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足者女儿替父还情

叶辉

一 媳妇入了别人怀

乡村的夜真静呀，偶尔从柞树林和河畔边传出几只夜莺和刚刚从冻土下钻出来的蛙们发出来的懒洋洋的鸣叫。月亮升起来了，远远望去，像一个硕大的金盘，刚刚从海中钻出来，而白茫茫的夜色，就像那茫茫的海。

从董迎波的蟹池出来，杨青骑着自行车慢悠悠走在乡村的土路上，贪婪地呼吸着春夜里清新的空气。夜色真美，满天的星斗像镶嵌在剔透的天幕上闪闪发光的蓝宝石，与城里的夜色比起来，还是乡村的美。在城里打了几年工，城市留给杨青印象最不好的就是天空，一年四季总是灰蒙蒙的，像罩着层雾，人们出行，大都戴着口罩。杨青想，城里人真讲究，大白天出门，还戴着口罩。后来，杨青知道，那不是雾，是霾，是空气中因悬浮着大量的烟尘等微粒而形成的混浊现象，有毒。城里人戴口罩，是在防霾。杨青想，还是在乡下好，最起码不用戴口罩，因为乡下的空气是干净的。

他和徐桂敏打工所在的隔壁是个厂子，就常年飘着一种刺鼻的气味，而阴霾天气，几乎天天笼罩在城市的上空。可徐桂敏和他就在那个环境里生活了整整八个月。这八个月中，徐桂敏为他生下儿子海博。谢天谢地，海博没畸形。如果不是因为过年老板没给他们发工钱，他们可能还要在那儿打拼一段时间。

结婚不久，徐桂敏就说，树挪死，人挪活，咱们也进城找活干，总比窝在山沟强。我跟你，不图别的，就图一张脸。

杨青和徐桂敏是在乡里文化站组织的一次演出中邂逅的。那一年的秋末冬初，每个村推荐几名品学兼优的青年去文化站参加培训。杨青会吹唢呐，徐桂敏歌儿唱得好，所以二人被推荐参加学习。当年，徐桂敏是他的初中同学，坐在他的前桌。在杨青的印象里，徐桂敏没有不会唱的歌。刚去文化站的第一天，所有的人都被徐桂敏的歌声镇住了。一曲《梦醉西楼》，比陈瑞唱得还缠绵还动容。杨青忘了拍巴掌，他被徐桂敏的歌声迷住了。

杨青没想到，徐桂敏会成为他媳妇。那时，他的初中同学、镇长的儿子王兵有事没事就到文化站来，和文化站胖站长丁大肚子低声耳语。王兵长着一张比纸还白的刀条脸，身材长得像线瓜，和长得像尊弥勒佛的丁大肚子在一起，常引来大伙窃笑的目光。不过，王兵只来了几次就不来了，后来，有不少人看到徐桂敏坐在了王兵的摩托车上。有一次，杨青就看到徐桂敏坐在王兵的摩托车后边，一边搂着王兵的腰，一边唱着那曲《青藏高原》。王兵的摩托车荡起一阵烟尘，杨青甚至还闻到了徐桂敏身上的香水味，看到了徐桂敏看他那得意的眼神。杨青叹息一声，还是镇长的儿子好哇，到文化站没来几趟，就把到这儿参加培训最漂亮的姑娘搞到手了。好在培训没几天，杨青就回家老老实实在山地上给沙果树剪枝，很快就把徐桂敏忘了。

沙果熟了，杨青就用自行车驮着沙果到几十里外的县城叫卖。时值中午，杨青被晒得头顶冒油，正想找个树荫凉快一下，一只手伸进了筐里，给我约几斤。杨青抬头，一双漂亮的眼睛透着笑意，在看他呢！杨青就笑，这么巧。徐桂敏指着一个大铁门说，我姑妈住在这儿。此时的徐桂敏，上身穿件白衬衫，下身穿一条绿色的裙子，使得身材更加修长窈窕;她梳一个长长的马尾，剪着齐眉的刘海儿，使她本就漂亮的脸上多了一些清纯和俏皮。杨青看呆了，徐桂敏说想啥呢，约沙果呀，杨青这才回过神来，给徐桂敏挑了一秤盘上好的沙果。徐桂敏要给钱，杨青说啥也不要。徐桂敏说，那我就不客气了。杨青想问她和王兵处得咋样了，话到舌尖儿，又咽了回去。徐桂敏却瞅着他问，有对象没？杨青说没呢。在徐桂敏咯咯的笑声中，杨青推车走向下一条街。

就在杨青将这件事淡忘的时候，王素艳找他来了。王素艳是他们那个班的班长，因为家里条件差，放弃了读高中的机会，嫁给了开修理铺的金大龙。王素艳说，老同学，想给你介绍个对象，不知你同不同意。杨青说我家的条件这么差，谁肯嫁给我呢？王素艳说，要有人看上了你，一分钱彩礼也不要，上赶着嫁给你，你乐意不？杨青就低头红脸，哪有这样的好事？王素艳这才说，还记得咱班上的徐桂敏不？杨青说，她不是跟王兵处对象了吗？王素艳说，是有那么一段儿，早分手了。杨青说，王兵他爸不是镇长吗？王素艳就笑，他爸是镇长，他又不是镇长。别寻思那么多了，乐意，我就给你们牵个线儿。杨青没吱声。王素艳说，这就算乐意了，明天上午九点半，准时到我家，你俩唠唠。

第二天，杨青准时到了王素艳家，和徐桂敏聊了大半天。正如王素艳说的那样，徐桂敏不要一分钱彩礼，心甘情愿跟他过日子。杨青问她不是跟王兵搞对象了吗？徐桂敏说黄了。杨青问为啥。徐桂敏说，没啥具体原因，你如果嫌我和王兵有一段，就别处了。杨青说，我不过随便问问。徐桂敏这才笑了，傻样儿吧！

杨青做梦也没想到会娶徐桂敏。结婚那天晚上，当徐桂敏雪白的胴体在他面前一览无余时，他还恍若梦中，以至于和她的第一次他就细汗如雨，还没进去就瘫软了。徐桂敏倒像个老师，拍拍他的脊梁，一边柔声细语地说别着急，一边引导他荡起了第二次潮汐。事后，杨青问徐桂敏，你和他有没有那事。徐桂敏说啥事？杨青说，就那事。徐桂敏一把推开了他，说有，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说着，穿衣下地。杨青说你干啥去？徐桂敏说，回家，明天把婚离了。杨青就一把抱住了她，说我也没说啥，干吗生这么大的气呀。徐桂敏说，还想说啥？我和王兵再好，也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不是跟你过日子了吗？杨青说，是我不好，只要你好好跟我过日子就好。

接下来，两人过起了流水般的日子。杨青照样将他的地侍弄得绣花似的，徐桂敏跟在他屁股后边，风里来雨里去。只是每次做那事，无一例外地，杨青的脑海里会浮现出王兵那比纸还白的刀条脸和线瓜一样的身材，每次也都无一例外地很快就瘫软下来。徐桂敏说，到医院检查一下吧。杨青说我哪儿来的病呢。徐桂敏没说话，第二天拉着他去了医院，检查，一切正常。徐桂敏说，你是不是因为我和王兵的事儿有阴影？杨青说不是。

杨青虽然没从徐桂敏嘴里打听出媳妇和王兵分手的原因，却在别人那里得到了证实。有一天，杨青一个人去镇上买化肥，听化肥店的老板说，王镇长涉嫌跟开发商勾结，低价将后山村的几百亩地卖给了一家制药厂。这家药厂排出来的工业废水导致附近十几个村屯地下水源严重污染，出现了好几个癌症村，不少人不到四十就死于癌症。这个王镇长真是造孽，不过，也遭了报应，他儿子酒后骑摩托车，被撞残了两条腿，成了瘫子。杨青很震惊，化肥店老板不认识他，他进去时，这个人正和一个买化肥的就这件事聊得正欢，他也听了个云头雾尾，不过，大体听清是这么回事。怪不得徐桂敏和王兵分手嫁他，原来是这个原因。

徐桂敏是个心气挺高的人，对杨青说，同样过日子，咱不能比别人差一大截儿，你家条件本来就不好，咱得想办法改变现状。杨青说咋改变？徐桂敏说，活人不能让尿憋死，咱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就是把地侍弄成绣花样，一年四季，也出不了几个钱。前街后院的，不少人出去打工，咱也出去。杨青有了进城打工的想法，可他担心人生陌路，怕吃亏。徐桂敏说，我跟你一块去。当时，徐桂敏已经怀孕了，杨青不让她去。徐桂敏说我没那么娇贵，再说，才怀上，没事。于是，夫妻俩背着铺盖卷到了城里，在一家基建工地当民工。杨青当力工，徐桂敏做饭。两人租了个廉价的夫妻房，海博就是在那儿生的。

本以为到了年底，能拿上钱回家过个热闹年，可到了关键时刻，基建队老板说，他只是个三包，二包找不到一包，工钱暂时结不了。在这儿耗着也没意思，先回家过年，开了春儿，有了消息再通知他们。杨青想和工友们等老板回来，徐桂敏说，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再耗下去，回家的路费都没了。杨青说，这几个月就这么白干了？徐桂敏说，胳膊拧不过大腿，要不怎么办？最后，杨青只好听媳妇的。

