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水流
1
因为要保持神秘性,梅依到现在都不知道和自己配戏的男主角是哪位大咖。
第一场戏就是在机场深吻离别,她一早做好了准备,口香糖,清新剂,一样不差,万一是吴彦祖呢?胡歌也说不定啊?也有可能是钟汉良啊?
但是梅依打死也没想到,男主角会是圣元良。
他拉住她的胳膊,她转身看到他的脸,来不及诧异,他的吻便砸了下来。好像是夏日里忽然落下了冰雹,她的唇被吻得生疼。
这五年,梅依已经很少想起圣元良,不是真的不想,而是一有苗头就被她狠狠地压下去了。就像那种打地鼠的游戏,冒个头就用锤子狠狠砸下去。
这些年她不知道在自己心上砸了多少次了,结果圣元良用这种她无力阻挡的方式强势回归,她这些年的隐忍一下子付之东流。
她的眼泪哗哗哗流下来。
“咔!”导演喊停,从摄影机后面探出头,“演得很好,你俩很有CP感啊!”
梅依抱着助手小露递过来的纸巾上了车,圣元良跟着坐进来。车门“砰”的一声关上,光线暗了下来,圣元良的眉眼在黄昏的余晖里变得柔和起来。
他一向以严师自称,教梅依画画那会儿,也是整日里板着一张脸。他是画界的大神,多少人争着抢着要做他的徒弟,他偏偏看中了梅依。
梅依慢慢擦掉脸上的眼泪,深吸一口气,换上一副无懈可击的笑脸:“老师你怎么改行了?在画界混不下去了吗?”
圣元良也笑,他一笑眼睛就特别亮:“是啊,灵感都被某个人带走了,什么都画不出来了。”
梅依呆了一下,圣元良又一本正经地朝她颔首:“以后还请前辈多多关照。”
梅依继续呈呆滞的状态,圣元良笑笑,伸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转身下了车。
2
梅依是个弱智,不,这不是骂人的话,在她十九岁之前的人生里,她一直以六岁小孩的智商生活着。
圣元良并不知道她有智力上的缺陷,只以为她单纯、善良。
她在画画上有超出常人的天赋和灵气,圣元良爱才,有心栽培她。他从前并不觉得女生有多可爱,自她来后,每天送他棒棒糖和鲜花,每天冲他笑,她的笑容纯净、善良,和她的画一样,超尘脱俗,一点儿没有沾染俗世的欲望。
他第一次觉得这种与他截然相反的生物多么令人喜爱。
情人节那天,他带她到街上写生。街上到处都是玫瑰花和气球,以及拥吻的情侣。她大约是第一次见到情侣亲吻,好奇地问他:“他们在做什么?”
他当时觉得自己的学生真的是太单纯了,被父母保护得密不透风,长到十九岁都没见过人接吻。他觉得自己有义务跟她普及一下这方面的知识,以防她日后被不怀好意的男人骗走。
他一本正经地跟她解释:“他们在接吻,记住,只有相互喜欢的人才能接吻。尤其是女生,不能随便亲别人,也不能随便让别人亲。”
尾音未落,她忽然踮起脚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我喜欢老师,那我可以亲老师吗?”
她刚吃完棒棒糖,嘴里还带着棒棒糖的水果味和甜腻的糖味,他像是被雷劈了一下,只听到自己魂不附体地说:“可……可以。”
她便再次亲了上来。
单纯到极致便是情场高手,所向披靡。
他们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甜蜜温馨生活。
3
“咔!”导演气急败坏,差点儿把手里的喇叭砸到对面的两个人脸上,“我就不明白了,这么简单的一场戏,你俩一直NG是几个意思?情侣间最简单的相处懂吗?!打情骂俏懂吗?!谈过恋爱吗?!自由发挥!要不要我再说得清楚点儿?!你们的CP感呢?”
梅依出道五年,一直半红不紫,不过她演技好,从来没有被骂得这么惨过。她抬眼看了一下圣元良,他正一脸无辜地凝视她。
是她放不开,和从前的恋人演感情戏,做不到心如止水。圣元良倒是怡然自得,也不知道打哪儿练的演技,跟科班出身似的。
他还像个前辈似的教导她:“就照着咱们以前在一块的时候演。”这话不能让旁人听见,他几乎是凑到她耳边说的,气息喷到她的肌肤上,惹得她耳朵又烫又麻。
他提起从前竟这般云淡风轻,梅依看了他一眼,不着痕迹地拉开两人的距离,淡淡地说:“用不着你教。”
休息的时候,女二号孙瑶瑶找她联络感情,也是新人,年轻漂亮,热情大方,一口一个梅姐叫得好不亲热。
“梅姐,你觉得元良哥怎么样?”
