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唤（组诗）

爱松

鹦鹉来青

鹦鹉，在古代的

一个清晨，放弃了自己的语言

学着在此耕作的农人说话

同样，在这个清晨

土地放弃了，自己的骨骼

绕着这个耕作的农人，呼呼旋转

数千年后，一座公园建在

平缓的山坡上

农人也放弃了自己的语言

在南华县城西郊，寻找鹦鹉

鹦鹉学过的所有话

都藏在公园的来青阁里

一阵清风吹过

农人苦苦寻找的鹦鹉

在转角处拐了一个弯

发出一丛又一丛黄绿的声响

新垂柳篇

灵和殿前的艳阳

和垂柳枝头上的温度

并没有区别

杨状元经过苴力铺

脚底被石头硌出了血泡

他念念不忘

被嘉靖杖死的十六人

如十六条飘扬的垂柳

隔着新春的风

伸向他身体饥渴的部位

忘忧馆中忘记的忧愁

被这个幸存者带到云南

“五尺道”连接的南华太小

垂柳上的任何一片叶子

都遮不严他的瞳孔

落日和旌旗

比不上垂下的青青细色

皇帝老儿听得进的谏言

在芳树重重中嬉戏

他不得不折断一枝

测量自己垂柳般的腰肢

旧燕新莺

不过是一个成语

沉沦万里

也是一种状态

垂柳被路人折过千百年

难道他还惧区区此数十年

明月楼留给京城吧

这里只有婆娑意

他在秋风中碰到异乡的垂柳

他生的时候只是随身携带的缕缕忧愁

他死的时候却成了，为招魂而

不断挥舞的细瘦骨头

天申堂

修建这里的人

还修建过历史和长城

有什么是他不能修建的呢

除了长生不老

除了被生命消耗过的

逝去时光

京城到四川，四川再到云南

“引马石”上的马蹄摞了起来

眼睛是无法看得见这些的

这些视力之外的事物

就连消耗生命的时间

也无能为力

马帮运送的物资

接二连三掉落

在古驿道的阴影中

串联起时间的链锁

拴不牢的疲乏眼睛和脚印

是石头致密陷阱的一部分

这是老去的征兆之一

任何一匹马

在幻觉中把石头当成了脚

却还可以顺着风向任意疾驰

这是马蹄声记载过的某种幻觉

在赶马人一次又一次错失前蹄之后

就连战争和掠夺也顺着石头缝延伸

没有人愿意错过

被埋葬的财富和荣誉

当古代的马和现代的脚印对峙

谁能捡拾磨得发亮的凸起和凹陷

这些时光遗漏的重量

摩崖石碑

龙江川北岸

逯家屯石门山路边

和鹦鹉山公园的亭子内

摩崖和石头都称郑和为

前明开拓南洋各岛之大冒险家

题字的是民国元老李根源

我这个来自郑和故乡的晋宁人

第一次知道

郑和的第二故乡在南华

第一次深感“大冒险”家这个词

远远比“大航海家”

更贴近人心

当然也可能

我这位伟大的大冒险家同乡

被更多的摩崖和石头

刻在第三第四第五……故乡中

对此，我的感动

远胜于惊讶

而我的野心

在这位伟大的同乡面前

如同在浩瀚的大洋面前一样

小得可以不可算计

即便从1405年7月11日

大海学会了雕刻

二十八年刻了七次

第八次夭折于1433年

印度西海岸古里成为大海最后一刻

摩崖和石头为我的同乡

保存伟大记载的同时

还为“大冒险家”证明

我喜欢大冒险家郑和

这个我的同乡

因为喜欢冒险，即使走得再远

也会冒着天大的危险

带着会刻字的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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