买完了票，夫妻俩就坐在候车厅长吁短叹。人要心情不好，免不了互相埋怨。徐桂敏埋怨杨青没本事，嫁给他亏大发了;而杨青也埋怨徐桂敏，要不是她出主意到城里打工，也落不得这般田地。徐桂敏说，我当初也是好心，谁想到事情会是这个样子？你再这样，咱回去就把婚离了，至于损失，我一文不少赔给你。杨青听徐桂敏这样说，气消了一大半，媳妇说得也对，自己要有本事，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境地。杨青见媳妇哭了，就过来安慰。徐桂敏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现在混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咋回去见乡亲们哪！

夫妻俩正互相埋怨，旁边有人说，这位兄弟，你们给哪家公司干活儿？两口子抬眼一看，一个四十五六岁的男人笑着跟他们打招呼呢。杨青正愁摆脱不了徐桂敏的唠叨，见中年人问起，就将自己的遭遇向中年人叙述一遍。中年人说，我也是苦出身。如果你信得过我，我就试试为你们讨要这笔工钱。这家公司老总是我大学同学，能不能要来，我也说不准，虽说他把活儿分两段包出去了，可按法律，他还是法人。

杨青和徐桂敏当时表态，如果中年人能将工钱要来，他们就将工钱一半作为酬劳。中年人说，你们挣的是血汗钱，我怎会要你们的酬劳呢？我叫董迎波，在邻县的一个小镇里当干部，你们叫我大哥就行了。杨青和徐桂敏千恩万谢，董迎波将他们安顿在一个小店，又给他们买来饭菜后，就去讨工钱去了。杨青将信将疑，说天底下还真有这样的好心人？徐桂敏说，咱们现在身无分文，谁还能打咱们的主意？杨青一想也是，和媳妇安心吃喝起来。

第二天，当董迎波将一沓钞票交到他们手上的时候，杨青和徐桂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董迎波说，他只要到了五千元，还差三千元，老板说什么也不给了。要不是看在他们是同学的分儿上，一分钱也休想要到，因为他们根本就没劳务合同，而且，还把活包给了二包和三包。八千元要来了五千元，这也是杨青和徐桂敏想都没想到的。杨青去饭店订了几个好菜，和董迎波吃喝起来。几杯酒落肚，两个人的话就多了起来。

董迎波说，你们之所以被骗，是没找对人，加上没签劳务合同，不被骗才怪呢！如果你们信得过我，就给我打工，我保证不让你们吃亏。我在乡下包了一百亩水田，准备开春就撒上螃蟹苗，正愁没人手呢。我见你们人不错，就有心让你们留下来。现在河蟹很走俏，你们想想，不比当搞建筑的民工强？杨青和徐桂敏一合计，就答应了董迎波，来到了董迎波的小镇上，被董迎波安顿在一个没人住的院落里。

董迎波承包的那片水田就在镇外不远，因为还没到撒螃蟹苗的季节，董迎波就让杨青修理堤坝，建暂养池，又在田头建了个窝棚，以备看螃蟹和小工们临时休息用。说是窝棚，其实是一间半平房。建窝棚时，杨青在现场监工，徐桂敏就给这些泥瓦工们做饭。

将一切准备就绪后，蟹苗就进来了，撒在了暂养池里。杨青每天就吃住在窝棚里侍候着这些比虱子还小的幼苗。董迎波告诉他，别看这些蟹苗只有十几斤，却花了他好几万块钱。十几年前，河蟹的稻田养殖在辽南水乡刚刚起步时，一斤蟹苗就价值上万块，为了养河蟹，很多人家高额借贷。不过，回报也丰厚，很多人家靠养蟹一夜间彻底翻了身，身家几十万，上百万甚至千万。虽然现在没以前那么红火了，但也是当地的支柱产业，农民增收靠的还是它。所以，杨青知道责任重大，就尽心尽力侍候这些宝贝，直到稍大一点放养到了水田后，才松了口气。

杨青就在蟹池住下看螃蟹。徐桂敏带着吃奶的孩子不方便，再加上窝棚建在水边，潮气重，徐桂敏生孩子时又患了风湿，杨青让她在董迎波给他们找的那个院里住。每天三顿饭，也都是董迎波骑摩托车给他带来。有那么三五天见不到徐桂敏，杨青就觉得想得慌。在外打工这段日子里，杨青对徐桂敏的看法大为改变。她离开了王兵嫁给他，也在情理中。他不止一次问她，为什么选择嫁他，她说，她相中的是他的朴实。他明镜似的，如果王兵不出事，他就是做梦，徐桂敏也轮不到嫁他。

董迎波这个人挺讲究，螃蟹苗刚从暂养池放到水田里，就给他一万六千块钱。董迎波说，暂时定下，一个月四千块钱。四个月就挣了一万六，是杨青做梦也没想到的。照这样的干下去，一年少说也挣四万五万的。到时想办法做点别的。想到这儿，杨青不由加快了脚步。春夜撩人呀，三天前，他回过一次家。也不知为什么，最近，做那事的时候，徐桂敏老是心不在焉的样子，并说他烦人。他说，开春了，草木发芽儿，牲畜都发情了，何况人呢？这时，徐桂敏就笑。以前，大都是她主动，现在，老是推三阻四。徐桂敏说，刚刚生了孩子，没心情。

老远，杨青就望见自家的房里还亮着灯。一定是媳妇点灯壮胆呢，杨青想，自己不争气，老婆也跟着活受罪。他想敲门，可一想这外边这么冷，让媳妇出来多不方便，就从院墙上跳进了院里，忽见窗户上又露出了另一个身影。这不是董迎波吗？他半夜三更到这儿来干什么？

杨青往里一望，媳妇竟躺在董迎波的怀里，海博躺在一旁睡得正香。灯灭了，杨青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

二 阴差阳错嫁情郎

杨青家往北十五里有个樱桃沟。每到开春儿，沟里樱花烂漫，香飘满山。徐桂敏就生于这，刚生下来的时候，屯子里的大娘就说，这妮子粉嘟嘟，长得比樱花还俏，是咱山沟里的一只金凤凰，将来飞出大山沟，当个阔太太。

山屯人的想法很简单，好女嫁贵婿，包括徐桂敏的父母，甚至徐桂敏本人也都这样想。可事情并未往人们预想的方向发展。

徐桂敏的学习成绩在班里名列前茅，她爹徐长山说，别看家里条件不咋地，砸锅卖铁，也供她。女孩子出息成人，靠的不仅是模样，更多的是真本事。徐长山一边盘算着如何供闺女上高中，一边拎着大锤上了石场。那天中午，太阳毒得能将山上的石头烤酥，徐长山和几个采石工趴在一块巨石后躲避炸石。几声沉闷的轰鸣，整个山都摇晃起来。爆炸过后不久，同村杨晋琳的闺女三丫牵狗从山下路过。徐长山这才想起，有个炮眼还没炸呢。他大声喊着让三丫别过来，可三丫似乎没听到，仍然向这边走来。徐长山不及多想，拼全力跑过去，将三丫刚压在身下，轰的一声巨响，哑炮爆炸了，山石飞落，一块石头从天而降，三丫得救，徐长山却残了一条腿。家里倒了顶梁柱，日子便捉襟见肘。徐桂敏见家遭横祸，便和王素艳一样，考上高中后放弃了就读的机会。

回到家里的徐桂敏并没放弃飞出山凹的梦想。她嗓音好，没事，就一个人在屋后的崖石上面向大山唱歌。她想象着有朝一日，也能到东南卫视参加七星大擂台或中央电视台的星光大道，后来她通过看电视才知道，这些上台者大都经过特殊的训练。自己是请不起这些名师的，这种想法像初时沸腾的开水，慢慢冷却下来了。

这天，徐桂敏在家中的田里收花生，王素艳到地头喊她，说每个村推荐一到三名品学兼优的青年去文化站参加培训。王素艳说，你不是爱跳爱唱吗？这可是个好机会，说不定你的命运从此发生转折。王素艳走后，徐桂敏找到了村会计，讨了张介绍信去了文化站。来自全乡的四十几个青年男女，天天在一起吹拉弹唱，站长丁大肚子一个劲儿夸徐桂敏有出息，让她好好接受培训，有机会给她往县剧团推荐。到文化站来接受培训的有几个她熟悉的同学和校友，其中，就有不擅言谈的杨青。杨青仍然像上初中一样，坐在她的后桌。徐桂敏大大方方和杨青打招呼，可杨青却闷着头，脸涨得像猪肝。徐桂敏问杨青有对象了吗，杨青结结巴巴说还没，把徐桂敏逗得扑哧笑了。杨青的唢呐吹得很棒，让徐桂敏很赞叹。王兵的到来，让徐桂敏眼睛一亮。上学时，她就喜欢看王兵打篮球三步栏的姿势。王兵投篮的姿态特美，像只翩翩起舞的白鹤。吸引徐桂敏的还有王兵的幽默和他那两只韩国演员宋承宪一样的眼睛。徐桂敏看着穿白衬衫的王兵，觉得他还真有点宋承宪的味道。

