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长石油的化工自救

闫笑炜

随着油价的暴跌，国内第四大石油公司延长石油的主营业务一蹶不振。而占据其业务收入近15%的化工板块也走到了向下的拐点，一场艰难的自救正在其内部展开。

5月初，新任延长石油集团董事长贺久长的一个重要目的地是陕西定边。这里是陕西四大能源化工基地之一，也是延长石油化工板块的重要生产基地，。

为陕西贡献近30%税收的延长石油，一直扮演着陕西化工产业“救星”的角色。然而，随着油价的暴跌，被誉为“第四桶油”的延长石油在2015年业绩却泯然众人。

陕西当地优异的资源禀赋，使能源化工板块成为延长石油独具特色的业务领域。然而随着市场的冷热变化，昔日风光无限的化工产业走到了拐点。

为安抚旗下上市公司的投资者，同时挽救陕北数万人就业问题，延长石油内部也在进行着一系列的艰难重组。对于新任董事长贺长久来说，显然不会让这一关乎数万人就业的陕西明星产业就此倒下，但如何自救，也是其任期内的一个关键挑战。

停滞的项目

定边是位于陕宁交界的一座小县城，因曾作为陕甘宁革命根据地而闻名。这里盛产原煤、芒硝等化工原材料。由于地处煤化工富集区，因而成为成品油、煤炭消费高需求、高产量地区。

延长石油的能源化工基地坐落于此，早在10年前，这里就成为了延长石油180万吨甲醇、150万吨渣油裂解项目的生产基地。2010年，延长石油集团决定投资150多亿元，再将一批化工项目落户靖边（毗邻定边）能源化工产业园区。这批项目包含以氧化镁、氯化镁、氯酸钠为主的盐化工系列产品，以及以芒硝、元明粉、硫化碱为主的硝化工系列产品。如果一切如愿，这些项目可实现年销售收入150亿元～180亿元，上缴税费15亿元左右。

在延长石油的发展路径中，油化并举是长久以来的口号，化工产业是其石油主业板块之外，颇具规模的另一产业。陕西省国资委甚至想以延长石油为依托，创造出明星企业，并将陕西打造成化工大省。

然而，令决策者未曾想到的是，这一系列的梦想随着化工市场的起伏而几近破灭。

2015年，延长石油对外公开财报，由于油价下滑，延长石油营收同比下降45.79亿元，而开采成本则同比增加40.59亿元，一反一正导致前三季由去年同期盈利63.35亿元转为亏损5.35亿元，而归属母公司所有者的净利润则亏损29.56亿元。

与之呼应的是化工板块的惨淡业绩。目前，延长石油化工板块有两大上市公司，其一是起源于兴平化肥厂，以有机复合肥、炸药原料硝酸铵为主业的上市公司兴化股份，另外则是以能源化工工程建设为主的延长化建。但依据两大上市公司对外披露数据，2014年，由于硝酸铵领域的极度过剩，兴化集团2014年亏损1.5亿元，2015年下半年停牌进行重组；此外，以石油化工项目建设为主的延长化建，由于工作量萎缩，2015年收入38亿元，比2014年降低26.52%。

年报公布后，恐慌在整个集团传播开来，最终蔓延到陕北地区。由于一些项目资金链突然断裂，定边地区原定2014年建成投产的盐化工项目，至今为止仍未动工。其投入使用不到两年的厂房，如今也鲜有工人的身影，其中部分厂房设备已被埋在了沙尘当中，场景十分凄凉。

利润几乎腰斩之时，市场已难掩非议，为安抚旗下投资者，延长石油连番祭出断腕举措——管理层薪酬拦腰斩断，普通员工取消奖金。其中，兴化集团于2015年中旬开始了为期半年的重组，而陕北地区的盐化工产业也被迫停产，以缩减支出。

这种痛楚或许只有延长石油内部人知道。于2010年加入延长石油的张三（化名），由于技术娴熟，深受领导提拔，三十多岁已成为项目总技术负责人，拥有令人仰慕的前景。但从2015年起，由于项目搁置，张三的薪资被腰斩，生活难以为继。

张三的情况只是延长定边化工园区一个普通员工的写照，在过去几年，这些能源化工园区是当地不少化工专业大学生毕业后的憧憬，不少人因此在当地安家落户，有些人刚刚成为父亲，他们身上背负着巨额房贷。而项目的停工，使如何生存成为了摆在这些员工面前的首要考验。

不断拖延的工期，也拖累了依托能源化工生存的大大小小民营供应商。一位不愿具名的供应商告诉《能源》记者：“从2014年起，延长就陆陆续续的收到一些法院传票，很多商家把设备装好了，突然就没人提货了，有些项目延长把钱付了，突然没人提货了，按理说晚提货1天，会有3%滞纳金，但现在都过去了1年，也没人管了。什么样的都有，项目前景未卜，延长石油也没有心思去管这些。”

充满争议的扩张

在多数人眼里，延长化工项目的发展困境源于前几年的盲目扩张。早在10年前，陕西省进入了一段资源开采大跃进时期，由于盐化工、煤化工原材料富集地恰好位于陕西、宁夏、内蒙三省交界之处，成为三省垂涎之地，围绕资源的争夺十分激烈。而内蒙资源开发倾向本地企业，资源的争夺更多集中在陕西和宁夏。

回顾那段历史，一位化工领域专家感言：“陕西、内蒙、宁夏三省，谁抓住了这些地区，就决定了它在未来三十年的发展。”