梅依吃了一惊,疑心被人发现了什么,装模作样地喝了口水道:“什么怎么样?”
孙瑶瑶嘻嘻笑道:“我对良元哥挺有好感的,梅姐你不要和我抢哦!”
“……”
孙瑶瑶继续说:“梅姐,你听说没,有人说元良哥是黎氏集团黎老爷子的长孙,黎氏集团你知道吗?就是咱们这部戏的投资人!怪不得元良哥一出道就可以演男主角!”
梅依又吃了一惊,疑心自己被选上这部戏的女主角与圣元良有关。她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圣元良,见他半躺在椅子上,脸上罩着一顶棒球帽,像是在休息,手指头却像弹钢琴般在扶手上敲击着。
这是他思考时候的特有动作,老习惯了。
她不知怎样地想到从前,他监督她练习画画的时候也是这样。她以为他在睡觉,偷偷掀了帽子把颜料抹在他脸上。他假装不知道,等她哈哈大笑时忽然抱住她,把脸使劲往她脸上蹭,蹭得她也一脸颜料。
真是美好的一段时光啊!梅依叹气。
圣元良像是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忽地掀开帽子坐了起来,目光像藤蔓一样迅速蔓延到她这边。梅依心脏“砰”地重重跳了一下,只听得孙瑶瑶热情地招呼:“元良哥,过来聊天!”
圣元良便当真过来了。
梅依躺到椅子上假装休息,拿一本杂志罩在自己脸上。
圣元良与孙瑶瑶相谈甚欢,梅依听到他浅笑,说:“你真单纯。”
梅依最听不得这两个字,疑心他是故意讽刺自己,脾气忽然上来,把脸上的书重重摔到桌上。
圣元良和孙瑶瑶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她没好气地说:“要聊天去别的地方,没看到我在休息吗?”
孙瑶瑶咕哝了一下:“耍大牌还是吃醋啊?”
4
梅依和圣元良的幸福生活止于梅依开画展那天。
严格来说是圣元良以自己在画界的影响力帮助爱徒举办的一场画展。
他一早为她准备了礼服、鞋子、首饰和顶级化妆师,当他在画廊内招呼客人和媒体时,助理却跑过来告诉他,梅依不肯出来,情绪很差。
他到更衣室找她,她化了妆,显得端庄优雅,白色长裙更衬得她像个仙子,可是她脸上的神情却是孤单害怕的。
见到他,她几乎是扑过来的,嗓音带着哭腔:“老师,我怕,我害怕,我们回去,回去好不好?”
他不知道她怕什么,以为只是一时的胆怯和紧张,他牵过她的手安慰道:“没事,有我在呢,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来,勇敢一点儿,我带你去见见几位大师。”
“不……”她不肯随他出去,眼中有泪水盈盈欲坠。
他又安慰了她好一会儿,最后半哄半逼地把她带到了众人面前。
梅依一直潜心学画,从不知道在圣元良的庇佑下,她早已是业内令人瞩目的新星。那么多人“哗”的一下涌了上来,闪光灯对着她不停地闪,他们说着祝贺的话、推崇的话,神色各异地打量她。
她害怕,非常害怕,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人。偏偏这个时候,圣元良松开了她的手,去跟一位重要的客人握手。底下的媒体把话筒递到她面前,七嘴八舌地问着各种问题。
她一下子就慌了,脚底发凉,脑中一片空白,再也听不见别人说什么,直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在医院里,圣元良第一次见到梅依的父母。
到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梅依是个心智停留在六岁的大孩子。从前相处的时光像慢电影般在他脑海中一一播放。
她的单纯,她的善良,她没有欲望的画作,不是因为她超凡脱俗,只因为她是个孩子,一个六岁的孩子能有什么欲望?一个六岁的孩子能不单纯吗?
她对他笑,她给他摘鲜花,她喂他棒棒糖,甚至于她亲吻他,都不过是一个孩子最简单、单纯的喜欢。就像他小时候喜欢画笔,喜欢变形金刚一样。
无关爱情。
他爱的这个人不爱他。
5
梅依恨恨地上了房车,又吩咐小露待会儿把盒饭送过来。结果到饭点时,上来的人是圣元良,神情特别严肃,一丝笑容也没有。
梅依虽然和圣元良五年没见,但心底仍旧当他是老师。他这个表情摆出来,她马上就心虚了,无端矮了人一头。
圣元良挨着她坐下,一本正经地说:“导演叫我们培养感情,培养不出来就没饭吃。”
梅依的睫毛颤了颤,她垂下脖颈低声问:“黎氏集团同你是什么关系?”