徐桂敏没想到，王兵是来找她的。王兵请她到镇里最好的饭店吃了她从未吃过的火锅，告诉她，他骑着摩托车去找他爸，从文化站的玻璃窗里就看到了她的影子。她说是吗，他说是。徐桂敏就笑，你比上学时还精神。王兵说，就你这么说我，要说有变化的是你。徐桂敏说，我有啥变化。王兵说，打个比方吧，原来的你是枝花骨朵，现在的你吧，是绽开的花儿，漂亮，芳香四溢。徐桂敏就红了脸，真会说话儿。王兵说，我是说实话。其实有句话，我放在心里很久了，却一直不敢跟你说。徐桂敏低下头，啥话？王兵说，上学的时候我就喜欢你。我甚至给你写过纸条。

给我写过纸条？徐桂敏笑了。她记得，给她写过纸条的人有好几个，有宋小峰，朱大明，冯伟，可她对他们从来都没正看过一眼。王兵说，我给你写过的，只是我没有写上我的真名。

没写真名？

嗯。

你该不会是那个齐天小圣？

……是……我……

王兵笑了，徐桂敏也笑了。她清清楚楚记得，快毕业的时候，她收到了一张署名为齐天小圣写的纸条。纸条上写着一句似诗非诗的话：我多么希望我是我的老祖宗，能化作一只小小的飞虫儿，钻进铁扇公主的肚子里，像虏获铁扇公主那样，彻底虏获你的心。

这个纸条，让徐桂敏忐忑中夹杂着兴奋，那几天，她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悄悄核对全班二十几个男同学的笔迹。那似是而非的笔迹，让徐桂敏最后放弃了寻找。没想到，这件事在毕业三年后才揭开谜底，而布谜的竟是王兵。

徐桂敏问王兵当时为什么没署上真名，王兵说，怕你知道不同意，脸上没面子，所以就化名，丑化了笔迹。你学习成绩那么好，是最有希望考入高中的，如果你考上高中，我就更没资格和你表白了。徐桂敏说，可我终究是没读成。王兵说，我知道你没读成，为此高兴了好一阵子。徐桂敏说，你怎么幸灾乐祸呢？王兵说，这样，我就有机会了呀。徐桂敏笑着低头。王兵说，我去找过你。徐桂敏说，找过我？王兵说，去年夏天，我想你想得不行，就去你们村，可我却被你们家的大黄狗咬掉了一块肉。徐桂敏说，是嘛。王兵说不信，你看看。说着，挽起左腿裤脚，果然，左腿上有块蝴蝶似的疤痕。徐桂敏说，对不起。她想起来，那几天，她去姑妈家。给父亲看病，家里拉了不少饥荒，欠姑妈家最多。地里的山里红卖了点钱，父亲和母亲商量，先给姑妈家还上点儿，就让她送去了。回来时，她听妈一个劲儿夸家里的大黄护家，把一个向院里张望的陌生人咬了。徐桂敏说，妈说大黄咬人狠，不知被咬的人啥样了。没想到是你。

这顿饭吃得很融洽。不过，徐桂敏没说她喜欢看他打篮球三步篮的雄姿，也没说他像宋承宪。这顿饭后，王兵几乎天天来文化站找她，每次来都静静地在后边看，直到他们培训完，才上前和她打招呼。每次，徐桂敏就坐在他的摩托车后边，任凭他带着她在镇里四处兜风。她为王兵对他的痴情而感动，也为邂逅王兵而欣喜。难能可贵的是，王兵支持她在这方面发展，还承诺出资让她到省城的艺校学习一段时间。王兵说，我希望能在“星光大道”和“七星大摆台”上看到你的风采。不过，我有个小小的要求，希望你能答应。徐桂敏问啥要求，王兵说，给我当老婆。徐桂敏红了脸，真俗，就不能说点新鲜词儿？王兵说，老婆更亲切。徐桂敏笑了。

徐桂敏没想到，这段美好时光并没坚持多久就夭折了。对儿子和徐桂敏的交往，王镇长一百个不同意，说你咋就不明白呢，我怎么能让你娶一个山沟里的女孩呢？中百商厦冯经理的闺女彩彩多好呀，谈婚论嫁，也得讲究门当户对。王兵说，爸，我不管你乐不乐意，我乐意就行。如果你们实在不同意，我也没办法。王兵摔门出去，心情不好，喝了点儿酒，骑摩托车和一辆迎面从制药厂里开出来的大货相撞，被撞残两条腿。这家药厂，就是王镇长和开发商勾结卖给外省的那家制药厂。王兵昏迷了七天七夜才苏醒过来。徐桂敏来医院陪护，王兵很惊讶。徐桂敏说，是叔叔开车接我来的。别担心，你没了双腿，我也会侍候你一辈子的。王兵的泪流得像小溪。王兵知道爸爸的用心。他残了两条腿，冯彩彩又怎么会嫁给一个瘫子呢？正如王兵想的那样，他撞残入院后，冯经理当天赶来扔下一千块钱走了，再没提起彩彩。王镇长就知道，他们的儿女亲家是做不成了。悔恨当初不同意儿子和徐桂敏的事，思索再三，亲自开车把徐桂敏接到了医院，希望徐桂敏能嫁给儿子，侍候他下半辈子。

王兵对徐桂敏说，我知道你为我好，可我不想拖累你。即便将来安上假肢，也是个废人，咱们的关系没必要再维系下去了。徐桂敏说那我也不会离开你。王兵说，这对你太不公平了。如果你不答应我，我就死给你看。徐桂敏说，你不活了，我活着还有啥劲？王兵说，人是会变的，你现在下决心侍候我一辈子，时间长了，什么都会改变。如果你真爱我，就答应我一件事。徐桂敏说啥事？王兵说，我选中了一个男人，可以做你未来的丈夫，你嫁给他，我就放心了。徐桂敏就哭，问谁？王兵说，杨青。王兵把这两个字吐出来，徐桂敏哭得更凶了。她知道自己说侍候王兵的话绝不是一时冲动，可正如王兵所说的那样，时间长了，她也不敢保证对他的心仍然那么专一。让她感动的是，王兵不但不想拖累她，还为她安排好了以后的事。王兵又说，王素艳昨天来看我，我托她当你们的红娘。杨青是好人，你嫁给他，我也就没了牵挂。

她和王兵的事，好多同学都知道了，他们背后议论徐桂敏图的是王镇长的权势和财力。她也听说，王镇长并不同意儿子和她谈恋爱，而让儿子娶中百商厦冯经理的女儿彩彩。为此，她问过王兵，如果真是这样，她成全他们。王兵说是有这回事，可他爱的人是她。王兵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就在她憧憬着和王兵的未来时，王镇长开着车来接她了。车到半路，王镇长告诉她王兵出事了，并请求她照顾他，她才知道王镇长此行的来意。不过，照顾王兵，她没有一丝多想，当时就答应了王镇长。

尽管徐桂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可见到王兵时，才知道王兵的伤势比想象的还严重。就在她下决心心甘情愿照顾他一辈子的时候，他却把她的事安排好了。王素艳劝她，王兵是真心爱你的，如果你不答应他，他会一辈子不安心。如果你真爱他，就听他的。杨青憨厚，朴实，王兵一定看中了他这点，才让你嫁给他的。这事还得你自己拿主意，好好寻思一下，过段时间再说。

为了照顾王兵，徐桂敏常去姑妈家做些可口的饭菜，却意外遇到了到县城里卖沙果的杨青。在文化站，她和杨青说过几句话，没想到，他唢呐吹得那么好。她还清清楚楚记得，王兵骑摩托车带她兜风时，他看她的怔怔的眼神。那天，杨青说啥也没收她的钱，这无疑给她增添了几丝好感。看来，王兵的话有几分道理。不久，王素艳又来找她，问她想好了没有，她红着脸没说话。王素艳说，没说话就是同意了。我这就去找杨青，等我电话。

就这样，阴差阳错，她嫁给了杨青。

三 想念他的初恋

嫁给杨青的徐桂敏并未觉得幸福。杨青憨厚朴实，但也多疑。最让徐桂敏反感的是，杨青和她做那事时，老问她和王兵谈恋爱时到没到一起。这既让她脸红，又让她难堪。

更糟的是每次和杨青在一起，她都会关上灯，幻想着男人是王兵。她知道，心里放不下王兵。可既然和杨青结了婚，日子还得往前过。同学们都过上了好日子，她也不能比他们差，于是就和杨青商量着到城里找活干，没想到天不遂人愿，一分工钱没拿到。要不是碰见董迎波，她和杨青有啥脸面回老家？想想杨青，她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个人高马大的男人除了长副大身板外，脑子里空空的，要不是履行对王兵的承诺，她才不跟他过下去呢。似乎和杨青在一起，完完全全因为王兵。她也想和杨青好好过，可她和杨青实在是揉不到一起的两块面团。最近几天，王兵一直出现在梦中。她决定看看王兵，看看他现在怎么样了。那天早上，她给杨青打电话，说她想回娘家看看，然后求董迎波给买回家的往返车票。董迎波拿走了她的身份证，她又睡了个回笼觉。她觉得有人站在炕前。她本能地睁开眼，发现董迎波正坐在炕沿上抱着海博，笑吟吟逗他呢。

