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唐宋传奇婚恋题材的大团圆结局

2016-05-14 21:08陈晴
牡丹 2016年8期
关键词:李娃大团圆荥阳

陈晴

唐宋传奇的婚恋题材是唐宋传奇的一大亮点,在婚恋题材中大团圆结局所占的比重较少。本文重点对大团圆结局的形成进行分析,主要从封建社会的社会状况及受众心理入手阐明产生大团圆结局与作品本身的“主流化”有关。

自古以来,爱情和婚姻都是文学作品永恒的主题。在唐宋传奇中,这一现象也不例外,唐传奇中的爱情婚姻剧艺术成就最高也最为精彩动人。唐宋传奇作家以他们敏锐的眼光将以前小说中很少涉及到的现实爱情生活作为他们笔下的重要题材,并在艺术和思想上取得了巨大成就。

程国赋评注的《唐宋传奇》,载唐宋传奇51篇,其中23篇为婚恋题材,汪辟疆的《唐人小说》和鲁迅的《唐宋传奇集》中摘录最多的也是婚恋题材,这表明婚恋题材在唐宋传奇中占有重要地位。而在婚恋题材中,大部分以悲剧结局为主,但仍有少数是大团圆的结局。

本文主要选取两个比较具有代表性的大团圆例子来阐明产生大团圆结局与作品本身的“主流化”有关,这两个例子分别是《李娃传》与《离魂记》。《李娃传》出自《太平广记》。故事内容写荥阳生赴京赶考,与名妓李娃相恋,却因其所带资产耗尽而被鸨母设计逐出,流浪街头,沦为乞丐。李娃遇见荥阳生的窘境,万分自责,对其精心照料。荥阳生修养后发奋读书,功成名就、官居高职,李娃被册封为汧国夫人。《离魂记》写张倩娘与表兄王宙从小相爱,但二人成年后,倩娘却被另许他人。王宙伤心托故赴长安,倩娘却于半夜与他一起出走蜀地,同居五年,生有二子。后倩娘思念父母,与王宙回家探望。王宙始知倩娘一直卧病在家,出奔的是倩娘的离魂。

一、大团圆结局与封建社会制度

从大团圆结局的形成看,我们不免会联想到唐时的社会制度,一个作品的产生往往与一个时代的社会背景分不开。但随着对文本的仔细研读后,发现大团圆结局的形成,不纯粹是表层所感受到的对社会制度的反抗意识作祟,更多的则是作品本身价值定位的主流化所造成的。

在唐代描写爱情的传奇作品中,像《李娃传》这样以大团圆喜剧形式为结局的作品是很少的,《莺莺传》《霍小玉传》《任氏传》等都是以悲剧的形式结束。区别于唐时社会风气的开放,唐朝婚律制度中对婚姻关系的成立存在着许多严格的限制,如《唐律·户婚律》中规定:“诸杂户不得与良人为婚”,“人各有偶,色类须同,良贱既殊,何以配合”,“轻者不许以妓为妻,重者不许以妓为妾”。除了法律的限制外,正如陈寅恪解析唐小说时指出的,在唐代社会,“凡婚而不娶名家女,与仕而不由清望官,俱为社会所不齿”。这表明唐朝在婚姻条件上还重视门第,“唐初婚姻犹重门第。南北朝时之望族,太原王、范阳卢、荥阳郑、清河、博陵二崔、陇西、赵郡二李,这时仍称望族,不与卑姓为婚”。当时士人皆以迎娶名门女为荣,如《霍小玉传》里的李益为迎娶范阳卢氏而舍弃霍小玉,由此我们可以知道唐时门第观念的根深蒂固。程国赋先生指出:“唐五代小说尤其是婚恋题材的作品,不少以悲剧为结局,导致这种结局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门第观念的存在,小说中不幸的男女主人公也成为门阀制度的牺牲品”。然而,《李娃传》的结局却让一个妓女嫁于五大姓氏之一的荥阳郑氏,且最终结果是“娃封汧国夫人,有四子,皆为大官,其卑者犹为太原尹。弟兄姻媾皆甲门,内外隆盛,莫之与京”,这于时不符。若从浅层看,我们不免会进基于一个惯性思维,即作者竭力营造这样的大团圆结局,是有意为之,以虚幻的、理想化的结局,区别于一般的士大夫与妓女的恋爱悲剧,隐晦的表现了唐朝社会封建门第观念对纯真爱情的摧毁,隐藏作者对这种门阀制度的嘲讽。

