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畸人”形象之思想意蕴

2016-05-14 23:39王亚利
北方文学·下旬 2016年6期
关键词:庄子

摘 要:《庄子》一书中塑造了一系列“德有所全而形有所忘”的畸形人形象,他们外表虽丑陋,内在却充实有光辉,“畸于人而侔于天”。庄子欣赏自然的生命状态,反对人为的扭曲,他从“道”的层面取消世俗所谓的美丑差别,以达到“万物与我为一”之境界。

关键词:庄子;畸形人;思想意蕴

庄子一书塑造了一系列形残德全的畸形人形象,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大宗师》:“畸人者,畸于人而侔于天。”这些畸人虽然外表丑陋残缺,但是内在充实有光辉,具有完美的品格和极高的精神境界。相比身体健全的人的“诚忘”,庄子塑造的这些畸形人反而在精神上超越常人。相貌丑到极点,品德美到极点,这样的反差形成一种极大的张力,来深刻的表现庄子的思想。

传统儒家的美学观要求“文质彬彬”、“尽善尽美”,而庄子更加强调“真”,《渔父》:“真者,精诚之至也。不精不诚,不能动人……故圣人法天贵真,不拘于俗。”

这种“法天贵真”的美学观点表现为任其自然,不为外物所拘执,因此,他不要求善与美的统一,更加强调真与美的统一。庄子认为在丑的外形中完全可以蕴含极美的东西,这样辩证的美学观对后世产生了很大影响。李泽厚《中国美学史》:“在中国美学史上,庄子也是第一个明确地谈到了丑的问题,指出在丑的外形之中完全可以包含有超越于丑的形体的精神美。”[1]257“完全可以说在中国美学史上,对丑怪之美的肯定,为庄子美学所特有。这也是一般浪漫主义美学所共有的特色。而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美学则是完全排斥丑怪之美的。”[1]258

庄子思想体系中的齐物观和无为自然观使得“畸人”成为庄子笔下一种理想的人物形象。《齐物论》:“物无非彼,物无非是。”庄子取消事物的彼此差别,得出“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的结论。在庄子看来,以人的感性和理性所能感知、推测的事物,都不可避免地带有主观性与相对性,生死、贵贱、大小、是非、善恶、美丑、荣辱、得失等,都是人们心中的成见,若从“道”的角度来看,此也是彼,彼也是此,没有确定的界限。因此所谓的美丑也是不存在的。此外,庄子提倡无为朴素的观念。《至乐篇》:“天无为以之清,地无为以之宁。故两无为相合,万物皆化生。”《知北游》:“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宇宙天地,自然万物都有自己的根本,并且自然万物各有其性,自然地存在和发展着,因此不要人为地扭曲,要循天之道,顺物之性,庄子欣赏这种自然的生命状态。

陈鼓应:“庄子在自己所创作的寓言中,塑造了许多残者的形象,来打破以貌取人的鄙见……表达他的“游于形骸之内”的主张,而否弃“索人于形骸之外的偏见。” [2]418庄子共塑造了11个形残德全的畸形人形象,仅《德充符》就集中了6个。郭象:“德充于内,物应于外,外内玄合,信若符命,而遗其形骸也。”[3]103德充符的“德”应与儒家一般的伦理意义上的“德”相区分,是和道家的“道”相对应的“德”。冯友兰《中国哲学史》:“天地万物所以生之总原理即名曰道”、“各物个体所以生之原理即名曰德”、“道者物之所共由,德者物之所自得而。”[4]279-282因此,这种“德”乃是任其自得,去伪趋真,纯朴自然的本性。