徐桂敏起来，董迎波说，我在网上给你订票了。说着，将一个信封放到徐桂敏面前，这是两千块钱，你拿着。徐桂敏说，这咋行？董迎波说，咋不行，穷家富路。你和杨青给我打工，就是我的员工，我有义务为你们着想。话说到这分儿上了，徐桂敏只有一个谢字。董迎波说，别谢了，灶台上有我刚买的早餐，你和海博趁热吃吧。董迎波骑摩托车走了，徐桂敏抱着海博，一直看着董迎波的摩托车消失在街口才回到屋里。灶台上，放着她最爱喝的豆腐脑儿和几个包子。徐桂敏心里一暖。说不好，董迎波为什么对她和杨青这么好，尤其是对她，更是好得没得说。有时候，她都不敢正视他的眼睛，似乎那眼睛里透着一种颇具杀伤力的电流，把她击得眩晕。她和杨青刚来不久，有一天，杨青母亲来电话，说他祖父病故，杨青请假回家奔丧，让她替他看螃蟹。

那段日子，蟹苗从暂养池刚放到稻田里，壳还软，正是长嘴儿水鸟们的美味佳肴，这时候，得想方设法赶走那些水鸟。那天，徐桂敏在蟹池边绕了一圈，赶跑了几只水鸟后，抱海博喂奶。看着怀里吮着奶头的海博，徐桂敏一直在想，她和杨青的结合到底是对还是错。

徐桂敏正想着，眼前黑影一晃，董迎波走了进来。徐桂敏慌忙把乳房塞进衣服里，她看到了董迎波的眼睛在她的胸脯扫了一眼。因为奶头从嘴里拉出来，海博哭了起来。董迎波抱海博转了几圈，小家伙不哭不闹睡着了。董迎波说他不放心，过来看看。徐桂敏说谢谢。因为有了刚才的尴尬，两人都低着头好一会儿不知说什么。两人正说着，徐桂敏忽然觉得脚下有什么东西在动，低头一看，一只毛茸茸的耗子在啃她的鞋帮呢。徐桂敏扑到董迎波的怀里指着耗子吓得说不出话来。董迎波冲过去把耗子踩死扔出去，徐桂敏才觉得自己失态。董迎波说，那是只吃了药的耗子，蟹池耗子多，杨青就在犄角旮旯下了药。

秋天到了，经过百十天的蜕变，蟹苗长成了扣蟹，水稻也丰收了，董迎波就在地头搞了个篝火晚会。除了她和杨青外，还有十几个董迎波的同学。董迎波唱了一曲《滚滚长江东逝水》，震惊四座。徐桂敏唱了一曲《青藏高原》。董迎波的同学干脆让他俩合唱《纤夫的爱》，她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到，董迎波的嗓子这么好。董迎波说，你歌唱得这么好听，完全可以上星光大道了。提起星光大道，徐桂敏想起王兵，眼睛就湿润了。董迎波问怎么了，她说没什么。

董迎波常来看她，每次来都不空手。徐桂敏让他别拿东西了，他就说给海博的。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对董迎波，徐桂敏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由起初的躲闪，到最后几天不见就觉得空落落的。

就这样，徐桂敏回了家乡。

徐桂敏先给王素艳打了个电话，说我想见王兵，你带我去看看他。两人见面，王素艳说，去我家吧，我家清静。徐桂敏说，去你家做什么，我想让你找王兵，最近我老梦见他。王素艳说，别去看他了，听说去了外地。徐桂敏说，怎么这么巧，我一回来，他就去了外地？你是不是在瞒我什么。王素艳说没有。徐桂敏说，你看着我的眼晴。王素艳说，还是告诉你吧，王兵自杀了，在你和杨青打工走后不久。

徐桂敏哭了。王素艳说，别想那么多了。他本来就不属于你。徐桂敏问为什么自杀，王素艳说，王兵他爸跟开发商勾结，低价将后山村的几百亩土地卖给了一家制药厂，造成附近村子成了癌症村，他爸被判刑。王兵可能一时没想开，在床头绾了个扣自己吊死了。徐桂敏说，知不知道王兵葬在哪儿，我要去坟前看看他。王素艳说知道，就领着她来到小镇后边山坡上王兵的墓前。在墓前，抚摸着冰冷的墓碑，徐桂敏哭得昏天黑地，像把五脏六腑都淘空了，才在王素艳的劝说下离开。她没回家探望父母，只在王素艳家休息了两天。这两天，王素艳一直劝她。她也知道，她和王兵本就是镜花水月，她面对的还得是杨青，更何况她现在有了杨青的孩子。在王素艳家住了两天，徐桂敏就带着忧伤坐上了回去的列车。日子像奔腾不息的河水，还得朝前过下去。

下了火车，出了站口，一个熟悉的人出现在她面前。徐桂敏没想到，是董迎波。董迎波从她怀里接过海博，说我来接你。我在附近办了点事，知道你这个点儿下车。还没吃饭吧，咱们吃了饭再回去。

徐桂敏跟着董迎波去了车站附近的一家回民饭店。董迎波要了几个菜，几瓶啤酒。徐桂敏觉得董迎波心情不太好，就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董迎波说，我来看胡海霞她妈，两个儿子，一个闺女，竟没有一个人养活，老太太孤零零的，见到我一个劲儿哭。徐桂敏说，胡海霞是谁？董迎波说，胡海霞是我的初恋，十九岁时，喝药自杀了。

自杀了？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她那个猪狗不如的姐夫。

董迎波叹息一声，扬脖将一杯酒灌进肚里。

董迎波说，当年，胡海霞和他住前后院，他们先在村里读完了小学，又到镇上的中学读书。胡海霞没自行车，董迎波每天捎她。爱情的种子在他们心中萌发，可他们谁也没说破，就这样初中毕了业。董迎波说，他们甚至连手都没拉过一下，胡海霞就出了事。那一年，董迎波在县上读高中，胡海霞没考上。胡海霞有个姐姐叫胡彩霞，嫁给三十里外的泥瓦匠张连生。胡海霞回家的第二天，她妈妈让她去侍候刚刚生下孩子的姐姐，可就在这个过程中发生了意外。一个漆黑的夜晚，张连生趁胡彩霞睡熟，将住在对门屋的胡海霞给强暴了。为了姐姐，胡海霞没声张，几个月后，意外发现自己怀孕了。惊惶失措的胡海霞就喝药寻了短见。董迎波知道的时候，胡海霞已经下葬几个月了。

董迎波说，虽然过了二十多年，可胡海霞的样子在他心里依然清晰。现在，他仍然经常回去看看。胡海霞的妈妈已经老迈，可两个儿子、一个闺女都不怎么尽孝道，他经常去送些钱和生活用品。

徐桂敏说，大哥，你心肠真好。董迎波说，看到老人无助的眼神，我感觉胡海霞在背后打量我。

徐桂敏说，嫂子真幸福，摊上了你这样一个好男人。

董迎波说，哪儿来的嫂子？

徐桂敏说，嫂子呢？

董迎波说，三年前，患了癌症，去世了。

徐桂敏这才知道，董迎波的心里还藏着这样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他中年丧妻，和女儿相依为命，心中不禁涌起敬意。

回来后，徐桂敏揪着的心放下了。她再爱着王兵，也不能追随他而去，日子还得照样过。她的脑海里反复出现董迎波的影子。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嘻嘻哈哈的男人竟也是个痴情的人。一连几天，她在脑子里想像着胡海霞的模样。

这天，董迎波来看她，两人又聊起了胡海霞。徐桂敏问董迎波，胡海霞是不是长得很漂亮。董迎波说，看看不就知道了？徐桂敏说，人都走了这么多年了，我上哪儿见她去？董迎波说，想看就能看到，我今天来，是有事想求你帮忙。徐桂敏问啥事，董迎波说，胡海霞她妈病了，我想求你帮忙照看几天，工钱我按每天一百算给你。你就帮着她做做饭，做个伴儿。徐桂敏给杨青打了个电话，然后对董迎波说走吧。董迎波骑着摩托车带着徐桂敏母子去了胡海霞家。

一个小时后，徐桂敏和董迎波到了胡海霞家。胡海霞家住的仍是老房子，夹在新建的房子中间，像一个老妪站在年轻的姑娘媳妇当中，显得很不协调。徐桂敏见到了病在炕上的胡妈妈。胡妈妈一见董迎波，拉着他的手就哭开了，说她的胃溃疡又犯了，闺女儿子都不上前，没办法，这才托邻居给他打了电话。董迎波说还有我呢。说着，指了指徐桂敏，婶子，她叫徐桂敏，是给我蟹池打工的杨青的媳妇。我让她来照顾您几天，您啥时候好，她就啥时候走。胡妈妈这才抬眼打量徐桂敏，拉着徐桂敏的手一个劲儿夸长得俊，徐桂敏的脸羞成块红布。

