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论文写作,难在说理,说理之难,难在辩证。说理要显出辩证,就需要在说理的过程中,对事物进行判断、分析和推理。
说理缺乏辩证,首先是在审题时,没有理清辩证关系的双方。比如有这样一个作文题目:“如果方向错了,那么前进就是倒退。你对这句话有怎样的感悟和联想?”审题中,有的学生只关注了“前进与倒退”,忽略了“前进与倒退”和“方向正误”之间的辩证关系,结果文章写成了对比性的文章,即“坚持正确的方向,就会前进,坚持错误的方向,就会倒退”,有漏题之嫌;甚至还有人写成了在正确和错误的方向之间,应该作出“选择”,并在“选择”这一点上大做文章,偏离了题意。如果能将“前进与倒退”和“方向正误”联系起来,一定会写出一篇具有思辨色彩的文章,因为这里的“前进与倒退”是和“方向”紧密联系着的,“方向”是“前进与倒退”不可或缺的条件,不能抛弃“方向”这一前提,就事论事地议论“前进与倒退”。“前进与倒退”在“方向”这个“紧箍咒”中,就有了相对性,因为前进的时候,如果方向错了,看似在往前走,其实与所要到达的目标渐行渐远,即使觉悟以后纠错,重新回归正途,但是比起一直在正确方向行进的人来说,已落后了许多,所以先前的前进实际上是在倒退。当然,能够迷途知返,要比一直在错误的方向行进或是执迷不悟要好,由此,“前进与倒退”在“方向”这个前提中可以相互转化,它是相对而言的,没有一成不变的绝对性。因为是“自己对此的感悟和联想”,所以也可以从某种道理上去思考,比如明知是在错误方向的指引下行走,仍然不回头,最终不能到达目的地,反悔之中如能汲取教训,也是一种“前进”。但需要指出的是,议论中有联系的或相互关系的双方,在议论时还是有主次之分的,在“前进与倒退”和“方向”之间,议论的重点应在“前进与倒退”这一方面,只是“前进与倒退”,始终是在“方向”这个条件下的“前进与倒退”。
其次是即便两个点的论题,本身已有辩证的因子,也不能舍弃与之相关的条件或前提。比如“你可以选择穿越沙漠的道路和方式,所以你是自由的;你必须穿越这片沙漠,所以你又是不自由的”这一作文题,“自由”与“不自由”之间本身已具辩证性,因为“自由”与“不自由”是相对而言的,“自由”是在“不自由”前提下的“自由”,同样“不自由”是在“自由”前提下的“不自由”,所以“自由”中有“不自由”,“不自由”中有“自由”。但是在此的“自由”与“不自由”是面对沙漠这个特定环境而言的,并没有涉及到言论自由、出版自由或其他,这里的“自由”和“不自由”是沙漠中的“自由”和“不自由”。因为沙漠是个险境,不宜久居,所以必须逾越,没有选择的余地,是绝对的;而采用怎样的手段最有效地通过,则是因人而异,没有一律的硬性规定,是相对的。“自由”与“不自由”与沙漠联系起来谈,其辩证意义更加明显,仅是用比较议论,达不到绝对与相对、普遍与特殊等关系的深度。如果在谈“自由”与“不自由”这一组关系的时候,舍弃“沙漠”这个特定的条件或前提,就属漏题。因此辩证关系的主次方面,“次”的一方虽然不是议论的重点,但也不能因此忽视甚至抛弃。
第三是辩证关系的双方,有时在作文题中是隐性的,需要加以阐释或界定,使之成为显性的论题。例如“岛屿矗立在海上,当茫茫海水退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与大陆紧紧相连”这一作文题,“岛屿”与“大陆”显然有其比喻义。如果说“岛屿”相对于“大陆”而言是“个体”的话,那么“大陆”便是“整体”,有时“个体”显得很突兀,卓尔不群,然而没有“整体”的连接支撑,或许这个“个体”就很难独立下去,但是因为支撑的“整体”,被“海水”淹没了,于是人们看到的便是无依无靠的“个体”。这里的“个体”,可以指人物,也可以指现象。比如英雄产生于人民之中,没有人民,何来英雄,人民是英雄的基础,失去人民这个基础,英雄成了无本之木,无源之水,当然,英雄具有引领作用;由于在复杂的历史“海水”中,我们不可能记住每个人的名字,于是英雄便像“岛屿”一般凸显出来,而人民因为各种原因,就像被“大海”淹没的“大陆”,不能全部清晰地展现在人们的眼前,但其作用是客观存在的。再如一种社会潮流,比如什么“热”之类,以前有“琼瑶热”,现在有“韩剧热”等等,看似一窝蜂而起,实则有其“民意”的基础,涉及到文化背景和社会心理等因素。此文如果只是就“岛屿”和“大陆”的比较关系来谈,就不能揭示其中蕴含的思辨意义。“大海”在这里成了掩盖“岛屿”和“大陆”之间联系的遮蔽物,必须拨开这层笼罩在“岛屿”和“大陆”两者之间的遮蔽,方能显出“岛屿”和“大陆”两者之间的实质关系。因此人们所说的眼见为实,有时还不一定是“实”,因为有种种客观条件的限制,我们的眼见可能是个假象。当然此文所要议论的,并不在追究这个客观条件是如何或怎样遮蔽人们的双眼的,重在谈显性的表面“岛屿”与隐形的背后“大陆”之间的联系或关系。“大海”的存在警示我们看问题要全面,要注意事物之间内在的相互联系,如果只是从透过现象看本质来议论就离题了,因为“岛屿”不是现象,“大陆”也不是本质;也不能说“大海”便是现象,“岛屿”和“大陆”便是本质,这样的说理明显是不通的。
