部作品都是他在重庆做摄影记者时拍摄的，但当他辞职转为职业艺术家的新身份，它们成为其在中国当代摄影领域崭露头角的代表作，其中《他们》获得了2010年三影堂摄影奖。

平凡中的离奇与荒诞

张晓在2005年第一次接触到Holga相机，那时他刚参加工作，好友送给了他一台Holga。塑料机身、塑料镜头，但张晓从一开始便没有觉得它是玩具。不过，张晓的第一台Holga在拍摄两个胶卷后，不慎在乘出租车时弄丢了，而他又特别想拍摄120画幅的照片，于是便宜的Holga相机成为了他的第一选择。如此，每天外出采访，张晓都带着两台相机，一台是单位配给记者使用的数码相机，一台是轻巧便携的Holga相机，用数码相机完成采访任务，用Holga记录自己的街头偶遇。当时的张晓对于那种凯鲁亚克式“在路上”的行走方式极其迷恋，Holga则成为在路上的伴侣。

张晓对Holga相机的评价不低，除了浓厚的色彩和特有的暗角效果，他觉得Holga的最大优势是反应快，能够让摄影师迅速拍下出现在面前的任何场景而又不引起注意。

因此，很少和拍摄对象对话的张晓，通过短暂的眼神交流后，快速按下快门，快门声伴随着刺眼的闪光灯直射过去，如此积累了《他们》中的照片。这些照片拍的都是现实生活中最普通的人，有的是他在采访路上拍的，有的是他在街头闲逛时拍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平凡生活，朝九晚五，加班，放假。在经济快速发展的时代背景下，他们原有的生活注定要发生变化，张晓感觉到，不管是变得更好或是变得更坏，毫无疑问也在改变着他们的内心世界。

“照片中的他们如此离奇与荒诞，仿佛从天而降，与众不同。这是个并不真实的世界，我喜欢他们，他们在某个时刻的状态已经超越了现实的自己，像是在梦境之中梦游。”张晓这样诉说这组照片。

在“梦境”中的被摄对象在拍摄完后总如梦初醒般诧异地看着张晓，但等他们回过神来，张晓已经匆匆离开。“我像是在逃避，正如逃避镜子中的我自己。”

张晓曾说他的拍摄是一种非常奇怪和不可理解的行为，但是作品内容都是关于我们生活时代的记录或者是反思，每一个场景都会直接或间接反映当下中国现状，而画面又有些超越现实因素，像是一种矛盾。

在《他们》中，张晓利用Holga相机所拍摄画面本身具有的“超现实感”，也在表现这种矛盾，正如他在作品自述中所说：“现实的生活总是疼痛的，中国经济的跳跃式发展，使得他们内心的压力也日益陡增。倒是沉醉在梦境中之后，没有了疼痛。是我将他们惊醒，从美梦中把他们吵醒。但醒来之后还可以继续沉睡，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其实我愿意与他们一起梦游，因为我们并不能改变什么。”

传统中的梦幻与惊喜

自从买了第二台Holga，张晓就一直随身携带着这台相机，生怕错过点什么。从《陕西》这组照片中，我们大概能感觉到，他怕错过与如梦幻般的现实相遇。

拍摄《陕西》这组照片时，张晓并非第一次到陕西，但却是头次看到那么多社火和陕西传统过年活动。他曾听陕西的朋友说，过年时，社火表演会非常有意思，他一定喜欢。那时，张晓并不知道什么是社火，通过网络检索信息，又看了其他摄影师拍摄的社火和春节期间陕西乡村的其他活动后，他开始对陕西地区有了浓厚兴趣，觉得那里“是一个神奇的地方”。于是，2007年春节，张晓在大年初三坐火车从烟台老家到西安，因为车票紧张，他不得不在洗脸盆上坐了20多个小时。下火车后，张晓又换汽车去了宝鸡凤翔以及陕北等地。

对张晓来说，陕西的旅程在开始时便是奇遇，而后面迎接他的则是更多奇遇。

如同在重庆拍摄路人，在陕西拍摄也让张晓有种超现实的感觉。“这是个并不真实的世界，有些人仿佛是从天而降，与众不同。”这句在《他们》中的话也被用在《陕西》的作品描述中。而张晓喜欢那些看起来不知从何而来的人，认为他们在某个时刻的状态已经超越了现实的自己甚至这个时代。

张晓这样说明自己的这组作品：“每年春节之后的正月里，这些陕西的普通农村在这时注定是仙境。社火和庙会，作为最古老的风俗，占据了当地人大部分的假日时光。集体的梦游使之形成一个巨大的戏剧舞台。现实的困惑与无奈全部抛之脑后。至此，梦幻感跟荒谬感在现实里有了交集。我游走在他们身边，不知不觉中把他们拍摄下来，因为我并不想把他们惊醒。”

作为创作工具的Holga

张晓在《他们》和《陕西》两个系列中，传递着同样的情绪。张晓不喜欢摆拍，总是尽量用最快的速度拍下被摄对象自然的姿态和反应，所有的场景都取材于日常生活，却又会让观者觉得他们有些不真实，甚至有时带有戏剧感。

不得不说，作品传递出的视觉感受与张晓所使用的Holga相机关系很大。作为工具，相机不仅对作品观感有影响，甚至有时也会反过来作用于创作主旨。张晓明白这一点，虽然他说自己对摄影器材没有什么研究，也不太愿意在这上面花太多心思，但他会根据不同的系列作品来选择不同的相机。在使用Holga四年，拍摄了1000多个胶卷之后，因为感到Holga照片那种暗角效果和浓烈的色彩所带来的强烈形式感开始制约自己的思路和风格，他放弃了继续使用Holga拍摄，买了中画幅马米亚相机，开始拍摄帮助他获得第二届侯登科纪实摄影奖的《海岸线》系列，2014年，张晓又开始使用宝利来一次成像相机。

张晓是本专题中唯一一位使用玩具相机进行摄影专题创作的摄影师。虽然在用Holga拍摄几年后，他放弃用Holga相机继续创作，不过从他的实践中我们还是可以看到，除了随性自由的乐趣，玩具相机也可以成为严肃创作的工具，在画面效果之外，对作品起决定作用的是摄影师自己，就像1979年美国加州Friends of Photograhy画廊举办黛安娜相机摄影师联展时，策展人所说的：

“拍照片的是相机背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