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今的语文教学,有一种“少教”“短教”的倾向。各级各类的课堂教学比赛或示范展示,一般都规定执教者用一课时,完成通常需要几课时才能完成的一篇课文;同时,大量的一线教师为了应对“月考”“联考”,都要节省“教”的时间以使学生做大量的模拟练习。而这样的教学行为,往往还打着“长文短教”“少教多学”等旗号。
“少教多学”以减负增效,“长文短教”以求效率,自然都有一定的道理,但伴随其中的浮躁与功利,不能不引起我们的警惕。
一、警惕“常识”的缺失
片面强调“短教”“少教”,罔顾基本的教学常识,最明显的,是把“短教”“少教”理解为教师花“最少的时间”教学。
无论从教学内容本身特点还是学生学习的基本状况看,任何教学都要有一个“基本时间”。但在语文学科中,包括篇幅较长且学生理解有一定难度的鲁迅作品,如河南省优质课比赛篇目《藤野先生》、全国优质课比赛篇目《祝福》等,参赛老师均用一课时完成。然而,正如某位一等奖获得者自己说的那样,《藤野先生》这篇文章,学生自己读一遍至少要17分钟①,《祝福》则需要更多的时间②,只用一堂课进行“短教”,学生能够学到点什么呢?“短教”可能“没学”,语文课又陷入“上不上一个样”的窘境。
具体到一堂课内,教师用于“教”的时间也不一定越少越好,应视教学内容和学情灵活掌握。宣传洋思中学“每节课教师只讲4分钟”③显然只是一种“噱头”,连言说者自己也认为,“以‘每节课教师只讲4分钟为题的用意就是为了让洋思中学‘先学后教,当堂训练的教学模式引人注目,产生轰动效应”④,而当学习、推广洋思中学经验的不少学校,感兴趣地问蔡林森校长“你说一节课讲几分钟最好?”时, 蔡校长也认为“他们搞偏了,怎么能硬性规定每节课教师讲几分钟呢?”
其实,真正的“少教多学”之“少教”,并非局限于教学用时,更多地指向教学内容和课程建设。
捷克著名的教育家夸美纽斯在《大教学论》里说到:“找出一种教育方法,使教师因此可以少教,使学生多学;使学校因此可以少些喧嚣、厌恶和无益的劳苦,独具闲暇、快乐及坚实的进步。”其针对的问题是彼时彼地传授的多是一些无用的知识,扼杀了学生的天性,即倡导“少教”无用的知识。
而近年国内倡导“少教多学”,更多地是源于新加坡的课程改革实践。2004年8月22日,新加坡总理李显龙在国庆群众大会上发表演讲时对学校提出“我们得少教一点,让学生多学一点”的要求。不难看出,这里的“少教多学”是一种笼统的号召而非具体学科的专业策略,更非具体课堂操作的要求。事实上,新加坡因其总理的号召而实施的“少教多学”,首先是教育管理层面的“削减学校课程内容,给予学校和教师相对更多的空间来进行课程和教学设计,促进学校和教师把教学焦点转移到重视革新及创意思考、终身学习及群体合作精神的培养上来”,“减少书面作业,确保学校有足够的时间向学生灌输国民教育意识,教导咨询科技,引导学生进行创意思考”⑤等,而非简单地指向一堂课教师只能讲几分钟。
可见,“短教”和“少教”,都不能机械地套用,必须基于现实的教学常识。
二、警惕“假学”的横行
面对《祝福》这样的“长文”,在日常课堂上,虽然一般教师很少会只用一课时去完成教学。但是不可忽略的是,随着应试之风日盛,不少教师极力“短教”以省下时间来做大量的同步练、模拟题的情况越来越严重。笔者随教研部门对本市所有高中进行过多次观课、座谈等调研,发现不少学校包括一类生源的学校,对于课本上打星号的即期末联考不考的课文一律“短教”甚至“不教”;而为了每一次月考,总要花一两周时间做模拟练习和讲评,期末复习则一般安排一个月以上的时间。更有甚者,有的语文老师只给学生上学业水平考试规定的基本篇目。以浙江省为例,基本篇目只有32篇,其中10篇还只是篇幅很短的古诗。其实,一篇课文无论长短,都需要一个“基本时间”来保证学生学习的正常状态。担心“完不成教学任务”而“短教”,追求应试的“实惠”而做同步练,实际上是“假学”,更谈不上“多学”。
考察“少教”之后的所谓“多学”课堂,也存在着明显的“假学”现象。
一是常见的小组合作学习其实并没有开展实质性的“学”。合作学习的初衷是要通过小组内的几个成员分工合作,共同努力来完成有一定难度的学习任务。但是,有的学生只顾做自己的事,不懂合作甚至不愿合作,交流讨论时往往是各说各的。一部分同学代表小组发言,事先查阅了“参考资料”,虽然说得头头是道,其实是代替了原来教师所作的满堂灌⑥;而基础一般的学生或不会发现,或懒于思考,往往别人说什么他就说什么,大多没有参与真实的学习,只是坐在旁边听别人说、看别人做。