这里应该说说比较说理与辩证说理的不同。比较说理重在鉴别事物之间的同异,辩证说理,则是在此基础上探讨事物之间的同异往往是相对而言的,能在一定条件下相互转化。就如能区分鸡蛋和鸭蛋,这不能算是有思辨能力,因为仅凭经验观察就能够区分两者之间的不同。但是,若是要弄清楚“鸡和蛋谁先谁后”这个问题,单凭经验观察是不够的,必须要有较强的思辨能力才行。要回答类似的问题,就需要做有条理的分析,有条理的分析,才能体现出它的辩证性,比如讨论条件与结论之间的依存关系,分辨假设与推理的真伪等等。辩证地看问题,一定是全面的,而不是孤立的或片面的,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因此就议论方式而言,辩证说理要比比较说理更进一步。比如有这样一篇作文:“有人认为,世界上最痛苦的人有两种:一种是走在最前面的人,一种是走在最后面的人。你同意这种观点吗?”用比较说理,我们可以做出这样的分析:首先界定“最前”、“最后”和“痛苦”的含义。例如这里的“最前”之意,可以界定为是领先潮流或开风气之先;“最后”之意,可以界定为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甘愿落后”,又可以是在“落后”中不断进取,最后超越前人成为“最前”。“痛苦”既可以是肉体上的,也可以是心灵上的。按此分类比较:第一种是走在“最前”和走在“最后”的人都是痛苦的。顾准是中国最早提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理论的“第一人”,其超前的经济理论与当时流行的经济模式相左,因此屡受政治运动的冲击,遭遇种种非人的迫害,内心的苦痛难以言表;波兰天文学家哥白尼创立“日心说”,在托勒密“地心说”之后成为当时的最新成果,然而慑于教会的迫害,直到临终时,他的这一新兴科学理论才公之于众,承受着常人难以承受的煎熬。第二种是走在“最前”和走在“最后”的人都不痛苦。陶渊明不想扭曲自己的人格,毅然退出官场,将自己位移至削尖脑袋谋取一官半职人群的“最后”,过着与时代“格格不入”却自得其乐的生活;屠呦呦研究出了专治疟疾的青蒿素,为全人类造福,走在科研的最前端,是第一个获得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的中国大陆女科学家,为此她感到无比的光荣和幸福。第三种是走在“最前”和“最后”的人既有痛苦,又有幸福。现代杰出画家、美术教育家刘海粟在上海美术专科学校首倡人体模特写生,曾被骂作是“艺术叛徒”“教育蟊賊”,然而他的艺术实践终究得到了认可,刘海粟既是传统绘画教学的终结者,又是新式绘画教学的开创者;孙中山在洋务派和维新派之后,高举资产阶级革命大旗,立志推翻延续两千多年的封建制度,在中华大地实现共和,为此历经磨难,最终开创了中国历史的新时代。他们既走在“最后”,又走在“最前”,是痛苦者也是幸福者。
比较当然能厘清事物之间的异同以及优劣,辩证说理则是能在比较的基础上,进一步指出其内在的辩证关系。“最前面的人”和“最后面的人”都可以是“痛苦”的,或是“不痛苦”的,但“痛苦”与“不痛苦”,在一定条件下可以转化为它的对立面,何况“痛苦”与“不痛苦”的感受和认定,既包括“痛苦者”与“不痛苦者”的自身感受,也包括旁人的认定。康有为曾经是走在“最前面的人”(资产阶级改良派领袖),后又成为走在“最后面的人”(保皇派首领);杨度曾经是走在“最后面的人”(主张君主立宪,为袁世凯称帝鼓吹),后又成为走在“最前面的人”(在白色恐怖之时,加入中国共产党)。因此“最前”和“最后”本身是相对而言的,在一定条件下可以相互转化。
由此看来。如何做到辩证说理,凸显文章的思辨性,首先是在审题时,就能精准地找出能够进行辩证说理的事物双方;其次是结合具体的条件或前提来议论事物之间的辩证关系(辩证关系有普遍与特殊、量变与质变、运动与静止、原因和结果以及内因和外因等等),分析事物之间的区别与联系;第三是强调事物之间既有绝对性,又有相对性,能在一定条件下相互转化,因此不能用静止的观点去看问题,而要用发展的眼光去看问题。
(马志伦 上海市五爱高级中学 200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