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杨
《最好的告别》是美国白宫最年轻的健康政策顾问阿图·葛文德所著。书的原名是《Being Mortal》,直译是“凡人”。我喜欢这个名字,虽然它可能并不讨巧市场。“凡”意味着人世的一些平等——生老病死,吃喝拉撒,还有每个人的基本权利——“生命自主权”的平等。可惜这些问题人们思考得并不多,也因此显得“不凡”。
生命自主权,做自己人生故事的作者 一位朋友86岁的父亲查出早期癌症住院,家人为治疗纠结苦恼,而老人只淡淡地说:“不放疗,不化疗,我只想早点回家安静地生活。”另一位朋友为父母选择了高档疗养院,但遭到老人拒绝,父母说:我们只想在自己家里……
儿女竭力尽孝,父母却不领情,这类事比比皆是,我们总以为那是中国特色,但阿图却告诉我们——这是世界性的难题!美国老人同样有“离开自己家的担忧”,因为“好的生活是享有最多独立性的生活”。除了家,哪里还能让人拥有最多的自主与自由呢?
但老弱者面对的悖论是:周围人最想给予他们的是“安全”,而他们自己最怕失去的是“自主权”。现实中,那种在“爱”的名义下,以“安全”为目标的“控制和反控制”的矛盾并不少见,尤其是父母和儿女。只是当子女年幼时,往往是被控制者,而当他们长大,角色又反过来了。生活中,很多看起来的善与孝,却因忽略了老人的“自主权”而遭到排斥,老人们维护生活自主权的挣扎则容易被视为“顽固”。
书中讲了一个美式的老年偶像的故事:83岁的哈里·杜鲁门上屋顶铲雪掉了下来,医生说他是“该死的傻瓜”,老人的回击是:“我都80岁了,我有权做我想做的事情。”这个例子提醒我们:是否可以换个角度看待生活里老人们那些“老糊涂”“老顽固”的举动,老人们也许生活上需要我们帮助,但不该因此而剥夺掉他们生命的“自主权”。
当医生成为患者,换位后的共同决策 书的第七、八章谈的是医患共同决策的问题。很感谢阿图忍着回顾的痛苦,记录了父亲从发现疾病,到选择治疗方案,最后走向善终的过程,还原了他生命中最艰难的谈话,并总结出一系列问题:“怎么理解当前情况及其潜在后果?你有哪些恐惧,哪些希望?你愿意做哪些交易,不愿意做哪些妥协?”这些记录绝不只是展示了一个完整的医疗决策过程,而且由于阿图一家都是优秀的医生,他们在选择时的思维路径对我们极具参考意义。
当然,支撑“医患共同决策”的还有文化经济等背景。比如”患”的含义,中西方就有很大不同。书中记录的几乎都是医生与患者的直接交流,但在中国,很多时候患者在关于自己健康和生命的决策选择中却被迫缺席。英国医科院院士郑家强教授曾建议从医学伦理的角度考虑医患共同决策,第一个原则就是“自主权”。
“自主权”的前提是患者知情,这是一个让很多人纠结的事情,对于这个问题,我个人更提倡未雨绸缪:在老人们尚有足够判断力、表达力,问题尚未成为敏感话题的时候,和他们多一些关于生命态度的交流,尽可能对一些未来或许要面对的问题厘清,以便到了需要他人帮助选择时,亲人可以在最大程度上尊重他们的生命“自主权”。
当然,和老人谈疾病生死,不易。但也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难,生老病死是凡人凡事,人不可能从不思考这些问题,只是这种交流需要智慧和勇气。能在风轻云淡时厘清,何必等到乌云密布时迷茫?
书的结尾,阿图说:“我从来没有想到,我作为医生,事实上,作为人类,最有意义的体验会来自于帮助他人处理医学无能为力的问题,而不仅仅是医学能够解决的问题。”这样的认识,有职业的些许无奈,却是“人”的升华。我曾经和朋友探讨过医者成长之路,理想的线路是:从医生精进至良医,升华到大医,修炼成“哲医”(哲学家医生)。在《最好的告别》的一书中,我看到了“哲医”的影子,如王一方老师所说:“葛文德大夫完成了一个医生最完美的精神发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