董迎波骑摩托车回去了。因为徐桂敏的到来，再加上服下了董迎波带来的药，胡妈妈的心情好了许多，晚上，待徐桂敏哄海博睡熟，就和胡妈妈在灯下唠嗑儿。胡妈妈说，迎波这孩子好哇，我闺女没那个命呀，当初要不是出了那事，就成我姑爷了。胡妈妈说着眼睛就湿了，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用彩纸糊得花花绿绿的笸萝来。笸箩里有个老式影集。胡妈妈翻开影集，抽出一张相片递给徐桂敏，这就是我闺女海霞。她要活着，今年刚好三十八。别说，你俩还挺像。

相片上的姑娘身材窈窕，十八九岁，扎着马尾，齐眉的刘海儿，瓜子儿脸，丹凤眼，斜挎一只帆布书包，笑容中透着清纯和青春，和身后的桃花融为一体。徐桂敏丝毫也不觉得陌生，这姑娘的眉眼真就和自己有几分相似，怪不得董迎波对她仍旧念念不忘。胡妈妈絮絮叨叨了半天，终于打着轻鼾睡下了。徐桂敏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才沉沉睡去。睡梦中，她梦见有三个男人出现在自己面前，一会儿像王兵，一会儿又像是杨青。前两个男人稍纵即逝，接下来的这个男人却很清晰而真实，是董迎波。一片桃花林，她和董迎波踏在青草上，远处跑来了一只狼，她吓得慌不择路，扑进了董迎波怀中。

胡妈妈的药用完了，董迎波去县里的大药房去买，问徐桂敏有啥东西要捎的没有。徐桂敏说，我的东西你也买不好，要不这样，海博也不咋闹腾，我和你一块儿去吧。董迎波说中。徐桂敏跟着董迎波进了城，买了些丝袜内裤化妆品等女人用的东西，在一个服装精品屋前停下了脚步。徐桂敏相中了一款韩版裙子，一问价，服务员说，打八折，九百九十九块。徐桂敏看了看钱夹，带来的钱早已花光，只好失望地从里边走出来。董迎波说，是不是相中那条裙子了？徐桂敏说没有，随便看看。董迎波说，你刚才试的时候，我在外边看到了，真漂亮。这条裙子我给你买了。徐桂敏说那怎么可以？董迎波说，有什么不可以的？你帮着我照顾胡妈妈，我给你买条裙子难道不应该吗？董迎波不容分说，让服务员把裙子包好，付了账。徐桂敏说谢谢你了大哥。董迎波说，就不能将那个大字儿去掉吗？徐桂敏小脸儿滚烫，不敢正视董迎波，低头没说话。

两人在县城里吃完饭，太阳已经过晌。董迎波骑着摩托车驮徐桂敏往回走。有一小段路高低不平，董迎波让徐桂敏坐稳了。摩托车的前轮轧上一块石头，摩托车颠簸起来，徐桂敏吓得揽住了董迎波的腰，可摩托车的前轮还是打了个滑，两人连同摩托车一同滚下了沟底。沟底开着许多不知名的野花，两人并排躺在沟底，距离不过半米。董迎波问徐桂敏有事没有，徐桂敏说没事。此时正值仲夏，穿得单薄，徐桂敏凹凸有致的身材一览无余。因为受到些许惊吓，徐桂敏大口喘着气，丰满的胸脯一起一伏。董迎波说，你真漂亮。徐桂敏就羞红了脸，说大哥，你胡说个啥？董迎波说，真话。说着，就抓住了徐桂敏的手。徐桂敏想挣脱，却被董迎波握着不放。董迎波说，我没胡说，我喜欢你。说着，将徐桂敏拥在怀里。

徐桂敏觉得身子快要燃烧了，和董迎波吻在了一起。道路上有不少车辆驶过，徐桂敏推开董迎波说有人。董迎波这才爬起来，说对不起，我实在是太喜欢你了。徐桂敏盯着董迎波的眼睛，说你喜欢我什么？董迎波说，你很像胡海霞，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你很像她。怪不得董迎波对自己这么好。徐桂敏心中涌起一缕温暖，再次为董迎波的痴情感动。

晚上，董迎波没回去。海博和胡妈妈睡熟了，蒙蒙眬眬，徐桂敏觉得一双温热的大手慢慢爬上了她的胸脯，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身躯山一般重重压在她的身上。她刚想挣扎，嘴就被紧紧地吸吮住。她也就配合着和他吻了起来。

四 背着丈夫偷情

杨青走到窗外时，徐桂敏和董迎波在炕上滚得正欢。那个缠绵的雨夜过后，董迎波时不时就和她在一起。从这个男人身上，徐桂敏才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女人。董迎波就像一根划着的火柴，而她是一堆干柴，只要在一起，用不了多久，就会燃烧起熊熊大火。她知道对不起杨青，自从和董迎波好上后，内心的愧疚促使她对杨青在生活中比以前体贴了，可在行夫妻之事时却比以前敷衍，有时干脆闭上眼睛幻想着身上的人是董迎波。以前，闭眼出现的是王兵，现在，王兵只是偶尔闪现一下，更多的则是董迎波。她觉得自己的身心已被董迎波淘空了。

董迎波没撒谎，在火车站，他就相中了徐桂敏。看到徐桂敏他就想起了胡海霞。如果不是因为那个禽兽姐夫张连生，他和胡海霞的孩子也二十好几了。是张连生毁了他和胡海霞，是张连生间接杀死了胡海霞。他当时真想一斧子劈他个稀巴烂！好在人有现世报，几年前，张连生患了肠癌，不治身亡，压在他心头上的积郁这才悄悄弥散。他记不清心底闪现多少次这样的念头，无数次，胡海霞泪眼蒙眬出现在他的梦中。

他不爱自己的老婆。当初要不是父母相中了她，他才不会和她结婚呢。娘说，我是看着这姑娘长大的，人品好，会过日子，里外是把好手，还不要彩礼。咱家条件不好，你还挑啥？董迎波一想也是，自己穷家薄业的，有人肯嫁就不错了，也就点头答应了。结婚第二年，老婆没生下儿子，却给他生下了女儿董海燕，两人就这样过着不咸不淡的日子。

他以为就这样和这娘儿俩过一辈子，没想到，老婆三年前患癌症去世。本以为就这样一个人过完下半辈子，没想到遇到了和胡海霞神似的徐桂敏，更没想到，徐桂敏唤醒了他生命中沉睡的激情。

在火车站，他一遍遍打量着徐桂敏。当他听到夫妻俩进城打工讨工钱未果时，一个大胆的想法就在他心里萌生了。他假意说替他们讨回工钱，其实这笔钱是自己掏的腰包。他让杨青野外养蟹，一方面是见他长得壮实，人憨厚，会给他带来不菲的收入，另一方面就是将他支开为自己跟徐桂敏接近创造机会。董迎波接近徐桂敏并没有多少杂念，只要能远远地看着她，他就心满意足了。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见面次数的增多，他发现自己已经不能自拔地爱上了她。一天凌晨，他居然梦见他和她做那事。也就是因为这个梦，他看徐桂敏的眼神就融进了更深层次的内容。

没想到，徐桂敏和他一样，也有过刻骨铭心的初恋。那天，他在火车站下边的小酒馆里，讲述了他和胡海霞的事后，徐桂敏大受感染，也哭着向他讲述了她的一切。他没想到，她是去看她的初恋情人了，让他感到震惊的是，那个男人已经不在了。那个在床头上吊自杀的王兵，和自杀的胡海霞的境遇何其相似？相似的境遇，也是促使他和徐桂敏情感发酵的最直接原因。摩托车翻下沟底，给他创造了和徐桂敏直接接触的机会。即使徐桂敏骂他，他也不觉得后悔。没想到，徐桂敏不但没反感，那晚还成了他的女人。

和徐桂敏在一起，董迎波觉得自己被彻底激活。起初，董迎波觉得徐桂敏跟他是图钱，一次，他将一千块钱放在她的枕头下，徐桂敏将钱扬了个满天飞，说董迎波，你听着，我跟你好，看中的不是这个。别以为有了钱就可以买到一切。董迎波一个劲儿解释说他不是那个意思。也就是从这件事后，董迎波对徐桂敏爱得更真了。他甚至想娶徐桂敏为妻。他把这个想法跟徐桂敏说过。徐桂敏说，他们这样已经够对不起杨青了，她不想再在他的心上捅把刀。

五 搅黄婚事

杨青憋了一肚子气回到蟹池。他没立即冲进去捉奸，他想给自己留个面子，也想给媳妇一个面子。过两天等这笔工钱到手后就带着媳妇回老家，要是媳妇跟他回去，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如果现在把事情揭穿，他面子不好看，说不定还把媳妇彻底推向了董迎波，到时候得不偿失的不是别人，是他杨青。