《德充符》中的王骀,形虽残兀,而心实虚忘,混同万物,冥一死生,以死生为寤寐,以形骸为逆旅,因此断足之于他来说就像“遗土”;郑国的申徒嘉虽外形丑陋,但与子贡的对比说明他早已达到忘形的境界;鲁国的叔山无趾虽惨遭刖足,犹有学心,反而认为孔子鄙陋不舍形残,无善救之心;卫国丑人哀骀它,乃“才全而德不形者”,“其内德充足,和光同尘,因此那些丈夫、妇人、国君自来亲附;闉跂支离无脤和瓮?大瘿分别得到卫灵公和齐桓公的喜爱,使得国君反以常人之貌为丑。庄子提出“德有所全而形有所忘”,即完全忘记形体等外在因素,追求内在生命的充实和圆满,这样才能体悟到天地的大美,才能真正使“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这六个“畸人”虽然相貌丑陋,但都内德充足,都是美的化身,因为他们领悟了最高的“道”,因循着天地万物的变化,“无功”、“无名”、“无己”。

此外,《人间世》中的支离疏令人印象深刻。“颐隐于脐,肩高于顶,会撮指天,五管在上,两髀为胁。”这样的描写恐怕只有庄子能想象出来,让人震惊这样的人究竟是怎样的存在,这样的极怪极丑,反而使其坐受赈济,安享天年。“支离”隐含形体不全的意思,“疏”隐含泯灭其智的意思。庄子旨在说明无用之为大用,“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也蕴含一种解脱形体,超脱物外的思想。

战国中期混乱的社会环境,个人贫困的生活使庄子成为平民知识分子的代表。庄子的理想人格,一方面集中于具有至高无上地位的神人、真人、至人,另一方面又集中于下层的普通人物,如庖丁,支离疏等,这些“畸人”无欲无求,精神上高度自由,他们被庄子推上了形而上的崇高地位。庄子能体会下层民众的悲苦,他有一颗悲悯心。胡文英《庄子独见》:“庄子眼极冷,心极热。眼冷,故是非不管;心热,故感慨万端……庄子最是深情。人皆知三闾之哀怨,而不知漆园之哀怨有甚于三闾也。盖三闾之哀怨在一国,而漆园之哀怨在天下;三闾之哀怨在在一时,而漆园之哀怨在万世。”[5]36最深的绝望、最深的批判,只是因为最深的热爱。动荡不安的社会里残疾人所受的苦难和歧视更是甚于常人,庄子关心他们的际遇,以此为原型塑造了一系列外表怪异内在完美的“畸人”形象,流露出一定人道主义关怀精神,也鲜明的表现出“道”超越形体局限的至高无限性。

丑到极处,便是美到极处。这些“畸人”坦然接受自己的存在,拥有积极乐观的人生态度,身体残疾却心境澄明,不以外表的美丑来残害自己的身体,而是充实圆满自己的内在。这样健康的价值观和审美观对现今社会仍有启示。

“畸人”之美,让我们看到庄子对传统价值体系和审美观的质疑和颠覆。他从“道”的层面认识美丑问题,打破了中国文化中美丑之间的不平等关系,提出评判美丑的新标准。他认为真正的美是超越世俗的“大美”。其次,他颠覆了世俗中的实用功利主义观念,提出“无用之用”这一概念。同时,也让我们看到了他对天地万物的包容胸怀和对生命的终极关怀。庄子美学史开阔的、包容的。《天下》篇:“常宽容于物,不削于人”,这种形而上的价值观,与庄子的包容性思维是一致的。庄子尊重万事万物的差异性,将“丑”看成顺其自然的东西,甚至将它视为“天地之大美”,以“道”来取消美丑之差异,以达到“万物与我为一”之境界。

当然,庄子绝不是为了丑而丑,而是以“丑”作为表达自己深刻思想的手段,其既能容丑,亦能爱美,二者辩证统一。李泽厚、刘纲纪在《中国美学史》:“庄子及其后学一再指出,美具有无限性,最高的美是囊括整个宇宙,无比广大的。对无限之美的追求,是庄子美学的又一重要特色。”[1]252

参考文献:

[1]李泽厚,刘纲纪.中国美学史[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4.

[2]胡道静.十家论庄[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

[3]郭象注,成玄英疏.庄子注疏[M].北京:中华书局,2011.

[4]冯友兰.中国哲学史[M].北京:中华书局,1961.

[5]胡文英.庄子独见[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

作者简介:王亚利(1992–),女,河南洛阳人,广西大学文学院2014级硕士研究生,中国古代文学先秦汉魏晋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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