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远山拉成近山

2016-05-14 16:11诗白
群文天地 2016年6期
关键词:新探青海学者

诗白

袖筒里筒的是千里眼,远山哈拉成个近山;

阿哥是孔雀虚空里旋,尕妹是才开的牡丹。

虽然到目前我仍然不能以真正的“花儿人”自居,但对“花儿”的喜爱,对“花儿”当下的生存状态以及对“花儿”主人的关注与思考,是我长久以来难以释怀的心结。听“花儿”、说“花儿”、阅读关于“花儿”的书籍、文章无疑是作为一个准“花儿人”最乐意保持的生活状态。在诸多“花儿”书籍中,《青海“花儿”传承新探·理论篇》(以下简称《新探》)是一部以全新的编写思路和编排结构完成的理论书籍。读完《新探》,急切地想谈谈对这部新作带给我的触动和感受,稍加思索,“花儿”名段“袖筒里筒的千里眼”跳出脑际,于是我就用“把远山拉成近山”这样一句“花儿”歌词,并不怎么中肯地表达我对《新探》的看法。

首先让人欣喜的是我们真切地感受到当下“花儿”人的自信。就我看来,《新探》中表现出来的自信有两个方面:其一,编者的自信。在“花儿”这种代表人类文化遗产的民间艺术的传播地区,青海也许没有太大的经济优势、文化优势(甘肃当初以“甘肃“花儿””的名义申报世界“非遗”项目似乎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甚至没有广阔的地域优势(青海的“花儿”传唱地区主要集中在日月山以东的河湟农业区),然而编者以自身的学术眼光,立足于有史料记载的“花儿”发展脉络,对“花儿”曲令、歌手、代表性“花儿”会、“花儿”的城镇化发展等“花儿”要素的宏观洞察,以时不我待的紧迫感和责任感、放眼国内外的学术视野、从多维视角条分缕析的理论驾驭,表现出青海“花儿”的自信,表现出青海“花儿”人的自信。其二,纳入书中的广大学者的自信。书中出现的以往前贤多是“花儿”研究领域的拓荒者,他们的开创业绩自不待言。当前活跃于“花坛”的老中青学者,不论从什么学科入手,不论从哪个视角切入,都标新立异,言之凿凿,掷地有声,以见他人之所未见、言他人之所未言的观点和缜密的论述,显示出满满的自信,这些成果自然也为学界同道所深以为然。

《新探》通过对尽可能全面的材料占有和尽可能科学合理的结构体系,经纬交织地梳理了“花儿”传承保护的种种真知灼见,最大程度地呈现有关“花儿”传承保护的丰富多彩的研究成果,实现了时间跨度、空间跨度、学术跨度三个重要跨度,就像一架由多面透镜组成的“千里眼”,“把远山拉成近山”——把遥远的、模糊的、未来的、跨学科的种种有助于“花儿”传承保护的理论精华转化为切近的、明晰的、当下的、为我所用的现实言说。

对“花儿”的关注和研究,始于二十世纪初期。《新探》追根溯源,从早期的顾颉刚、张亚雄等著名学者开篇,对“花儿”研究的过去予以陈述回顾。对于二十世纪中后期的柯扬、刘凯、朱刚、魏泉鸣、汪鸿明、赵存禄、赵宗福、郭正清等,世纪之交涌现出的“花坛”新秀张君仁、闫国芳、杨生顺、刘大伟等,从“花儿”研究最根本的概念阐释着手梳理,从时间上跨越了一个多世纪,涵盖了关于“花儿”的“前世今生”,值得肯定的是书中对“花儿”产生地域的史前文化马家窑文化、半山文化、马场文化和农耕文化、游牧文化等广阔文化背景的展示,非常有利于对“花儿”文化特质、演唱风格和将来发展方向的历时性纵向领略;对于“花儿”核心传唱地域、也是学界长期争论的“河湟”称谓追溯到《后汉书》《旧唐书》等历史著作和地方志《洮州厅志》《甘青宁史略》的记述。所谓正本清源,《新探》正是从源头上理清了河湟地区传唱花儿的历史文化背景。