杨青想，回老家就把媳妇的心收住了，到家后，安安分分过日子，再也不出来打工了。这时，不远处传来救命的声音。杨青顺着声音走过去，月光下有两个痞子围着一个姑娘调笑。

杨青见姑娘看着自己求救的目光，将自行车停下了。杨青正愁火气没处撒呢，一阵拳脚，将这两个痞子打得鼻青脸肿，一溜烟儿跑了。姑娘忙过来道谢，说，要不是你，我就没脸见人了！杨青说，你没事吧？姑娘说大哥，我没事。杨青说，走吧！姑娘说，大哥，帮人帮到底，方便的话，就送送我吧！杨青说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说，我叫董海燕，是镇医院的护士。杨青说，你姓董？那你认不认识董迎波？董海燕说，董迎波是我爸，你认识他？杨青说，我就在你爸的蟹池里打工，我叫杨青。你怎么这么晚还没回家？董海燕说，我爸非要我嫁给镇长的儿子齐大明，明天要我去相对象，可我并不喜欢他，刚才去同学家诉苦，就回来晚了。杨青说，不喜欢就不嫁，这有什么。杨青一直把董海燕送到家门外。

杨青想不到，刚才他救的竟是仇人之女！怪不得董迎波前几天在酒桌上说，他要当副镇长了，原来，是想拿自己的女儿铺就升迁之路。

此时，齐镇长的儿子齐大明躺在床上正兴奋得睡不着觉。他一遍遍在董海燕的QQ空间里看她的相片。初中时，齐大明就相中了董海燕，那时，董海燕是朵只可远观而不可近看的校花，没想到，董海燕的爸爸竟然主动托媒人来将女儿嫁给他。整个晚上，他兴奋得一遍遍掐自己的大腿。

早上，齐大明打扮得精精神神正等着相亲呢，一个男人从门外走了进来问谁是齐大明，齐大明说他就是。男人嘿嘿一笑，听说今天你和董海燕相亲，有这回事儿吗？齐大明说有这回事，你有什么事吗？男人说，齐大明，你还不知道吧，董海燕正跟我谈着对象呢！我们俩感情可好了，她告诉我，是她爸逼着她非要和你相亲的。齐大明说你谁呀你？男人说，我不告诉你我是董海燕的对象了吗？说完转身走了。

男人的这番话给齐大明来了个透心凉！再怎么着，他也不能夺人所爱啊！当媒人兴冲冲领着董迎波爷儿俩来相亲的时候，齐大明阴着脸将男人的那番话当着大家伙的面说了一遍。齐大明说，董海燕，你心里有了人，还跟我相什么亲？我齐大明再怎么喜欢你，也不能做这种昧良心的事！说完，摔门出去了。

董迎波巴结齐镇长好长时间了。他在镇精神文明办公室当好几年主任了，当年，和他一起进镇政府的几个同事提职的提职，转走的转走，只有他还原地踏步。有人给他出主意，说要想被提拔，得想方设法讨领导欢心。董迎波说，咋讨领导欢心？现在，上面反腐力度加重，苍蝇蚊子一起打，谁还敢在风口浪尖上收受贿赂？那人就笑，凡事变才能通。董迎波苦思冥想，也没想出一个好办法来。这时，女儿董海燕走进了他的视野。董海燕不想在镇医院当护士，让他托人调到县医院。董迎波突然发现，巴结齐镇长的机会来了。董迎波知道，齐镇长有个儿子叫齐大明，还没找对象，如果将女儿介绍给他，比送多少礼都管用。董迎波就对董海燕说，想到县医院，办法有，给齐大明当女朋友，到时候，他跟齐镇长说，想办法把她调到县医院去。董海燕说齐大明是她同学，有些驴性，她不看好他。董迎波就说，驴性的男人都重情重义，你嫁给他，别说去县医院这个小小的要求，就是让他爸给你找个更好的工作都没问题。要知道，齐镇长可就齐大明一个宝贝疙瘩。董海燕被董迎波说得动了心思。董迎波就托人找齐镇长，要把女儿介绍给他儿子，不过，得把她调到县医院去。齐镇长一百个乐意，说见过这姑娘。齐大明一听说把女神董海燕介绍给他，没等父亲答应，当即表态，把她调到县医院或更好的单位去。齐镇长拿儿子没办法，也就答应了这个条件。媒人回来一说，董迎波高兴得差点蹦起来。和齐镇长成为儿女亲家，他这精神文明办主任就能往上挪挪窝了。甭管怎么说，这买卖也不亏。

亲没相成，董迎波责问董海燕和别人谈恋爱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董海燕说，她压根儿就没和谁谈过恋爱。她也不知道那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到底是谁。

虽说挨了父亲一顿数落，董海燕还是一身轻松地回到了医院。今天的病人不多，董海燕一边看病志，一边琢磨那个搅散她和齐大明相亲的人是谁。

这时，杨青来了。

董海燕说，你咋来了？杨青说，你今天不是相亲吗，咋不高兴？董海燕说，别提了，也不知谁去了齐大明家，说他是我男朋友。反正我也不喜欢齐大明，没相成更好！杨青说，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吗？董海燕说，你知道呀？杨青说，是我。董海燕说，是你？你为啥这么做？杨青说，这怪不得我，要怪，就怪你爸吧！他勾引我老婆，做对不起我的事。董海燕说，我爸爸会去勾引你老婆？杨青说，对。他把你嫁给镇长的儿子，就是想往上爬，他的意图我很清楚。我要拆他的台！我知道我这样做很荒唐。可我不是暗地里使坏的小人，我今天来，就是想让你们知道，这事是我干的！董海燕很激动，说你凭什么说我爸勾引了你的妻子？杨青说，有哪个男人会凭空诬陷自己的妻子跟了别人？你不相信，晚上一起去看看他们在干些什么！等我电话。董海燕厉声说，看就看！

晚上，董海燕接到了杨青的电话。杨青说他在医院门外，董海燕就出了医院，果然，杨青骑着自行车正在门前等她呢，见她出来，示意她坐上他的自行车。十分钟后，杨青带着董海燕来到了董迎波给他和徐桂敏找的那个院落前。天色黑如墨染，一弯冷月斜挂中天。屋里亮着灯。杨青悄悄推开院门，二人走进院子，窗户上露出董迎波的身影。这时，屋里的灯灭了。

杨青说，我没瞎说吧！董海燕说，没想到，我爸是这样的人，可你也不能因此害我呀！杨青说，我不是没办法吗？董海燕掏出手机，说爸，你和谁在一起？董迎波说，我在和朋友吃饭呢！董海燕说，爸，你撒谎，我知道你和谁在一起！董迎波说，那你说我和谁在一起？董海燕说，爸，你和杨青的妻子怎么回事？董迎波说，我和杨青的妻子能有什么事呀？董海燕说，爸，我不想说得太多。我妈没得早，你可以再找个女人，可你这样在别人中间插一脚，这算什么呀！董迎波说，你懂什么？说着，关了手机。

六 夫妻分道扬镳

报复了董迎波，杨青心里稍稍找到了一丝平衡，把回老家的想法跟徐桂敏说了。徐桂敏说，好好的回什么老家呢？杨青说，这里毕竟不是我们的家。徐桂敏说，我不回，你爱回，你自己回！杨青说，我可给你留着一张脸呢！徐桂敏说，你什么意思？杨青说，我什么意思？别以为你和董迎波的事我不知道！徐桂敏说我和董迎波怎么了？杨青说，我都看见了，你想瞒也瞒不住！要不是你刚生了儿子，我早冲进去了。

徐桂敏口气软下来，是我对不住你。跟你回去也行，我们现在底子薄，等攒够了做生意的本钱，我就跟你回去。我和董迎波还不是逢场作戏，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你说你这样是为了咱们的家？我都替你臊得慌！你以前爱的是王兵，从来没拿我当你的丈夫。现在，你又上了董迎波的炕，你自己拍拍胸口，问问你自己是个啥女人？

徐桂敏说，在问我是个啥女人的同时，你先问问你自己是个什么样的男人。我爱王兵不假，如果不是因为他，我也不会嫁给你。你可能是个好丈夫，却不是个好男人。至于董迎波，他身上的许多地方吸引了我，让我心甘情愿跟他好。我知道我不光彩，可我不后悔。咱们好聚好散，离了吧。徐桂敏将离婚二字吐出口，杨青的声音明显软了下来。

离婚是他从来没想过的事情。在屯子里，离婚是最见不得人，也是最让人笑话的。离婚双方，无论男女，都会被视同另类。在他的眼睛里，徐桂敏本就是个高不可攀的金枝，能娶到徐桂敏，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所以，他变着法儿对徐桂敏好，可没想到，即便这样，媳妇还是红杏出了墙。媳妇刚才说他是个好丈夫却不是个好男人，他听得似懂非懂。好丈夫不就是好男人吗？女人要是变了心，十头老牛都拉不过来。杨青想答应徐桂敏，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再继续维持下去也没啥意思。可又一想，还是忍忍吧，过了这阵子，也许就风平浪静了。再说，媳妇给他生了个可爱儿子，他可不想让儿子没了妈呀！想到这儿，杨青的心就软了下来。不过，让他稍感慰藉的是，他也稍稍报复了一下董迎波。从医院回来的路上，他遇到了董迎波，董迎波对他的态度依旧。杨青知道，董海燕没告诉她爸爸。如果和徐桂敏弄得满城风雨，独处异地，吃亏的还是自己。杨青看了看徐桂敏，说你就作吧你！