二是变味的导学案容易成为指向应试的模拟测试。许多“导学案”事实上是预习题、测试卷。学生围绕导学案的学习是课前“做习题”,课中交流“做题结果”,课后“再做习题”进行巩固,以及预习下一个“学案”上的习题。而“导学案”的内容往往又与教科书、同步练习册上的内容雷同,完成“导学案”后,往往还要做同步练习册以及其他教辅书上的内容,加上周考、月考之类,学生负担日益加重,却没有了真正的学习。
三、警惕“真教”的缺席
“短教”和“少教”违背常识,缺乏真学,其背后是缺乏“教”的应有担当。“真教”的缺席,使得学生即使有“多学”的时间和机会,也无法实现有效的学习以及学习能力的真正提升。
学生的学习,其本身包含两个方面,一是学懂相关的学科内容,二是在学懂学科内容的过程中提升自主学习、独立学习的综合能力。对于浅显的学科内容或基本方法,学生似乎可以靠自己的基础学懂,但是,对于一些有难度的知识或策略性知识,则需要教师的“真教”。“真教”则需要包括“基本时间”的保证,在特定情况下还需要“长教”和“多教”。
比如,用一课时教《祝福》,大都只能就“祥林嫂是怎么死的”等看似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话题组织“热烈”的讨论,但最终无非是要塞给学生一个标签式的论断:是封建礼教害死了祥林嫂。至于这篇小说的艺术魅力及其鉴赏方法,学生仍然非常隔膜。由于没有真教,学生的欣赏能力也没能有实质性的提高,比如,2008年语文高考浙江卷有这样一题:“鲁迅《祝福》中的‘我既是不可或缺的人物形象,又是主人公祥林嫂命运的见证,其重要性与本篇中的‘我相似。请赏析《乌米》中‘我的形象与作用。”许多学生要解答时不知如何下手,结果便不知所云。
“真教”《祝福》,不仅需要三、四课时的时间保证,更需要引领学生“发现”,在“发现”中培育“发现的目光”与见识。比如不只是比较中发现祥林嫂第二次来鲁家外貌有什么不同,以了解其再遭厄运后身心的变化,而且至少要提醒两点让学生“看见”。一是祥林嫂第二次来时,多带了些什么东西,说明什么——多了荸荠似的圆篮和小铺盖,这是她这个“光身”唯一的财产,暗示她是被赶出来的,而第一次是逃出来的;二是为什么两次来都扎着白头绳,背后的可能原因是什么——后一次似乎可以理解,而第一次既是逃出来打工,应该是要“隐藏”自己身份的;可见,扎着白头绳是祥林嫂的“自觉”行为,在她内心深处也有着对封建礼教的自觉维护。这样,引导学生从文本中发现,才能真正让学生回到课文细读,读熟课文,读透课文,读出能力。
即使应对高考,也需要“真教”,教师果真能够教给学生一些真实的应试能力,也不算是最差的教学。可惜,为了“短教”“少教”以留出更多的时间让学生做一张张的模拟练习,教师即使在试题讲评中也往往只是给学生一些几乎无用的“答题套路”之类的东西。2014年语文高考,上海卷有这么一题:“第①段画线句(它就像一块巨大的海绵将大地上所有的声音都吸了进去)运用了比喻的手法,形象而生动,请对此加以分析。 ”不少考生对此大惑不解,因为自己教师教的“赏析”题分析套路是“先指明方法,再分析作用”,可是此题题干中的“比喻”与“形象而生动”不是已经告知“答案”了,还怎么分析呢?
所以,无论所“教”为何,花时多少,要的都是“真教”。“真教”,就是符合教学常识和规律的教,“真教”,就是让学生真正学有所得的教。
参考文献
①高冉:《创新·探路·撷珍:从〈藤野先生〉的长文短教说起》,《语文教学通讯(B)》,2013年第7期。
②纪友根:《〈祝福〉的长文短教》,《中学语文·教研天地》,2013年第7期。
③王敏勤:《每节课教师只讲4分钟》,《中国教育报》,2001年9月5日第3版。
④蔡林森:《每节课教师讲几分钟岂能硬性规定》,《中国教育报》,2007年11月20日第7版。
⑤马庆荣,姚宏伟:《新加坡“少教多学"教育理念的启示》,《河北师范大学学报(教育科学版)》,2011年第12期。
⑥沈坤林:《警惕来自学生的“满堂灌”——以唐辉〈小狗包弟〉课堂实录为例》,《教育科学论坛》,2012年第3期。
[作者通联:浙江桐乡市第一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