尽管未来的学者和研究成果固然无法见到(当然也不可能见到),但《新探》中不少学者通过对当下现状的考察和理论推测,对“花儿”未来的发展给予了较为深入的思考。对于“花儿”集会性演唱总结出传统“花儿”会与当下“花儿”进城中茶园“花儿”、广场“花儿”的区别:由山林走向广场,由分散走向集中,由多元走向单一,由传统走向现代,由宏大走向狭隘,由娱乐走向功利;并在此总结提炼的基础上,制定措施,为“花儿”演唱的未来施诊把脉,在保护传统“花儿”会(典型的如青海的“五朵金花”)文化生态的同时,积极扶持城镇广场“花儿”会、“花儿”茶园,打造卫星“花儿”会等能够吸纳群众参与的演唱集会。一些学者指出:为展示“花儿”文化成果、纪念著名“花儿”人,应该打造“花儿”城,建立“花儿”博物馆;应当搭建多种多样的“花儿”文化展示平台。当今和可以展望的未来社会,网络已越来越密切地渗透到生活的各个领域,“花儿”的生存发展自然不会例外,书中列举了不少学者关于开辟“花儿”网站、开发网络课程、加大“花儿”的数字化保护等前瞻性思考,不仅是对“花儿”文化的理论探索,而且对“花儿”未来的发展趋向具有很强的指导意义。这种“瞻前顾后”的较大幅度的时间跨越,在我看来是《新探》的第一个看点。

《新探》呈现给读者的第二个看点是空间跨越。在《新探》中,我们不仅看到了许许多多曾经和现在活跃于“花坛”的青海学者,也看到了活跃于邻近省区甘肃、新疆、宁夏的许多面孔,而且看到了杨曼、徐立真等台湾、国外学者。尽管由于编辑出版《新探》的项目归属原因,书名定为“青海”,但编辑人员并没有将编辑视野拘囿与青海一地,而是用广阔的视野极为开放地包容了国内外“花儿”学者。这种视野的意义不仅仅是罗列一些人名,而是尽可能全面地站在全国乃至世界的宽广度来看待“花儿”研究。柯扬、汪鸿明、郭正清等都是研究“花儿”的大家,他们的理论高度、探究视野、学科视角以及他们在成果中所使用的学科理论(如口头程式理论、表演理论)等,都给读者展示了打开眼界看世界的必要和可贵。

《新探》最为抢眼的看点在于实现了一种学术跨越。其中之一是学者群体的跨越。书中不仅回溯了“花儿”学奠基人张亚雄、牙含章,较大篇幅地介绍了当代著名“花儿”学者如魏泉鸣、赵宗福、滕晓天、武宇林等,也将很多近几年来崭露头角的年轻“花儿”人(如杨生顺、吴彦博、祁海宏、杨琪昌、马清华、马桂花、云丹拉姆等)及其成果展示于读者。形成了较大时段的老中青学者的承继链条。况且这些学者的着眼高度、研究程度各有千秋,从而使《新探》显得丰满而有层次感。同时也体现了编者主动发现青年“花儿”学者、有意培植青年“花儿”人成长的胸怀和良苦用心。

学术跨越的表现之二是对成果载体的跨越。以往的阅读经验是此类理论书籍基本着眼于“花儿”流传地域的一些学术期刊、会议论文以及专门论著,《新探》正表现出了“千里眼”的功能和特点。对《民俗研究》《民间文学论坛》《西北民族研究》《青海民族研究》等在国内外有影响学术期刊的关注,对闫国芳、魏烨、戚晓萍等硕博士论文的提炼或节录引用,是大可为《新探》点赞的亮点。这既表明了编者对“花儿”研究理论成果能够达到的层次的注重,也表明“花儿”研究目前已经能够达到的层次和在众多学科中的被关注程度。值得让所有“花儿”人欣喜的是“花儿”研究的层次和在众多学科所受到的关注程度已经“跨入前沿”或“登上巅峰”。