本来，杨青想观望一段时间再说，可有一回看到徐桂敏当着他的面跟董迎波肆无忌惮的样子，他终于下定了离婚的决心。螃蟹起完后，杨青就跟徐桂敏离了婚。海博还小，判给了徐桂敏。离婚时，杨青提出了一个条件，为了时时能看海博，他要董迎波低价租给他几个过冬坑来囤螃蟹，这样，他才肯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每到秋天起河蟹的时候，蟹农们就将不能及时卖掉的河蟹放养在过冬坑里，等价钱到位或来年起出来再养在稻田里养大河蟹卖高价。徐桂敏征求董迎波的意见，董迎波二话没说，同意了。

离婚后的杨青觉得一身轻松。媳妇虽然成了别人的女人，可日子还得朝前过。这天早上，他去镇里的一家商店买了一些生活用品，刚从里面出来，齐大明就出现在他面前。齐大明说我知道你叫杨青，我找你好长时间了。我问你，你凭啥搅了我和董海燕的亲事？杨青没理齐大明。齐大明扯住他，说不把话说清了就别想走！你把我的好事搅了，你也没得啥好。我听说，你老婆和你离婚，跟了董迎波了，有这回事吧？

见杨青不理他，齐大明拉住杨青，你凭啥冒充董海燕的男朋友？杨青正不知如何作答的时候，董海燕骑着电动车过来，说齐大明，是我让他这么做的。齐大明说，你让他做的？董海燕说是的，因为我根本不喜欢你。我爸爸托人向你家提亲，我爸爸同意了，可我不同意。我怕我爸订下这门亲事，就让他去了。齐大明说，可他也不是你男朋友呀。董海燕说，是不是和你有什么关系？别再胡搅蛮缠了，这样只会让我更讨厌你。齐大明说，我才懒得和你们一般见识呢！跨上摩托车走了。

七 暗生情愫

最近一段时间，董海燕的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杨青是对的，如果不是因为爸爸，他是不会去搅和她和齐大明的婚事的。比起爸爸对他的伤害，他这点小小的报复又算得了什么呢？她听说，杨青已经离婚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爸爸。

她可怜爸爸，妈妈去世后，他一个人够苦的了，她也希望爸爸有女人照顾，可她没想到，爸爸竟然拆散了别人的家庭。接连多日，董海燕精神恍惚，杨青的形象交替着在她眼前晃动。连她自己也不知为什么，她对他竟恨不起来，甚至觉得他很可怜。本来她就对齐大明没什么好感，只是因为杨青的出现，人们看她的目光中就有了异样的成分。

这天一早，董海燕在值班，董迎波抱着海博走了进来。海燕，我和他妈妈出去几日，这孩子你帮着照看几天。没等董海燕说话，董迎波将海博往床上一放就走了。望着活泼可爱的海博，董海燕的心里成了一团乱麻。孩子是无辜的，董海燕喜欢孩子，带起海博来一点儿也不觉得麻烦。小家伙活泼好动，一点儿都不哭，在董海燕的悉心照料下，竟和她形影不离了。

吃完了午饭，董海燕抱着海博在外晒太阳，理发店的周茹走过来说，早上我看见孩子他爸了，可能来看孩子，见门外挂着锁，就失望地离开了。这孩子怎么在你这儿？董海燕只好说，孩子的妈妈出门去了，让她帮着照看一下。从周茹的眼神中，董海燕知道，海博妈妈因为爸爸和杨青离婚，已经人尽皆知。想象着杨青失望的样子，董海燕给他打个电话，告诉他，海博在她这儿呢，让他别惦记。

早上，杨青来看海博。自打和徐桂敏离婚，杨青已经有一个月没见到海博了。他想推门进去，竟发现门上挂着把锁。杨青给徐桂敏打电话，发现她的手机处于关机状态。没想到，她居然把孩子放在董海燕那儿外出旅游了。要不是接到董海燕的电话，他还以为海博跟她在一起呢！这个该死的女人。杨青气得骂起了粗话，他想海博，决定午后到医院去看看。

董海燕正逗海博玩，杨青来了，对董海燕说，海燕，多亏有你照看海博，要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办好呢！董海燕说，没事，我工作也不忙。小家伙一见爸爸来了，高兴得手舞足蹈。看着爷儿俩的亲热劲儿，董海燕对杨青的恨又减轻了一层。杨青是她的救命恩人，虽然他把亲事搅黄了，可这并不是他的初衷。害她的人不是杨青，而是爸爸董迎波。

杨青说，谢谢你那天给我解了围，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对付齐大明。董海燕说，我还得谢谢你呢！我和齐大明虽然是同学，但我对他一点好感也没有。杨青说我想带海博回去住几天。董海燕说你一个男人家，活又多，能带好吗？杨青说，我实在太想海博了，这几天麻烦你了。董海燕说，那好吧！

杨青将海博抱回了蟹池，可他毕竟是个心粗的男人，第四天海博又哭又叫，脸上烫得跟火炭似的。就在杨青不知所措的时候，董海燕来了。

杨青将海博抱到蟹池后，董海燕就有些担心了。她和海博在一起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她已经喜欢上这个小家伙了。自从杨青来接海博后，不知为什么，原先笼罩在心头的不快很快就烟消云散了，连她自己都为自己的转变惊讶不已。人家救过自己，一还一报，也扯平了。这几天，海博和杨青的影子翻来覆去出现在她的梦境中，今天休息，她就迫不及待地赶来了。

董海燕的出现，让杨青颇感意外。董海燕一见海博的症状，就知道他患了急性肺炎。海博被董海燕抱回了医院，扎了点滴，睡着了。杨青说，谢谢你！要不是你，海博就危险了。董海燕说，我可不是冲你，我是冲海博。海博得了急性肺炎，再耽搁，非出事不可！杨青说，我搅了你和齐大明的好事，你不记恨我吧。董海燕说，我恨你什么？要不是我爸，你也不能这样。杨青说，如果你喜欢齐大明，我去给你们撮合撮合。董海燕说，我不是跟你说过嘛，我不喜欢齐大明。杨青说，你这么好，一定会找到中意的男朋友。董海燕说，这个问题，我还没想过呢！

点滴扎完，海博醒了。董海燕将玩具放在海博手里。玩具落地，董海燕和杨青同时弯腰去捡，两人手碰到一起。四目相对，董海燕很不好意思。杨青说蟹池离不开人，我先回去了。

徐桂敏回来，杨青干脆提出把海博接到蟹池，由自己抚养。徐桂敏也没说什么。这些天，徐桂敏跟着董迎波逛了江南好几个大城市，想起呆板得像根木头似的杨青，感受着董迎波对她的爱，这才知道什么是生活。

这天，杨青背着海博在挑水果，遇到董海燕。董海燕将一方便袋东西递给杨青，说给海博买的，这个奶粉不拉肚子。杨青说谢谢你了海燕。董海燕说，跟我客气什么！接过海博亲了亲。小家伙一见董海燕，高兴得手舞足蹈。杨青说，以后别给海博买东西了。董海燕说，你一个人带着海博不容易，反正我也没啥事，帮你一把又有什么？杨青说你爸爸知道就不好了。董海燕说，我爸是我爸，我是我，几天不见，就特别想海博。

两人正说着话，董迎波给董海燕打来电话，责问她怎么和杨青在一起。董海燕说我没有。董迎波说，还说没有，我就在你后边。董海燕说，爸，我又没做什么，海博拉肚子，我给他买了点儿奶粉。董迎波说，你是不是看上杨青了？董海燕说，爸，你说什么呢？董迎波说，如果不是，马上离开他，永远别再理他。董海燕说，爸，你怎么能这样呀！你已经够对不住人家的了。董迎波按了手机。杨青说，你爸生气了，快回去吧！董海燕说，我爸是我爸，我是我。我正好没什么事，我跟你到蟹池，帮你带海博。杨青说，也好。

杨青抱着海博和董海燕走在去蟹池的路上，董迎波骑摩托车赶上来。海燕，你跟我回去！董海燕说，爸，你这是干什么呀！董迎波阴下脸，你怎么就不听爸的话呢！董海燕说，爸，我不回去！董迎波看着杨青，说，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啥德性！杨青说，我和海燕啥事也没有。董迎波说，你不就想报复我吗？海燕是我闺女，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杨青冷笑，董迎波，亏你还是个做父亲的。海燕是个难得的好女孩，如果她愿意，我当然会娶她。董迎波对董海燕说，你看他都说了些什么？我就知道他没安什么好心，你要是认我是你爸爸，马上回去！说着，骑摩托车走了。

看着董迎波的背影，杨青说，海燕，我刚才的话是胡说的，你可别生气呀！听我的，回去吧！董海燕说，我不回去。要不是因为我爸爸，你也不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董海燕回去后，董迎波警告她，以后再也不要跟杨青来往，否则就不认她这个女儿了。董海燕知道，杨青今天这个样子，完全是自己父亲的错。几天后，董海燕去省城进修去了。进修的日子，杨青和海博经常出现在梦中。进修期满，她的双脚就踏在了去蟹池的路上。正值雨季，通向蟹池的路被一条湍流拦住了。董海燕想蹚水过河，却被急流冲倒在水里了，杨青看见了，赶忙跃入水中将她抱上岸。