但若继续探究大团圆结局出现的原因,不难发现《李娃传》出现与《霍小玉传》不同的命运是必然。在《李娃传》的结尾,尽管郑生苦苦挽留,李娃仍执意要离开,荥阳生最终也只得默许了她的决定,二人的分离似乎已不可避免。但就在此时,荥阳公的出现扭转了悲剧的局面,闻知李娃的事迹后,他为之“大奇”,亲自前去挽留李娃,并在他的主持下为二人完婚,并且还为封建社会所认可。小说末尾评价:“倡荡之姬,节行如是,虽古先烈女,不能逾也”。表面上看,妓女与名门望族通婚,甚至得到诰封,似乎有一点“反抗”的意味。但是,仔细分析可以发现,所谓的“反抗”却十分微弱。《李娃传》之所以能跳脱悲剧形式,关键在于李娃的助学成功,李娃的“节行”符合社会伦理的期待,堪称那些合于封建的女性榜样,这样的行为与士族的政治利益保持一致。无形之中,女性成为规则的自觉遵从者。作者在对李娃形象的塑造中,已使之脱离了“妓女”原本的属性,反而向“守德”的“节妇”发展,从而达到宣扬男权社会中“妇人之道”的目的,故而能以喜剧收场。

同样,《离魂记》中的倩娘和王宙在私奔逃离封建约束之后,经常处在情感的煎熬困惑中:“其妻常思父母,涕泣言曰:‘吾曩日不能相负,弃大义而来奔君。向今五年,恩慈间阻。覆载之下,胡颜独存也?宙哀之,曰‘将归,无苦。遂俱归衡州”。这样的举动使作品在无形之中向着“主流”靠近,且在得到封建许可后,他们的生活轨迹严格遵守着当时的主流价值观。这只能说明大团圆的形成离不开世俗的认可,即“封建礼教”的约束。《离魂记》里叛逆的歧路终在现实的磨砺中消失在“礼教”的大道上,感情与礼教无奈地融合在一起。

在这些传奇中,男女主角最后被封建礼教所认可,同时他们也由封建制度的叛逆者变成了封建礼制的模范,最终作品完全与主流价值观相融合。大团圆的结局只能是表面形式的成功。从深层的真实感情角度看来,这是一场精神屈服和惨败的悲剧,胜利者属于封建传统文化的有序性系统。

二、大团圆结局与受众心理

除了封建社会制度对“大团圆”结局的影响外,唐宋传奇作为市井小说,其创作讲求符合受众心理,故而平民成了权威的评论家,他们的审美趣味也必将会是文学创作的标准。“大团圆”不仅是文人满足自我内心愿望的需要,也是市民审美趣味的取向和需求。“大团圆”因此成为小说创作的大势所趋,作为一种共同的心理愿望而存在。在封建社会的维持或守成阶段,处于社会底层的民众,在经历封建社会各个方面的压迫等不公平对待后,市井小说使他们能在精神层面上逃脱捆绑在身上的封建束缚,为迎合市民的普遍心理,唐宋传奇的作者会将市民的审美需求及内心需要融入创作,满足替代性或补偿性心理,从而迎合审美主体情感与生活体验,使审美主体在欣赏过程中更好地宣泄自己的情感,在欣赏客体中获得内心的平衡和满足。

在《李娃传》里,李娃作为一个妓女而最终成为汧国夫人,《离魂记》中的离魂也借助于外界超自然力而达到。在唐宋传奇里,婚恋题材虽然悲剧结局占多数,但其中不乏类似于李娃传这样的大团圆结局。在构造这样的结局时,虽然每个作家的方法、价值追求不同,但文章却都寄托着民众对封建礼教门第制度的不满,以及改变阶级不同导致的悲惨恋爱结局的希求。作者在描述历史、刻画人物时就会大肆渲染、极度夸张,通过想象“离魂”“升仙”等手段来达到圆满的结局。例如,《华州参军》《李章武》中的女性角色,即使身死,魂灵也与爱人共同生活。《崔护》则以“起死回生”来达到圆满结局。在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的有机结合中,民众在虚拟世界中实现自己的“非分之想”,以取得心理的平衡感,实现自我安慰。而这“安慰”却又何尝不彰显对民众的麻痹呢!

(长春理工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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