在这期间，陕西省化学工业产业规模快速壮大。陕西省工信厅的数据显示：“十二五期间，化工产业年均增长26.3%，2015年化学工业占全省工业产值1200亿元，特别是煤制烯烃领域排行全国居首，共拥有4个大型煤制烯烃项目，总产能达到310万吨。”

然而，作为陕西省管企业，延长的投资体制有其天花板，将所有决策失误推向某位管理者难免有失偏颇。“延长石油设立本质就是中央对革命老区的关照，以石油带动地方经济。在经济不好的形势下，拯救陕西经济的重任自然落在延长石油身上。当时陕西省希望成为能源化工大省，但当地的化工产业过于分散，于是希望一家企业可以将陕西当地化工产业串联起来，打造一个大化工产业。譬如，延长石油2008年收购的硝酸铵龙头老大兴化集团。”一位石油产业从业者告诉《能源》记者。

对于兴化集团来说，这次收购无疑令人振奋，一方面，地方国企从此打上了世界500强的烙印。但更关键的是，延长石油于向兴化集团输血式的收购，还挽救了濒临破产，负债率畸高的兴化集团。陕西省政府借助兴化股份作为资本运作的平台，加快延长石油发展的战略规划，使得兴化股份最终使得后者A股上市。

直到现在，收购兴化集团还能引起延长石油内部的一些争议。卓创资讯一位分析师称，早在2002年，硝酸铵就已经是过剩产品，兴化集团于2006年前后出现亏损，到2008年，已经资不抵债，工人发不起工资。延长石油收购兴化集团后，情况出现短暂的好转，但在2013年到2015年间，情形急转直下，三年亏损近10亿。

“既然延长是母公司，想要兴化股份盈利分红，那必须要把它前期亏损的窟窿填上后才有可能给股东分红，亏损的资金由延长出资缴付，对于国资委来说，还有另一种考量，安置就业比什么都要紧。”一位接近兴化集团的业内人士表示。

当然，在油价稳定时期，这种决策的确挽救了一些亏损产业，间接起到了保障就业的作用。然而，伴随着石油产业的冷热变化，延长迎来了历史上业绩最糟糕的一年。主营业务暴跌，一系列恶果向上下游蔓延，波及了化工板块，主体营业额急剧下滑。

“不吃不喝不干活，每月养延长石油的员工就是上亿的支出。活还得照样干，不过，现在不能指望母公司的输血，只能依靠他们自救了。”一位不愿具名的业内人士表示。

化工板块的自救

5月初，第十四次陕北高端能源化工基地建设座谈会在延安市召开，集团公司董事长贺久长出席会议。尽管会议在一个刻意布置的低调场所进行，但是作为新任不久的董事长贺久长仍然难以回避属下期待与焦虑的目光。如何带领团队突围，成为他就职以来，面临的首要难题与挑战。

与前任董事长沈浩的时机不同。沈浩就职期间，化工产业高歌猛进，油价也居于高位。然而，新老交替，在动荡的人事下变革下，化工产业的内外形式也悄然发生着改变。

根据刚刚发布的陕西省统计局发布报告，2016年，陕西一季工业状况急剧下滑，工业亏损企业1415户，同比下降1.4%，亏损面26.4%。亏损企业亏损额84.8亿元，增长0.4%，其中化学原料和化学制品制造业亏损额6.7亿元。其中，亏损过亿的十家企业中，中石油长庆油田居首，其次则是延长石油（集团）有限责任公司、延长油田股份公司。

延长石油当时收购化工企业时的行情与现在已相差甚远，因此在当前化工过剩的行情下，如何挽救当地经济，集中发展优势资源已是当务之急。此外，这也是因为自2014年国际油价急速“跳水”以来，煤化工、石化领域投资热情巨减导致的。

对于陕西的化工产业来说，它们离不开延长石油的身影。而对于延长石油来说，低迷的油价对主业造成重创，也需要依托化工产业突围。自救才是权宜之计。

由于硝酸铵价格跌幅超过40%，为挽救业绩快速恶化的困局，兴化集团通过资产置换的形式将其剥离，其股东也由母公司延长石油代持。重组后的兴化集团业将主营LNG业务，成为延长天然气的销售公司。”接近延长石油的一位业内人士告诉《能源》记者。

令延长石油颇为自豪的是，一些具有相当科技含量的化工产品依然被保留。“譬如生产火箭燃料的液态氢技术。这些高端产品仍然走在了国内前沿。”陕西化工设计院一位专家告诉《能源》记者。

但液态氢的需求量极为有限，尚不能满足庞大的化工板块转型需求，因此，另一措施就是精简化工产业。

伴随竞争日益激烈，门槛不断降低的化工领域，延长石油将对化工领域的资源分配进行调整，同时寻找新的增长点和合作伙伴。譬如被延长内部普遍看好的聚苯硫醚被认为将其拉出经营沼泽的最重要决策之一。

一位化工行业从业者表示。“延长石油的能源化工产业虽然起步晚，但如果基于陕西当地天然的资源禀赋，其产业链已颇具完备、做大做强化工产业也是很有可能的。化工产业相比能源业务更加开放，相对石油产业，转型起来比较容易，但是不能像以前一样疯狂扩张了，现在应该有选择性的发展一些更具科技实力的产品。”

延长化工设计院一位专家则表示：“只要是有先进技术的民企，延长石油都可以和他们合作。现在延长石油处于困难的时期，引进技术应该是好机会，不过也要讲究策略，尽量降低成本。这对于延长石油来说，也并不是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