董海燕说，大哥，要不是你，我就没命了。杨青说，我让你别下河，你怎么不听啊！董海燕说，我没听见，我以为河水不深呢！海博还好吧？杨青说，好着呢！快进屋，别着凉了。杨青给董海燕倒了杯热水，给她找了件干净衣服让她换上。这时，董迎波闯进来，扬手给了董海燕一个耳光。我的脸，都让你丢尽了！董海燕回来后，董迎波就悄悄跟在后边，见她果然去蟹池见杨青去了。董迎波还要动手，被杨青拦住。董迎波，你凭什么打人？董迎波说，我打我的女儿，关你屁事！董海燕说，爸，你快回去吧！董迎波说，杨青，你要打海燕的主意，我和你没完！董海燕说，爸，这不关他的事，到他这里来照顾海博，是我自愿的。董迎波说，你要是再跟杨青来往，看我不打断你的腿！杨青说，我还是那句话，只要海燕敢嫁，我就敢娶。

董迎波怒冲冲走了。杨青说，海燕，你快回去吧，以后就不要到我这儿来了。董海燕哭了，我不怕。你能用生命去和歹徒搏斗;面对激流，能毫不犹豫地跳进去救我;面对妻子的不贞，你给她改过的机会。这些，都说明你是个爱憎分明有血性的男人，我喜欢你。杨青说，我们不合适，你现在是一时冲动，婚姻，是一辈子的事。董海燕说，我有思想准备，我不怕，我要和你在一起，照顾你和海博一辈子。董海燕说着扑在杨青怀里。杨青推开董海燕，我们不能这样。董海燕说，我是认真的。

面对董海燕大胆火热的表白，杨青既幸福又担忧。但他知道，自己配不上董海燕，更怕这只是董海燕的一时冲动，所以，面对董海燕的痴情，他理智地拒绝了。他没想到，打这以后，董海燕到他这儿来的次数更多了。

这天，董海燕带着海博玩，杨青在棚子内干活，让董海燕给他递把铁锨进来。董海燕放下海博，拎起铁锨钻进棚子，等董海燕钻出棚子，却发现海博不见了。董海燕又找了一圈，仍然不见，就把杨青喊出来。两人找遍了蟹池的每个角落，也没发现海博的踪迹。只是在河边发现了海博的一双小鞋。海博早就会爬了，难道，小家伙是趁董海燕进棚子的时候爬到了河边被急流冲走了？

八 忘年恋终结连理

徐桂敏没想到，杨青会提出跟她离婚。当初，她提出和杨青离婚，不过是吓唬吓唬他，让他别妨碍她和董迎波来往。后来，随着和董迎波的感情一天天加深，就萌生了嫁给他的想法。董迎波说他要娶她，还一再要求她给他生个儿子。就在她琢磨着怎样开口提出离婚时，杨青竟然主动跟她提出离婚。这让她很意外，也很震惊。离婚后，为了哄她开心，董迎波带着她去旅游。她想回来后就嫁给董迎波。没想到，这节骨眼儿上，海博丢了。

海博可是她的心头肉，海博找不回来，她就跟杨青没完。此时，她正在家里指责杨青呢。跟着杨青一块来的，还有董迎波的女儿董海燕。人前人后，她没少听到人们议论关于董海燕和杨青的传闻。她恨董海燕，自己即将成为她的继母，她还在这儿跟她的前夫不清不白的。她现在没心情没权利指责旁人，只好指责杨青。

这时，董海燕说门外来了民警，杨青迎出去。民警说海博找到了，海博被人遗弃在邻县的山村。董海燕问谁干的，民警说董迎波。徐桂敏惊得目瞪口呆。

原来，董迎波一直疑心女儿跟杨青暧昧。他就要娶徐桂敏了，如果女儿跟杨青出了什么事，好说也不好听呀！他见董海燕从省城回来后和杨青见面的次数更勤了，曾当面阻止她和杨青来往，可女儿依然不管不顾。这天，他看到女儿又去蟹池了，就在后边尾随，老远就看见女儿在蟹池的空地里逗海博走路呢。这时候，女儿进棚子里去了，见海博在摇车内玩，董迎波就蹚过河将海博抱走了，然后假意将海博的鞋放在河边，抱着海博打车来到邻县的一个偏僻的山村，将海博放在一户人家的柴垛旁。将海博放好后，他又悄悄地回来了。他哪儿知道，那户人家发现海博后就报了案。董迎波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么快就露了马脚。覆水难收，只有悔恨的分儿了。杨青也没想到，海博这么快就被找回来。自打海博丢失后，杨青没少挨徐桂敏的数落，看着这女人的张狂劲儿，恨不得狠狠揍她一顿。现在，偷走海博的是董迎波，不知她又有何感想。

真相浮出水面，徐桂敏觉得整个人跌进了冰窖。直到这时候，她才后悔背叛了杨青。一进派出所，她就冲到董迎波面前，要不是被强行拉开，她恨不得将董迎波撕烂。

董海燕说，爸，你真卑鄙！董迎波被押下去，徐桂敏嚎啕大哭。杨青说，还有脸哭，要不是你，海博能出事吗？徐桂敏给杨青跪下，说杨青，是我不好，我错了还不行吗？杨青说，如果你有夫妻之情，又怎能和董迎波在一起？我杨青再窝囊，也是堂堂正正的男人。你是海博的妈妈，可你拍拍胸口自问，你是个合格的妈妈吗？徐桂敏抱住杨青大腿，说杨青，我错了，我以后跟你好好过日子！杨青迟疑了一下，挣脱了徐桂敏，我给过你机会，再说这个话，太晚了，我们不可能了。

杨青走出派出所，身后传来徐桂敏撕心裂肺的哭声。

董海燕撵上杨青说，没想到我爸会干出这样的事，大哥，对不起！杨青说，这不关你的事。这时，齐大明骑着摩托车停下，说小两口这是夫妻双双把家还呀！杨青说，齐大明，你胡说什么？齐大明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儿子让董迎波给拐了。你真够窝囊的了，老婆跟人家跑了，儿子还让人给绑了。连老婆孩子都保护不了，你还算男人吗？董海燕说齐大明，你能不能嘴上积点德！齐大明说，董海燕，你这么帮他说话，该不会是真看上他了吧？董海燕说，不错，我是爱上他了。在我心里，他是个男人，比你强一百倍，一千倍！齐大明说，董海燕，你在说气话吧？董海燕说，我什么时候说过气话？只要他敢娶我，我就嫁给他！齐大明说，那好，我等着喝你俩的喜酒。齐大明骑摩托车走了。杨青说，海燕，你怎么乱说话呢？董海燕说，没胡说，我是真心的。

海博找到了，董迎波被拘审，杨青的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他想，现在该是回老家的时候了。

杨青收拾行李，董海燕来了。看到董海燕，杨青十分感慨。当他告诉她明天他就要带着海博回老家的时候，董海燕说，能不能不回去？杨青说，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董海燕，就算为了我，不可以吗？

为了你？面对董海燕火热的目光，杨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知道，董海燕不是在跟他开玩笑，可一旦这事摊牌，他又觉得不可思议。毕竟，自己和董迎波的关系很尴尬。

董海燕说，你忘了你在我爸面前跟我说过的话了吗？杨青说，我是说过那样的话，可我们之间又怎么可能呢？再说，你是有知识有身份的人，而我，不过是个离了婚的打工仔。

我愿意。董海燕说，在我心里，你是个靠得住的男人。说着，一把攥住了杨青的手。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杨青还能说什么呢？幸福得眼睛都湿润了。想不到，徐桂敏另觅新欢，而董海燕却深深爱上了他！

海博失踪后，望着彻底垮下去的杨青，董海燕的心被深深地震撼了。就是这个憨厚朴实的男人，不顾自己的生命安危将自己这个本是仇人的女儿救离险境。爸爸是他的仇人，他搅黄了她的亲事，也算是她的冤家，可自己，已经和这个男人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现在在杨青面前，她连呼唤这种仇恨的勇气都没有了。海博住院时，杨青每天都来。每次遇见杨青，董海燕的心跳得如同散乱的鼓点。她从没想过要和杨青之间发生点儿什么。在医院里，追求她的人比她的手指脚趾合起来还要多，但一个个被她给当场拒绝了。唯独这个杨青，她却狠不下心来。难道，自己爱上了他？

通过几次近距离的接触，董海燕越来越觉得自己离不开杨青，回想起发生的一幕幕，心里涌起了一丝丝暖意。在水里被杨青救上来的一刹那，感受着杨青厚实的脊背，董海燕就知道自己进修回来后就急匆匆赶到蟹池的缘由了。爱极恨极，恨极爱极，她不但对杨青的看法有了根本性的改变，也在心底彻底喜欢上了这个朴实的男人。

杨青没想到自己的人生来了个大转弯。在他和董海燕踏上了婚姻红地毯的时候，一辆列车正呼啸着飞驰在苍茫大地。透过车窗，徐桂敏看到，不远的天幕上，掠过一只形单影只的鸟儿。徐桂敏突然觉得，这只鸟儿多像她自己。她和杨青本是两只同林鸟，而此时她却像这只孤鸟一样，不知身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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