学术跨越的表现之三、也是全书最为耀眼的特点是对学科和文化领域的跨越。尽管一千个学者会有一千个研究视角和切入点,但类似《新探》这样的理论汇编往往会落入历史、语言文学、音乐的窠臼,《新探》虽然也因需要从历史、语言文学、音乐等学科视角对“花儿”的“我是谁”、“从哪里来”、“往哪里去”等重要命题及其方言特色、节奏韵律、演唱技法等问题予以重视,但更多地从文化学、人类学、民俗学、生态学、社会学等学科视角着眼当下的“花儿”研究,从更加宏阔的视域和更加深入的层面,探究“花儿”作为人类文化现象,它与当下人们的生产生活、与自然环境和文化生态、由它带来的种种社会问题及其解决方式等等许多学科视角为读者打开了全新的理论视野。尤其值得突出一提的是,“花儿”与昆仑文化、“花儿”与河湟史前文化、“花儿”与藏羌文化、“花儿”与女性文化、“花儿”与生殖文化、“花儿”与宗教文化等论述,大多是首次或新近与读者见面展开交流的,令人耳目一新。诸多跨越学科、跨越文化领域的研究成果,将““花儿”园地”耕耘得多元而多彩,广袤而厚实。又如将“花儿”方言与《红楼梦》《金瓶梅》等古典名著中金陵方言进行比较研究,别开生面,为“花儿”研究又打开一扇窗户,同时与河湟汉族的南京族源说互为佐证。

《新探》同样不缺少批判性。如对处于不同的立场和视角、众说纷纭的“花儿”进校园说给予理性的思考和合理的课程定位:

“花儿”完全有理由、有资格成为各级各类学校的特色课程、地方课程或校本课程。根据各级学校设置课程的不同目标和需求,在基础教育阶段,可以尝试将“花儿”作为民间音乐(文学)地方音乐(文学)欣赏课程,作为地方文化常识课程;但也要防止将“花儿”开设成必修科目或考试科目,切不可因为开设“花儿”课程增加学生课业负担。在高等教育阶段,开设为公共艺术选修课,满足不同学生的不同学习需求;在文学专业、音乐专业开设为专业选修课,拓展民间文学、民间音乐领域;为硕博士研究生开设为专业研究性课程,从多学科视角指导学生进行“花儿”研究。

看了这些文字之后,我却不能不落入俗套地“蛋里挑骨”。以我愚见,《新探》的缺憾或曰美中不足如次:书名虽曰“传承”,然《新探》几乎涉及到“花儿”研究的方方面面,于是就有了面广而点不突出之嫌,本应浓墨重彩之处似乎没能得到足够渲染。多种文化侧面的探讨仅限于“花儿”歌词研究,如“花儿”与民俗文化、“花儿”与宗教文化,这些领域的研究固然有待深入,但若从“花儿”会的起源、“花儿”主人的生活背景、“花儿”演(对)唱与生产生活等人类学、民俗学、社会学角度切入,可能会更加接近问题的本质。“花儿”歌词有别于纪实文学,更不是实录或史志文献,起兴句主要以押韵和符合节拍韵律为要求和标准,“花儿”的主人(包括串把式之类的编创者)大多为文盲半文盲,他们的表述并不具备作为佐证的科学性和可信度,我比较顽固地认为,不太合适把“花儿”歌词当成史料或地方志文献资料。这也为探索新的研究理路提供了启迪,当然,《新探》中薪火相传的众多学者和编者已经从“本没有路”走出了无数条“花儿之路”,但愿更多的“花儿”人从《新探》受益,《新探》为越来越多的“花儿”后来人提供借鉴,点燃“花儿”人的思想火花。时近端阳,河湟地区的许多山林峡口又该人头攒动、“花”团锦簇了,那些摇头晃脑、弯腰耸肩的民间歌手又该或撕心裂肺或刻骨缠绵或戏谑调侃地吐露着他们的心声,有声无声地呼唤着心中不舍的“连手”,于是我想,我们非常有必要把自己化成“花儿”生长繁荣的细雨和风!

(作者系青海师大副教授,青海省“花儿”研究会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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