圣元良沉默了一会儿,决定照实说:“黎曾桥是我爷爷,圣是我母亲的姓。黎氏每年都会投资一两部电视剧或电影,恰好我也感兴趣,爷爷就交给我做了。”
“我呢?为什么选我做女主角?”
圣元良摊摊手,笑:“我是你的粉丝啊!”
梅依抬首:“我不演了,你们换人吧。”说着便去拉自己这边的车门。
圣元良手长脚长,越过她迅速地把门锁上。她急了,“霍”的一下站起来,脑袋狠狠撞上车顶,疼得她眼泪都出来了。她终于有了哭的理由,索性趴到车椅上号啕大哭。
圣元良哭笑不得:“没事吧?都好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
梅依心里刺痛了一下,哭得更加厉害,头发都散下来了:“我就是个孩子,我就是个弱智白痴,你那时候在医院走了,现在又来招惹我做什么?”
终于问出口了,这么多年她一直想当面问一问他,是不是嫌弃她弱智,是不是恨她骗了他?又觉得好笑,哪有不嫌弃的?他一个大好男儿,一表人才,前途无量,怎么会和一个弱智在一起?叫别人知道了他的脸往哪儿搁?
车厢里安静下来,圣元良怔了怔。
圣元良从医院落荒而逃的那天晚上,梅依就醒过来了,医生说她受了极大的刺激,要好好休息。
一开始并没有人注意到她的改变,只当她大病初愈,不爱说话罢了。三五个月后她依然如此,父母觉察她性格大变,且言语思想十分成熟,带到医院一检查,她竟恢复正常了,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梅依觉得她从前的人生太寡淡,因此进入娱乐圈,纵然没有大红大紫,也依然光鲜亮丽。她喜欢一呼百应被灯光暗影围绕的感觉。
沾染了俗世红尘的她不再单纯,心底生出了浓厚的欲望。已经很久没有画画了,家里的画室都蒙了一层灰。偶然路过圣元良的画廊,画廊却已经易主。新老板认识她,还同她合照,照片就挂在画廊显眼的位置,右下角签着她的名字。
不知道圣元良有没有回来过。
6
孙瑶瑶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房车的方向,走到导演身边问:“导演,元良哥和梅姐会不会感情培养得太激烈了一点儿?我好像听到哭声,在吵架吗?”
导演跷着二郎腿:“越激烈越好,我要的就是这种感情上的冲突,如果能反应到戏里就更好了。”
孙瑶瑶:“……”
房车里面圣元良依旧沉默着,气氛有些尴尬,梅依明白他是不忍说出口,自嘲地笑了笑,擦干眼泪,从另一边下了车。
她径直走到导演跟前:“我不演了,你们重新找女主角吧。”直接就要回酒店收拾行李。
小露劝不住她,急急给经纪人打电话。十分钟,经纪人心急火燎地赶过来了,把梅依拎到化妆室,劈头盖脸地臭骂了一顿。
“黎氏那边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明白告诉我,违约的话,要付双倍违约金!”
梅依在心里骂圣元良不近人情,大家好歹好过一阵子,怎么能这么市侩?
“我不管你因为什么原因辞演,总之,我告诉你,你就算癌症晚期也得把这戏给演完。”
梅依“呸”了经纪人一声,经纪人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欠妥当,又加上一句:“要真是癌症晚期,不演就不演了……”
“……”
经纪人又给她分析:“演完这部戏你一定红,到时候咱上《快乐大本营》、《上天天向上》,咱和胡歌和霍建华搭戏,还有宋钟基!”
梅依到底还是有分寸,发了一通脾气后便乖乖回片场了。她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以往的水准忽然回来了,不管是和谁的戏,基本上不会超过三条,面对圣元良时也是谈笑风生,像以往对待任何一个演员一样。
本来就是只有十六集的偶像剧,男女主角一敬业,剧组的进度就快了许多,到杀青的时候堪堪才过了三个月。
梅依如释重负,连庆功宴都没有参加就急急逃回了家。
休息了一个星期,经纪人通知她又接了一部新戏,家庭伦理剧,有八十几集,片酬很诱人。她在家里看剧本的时候眼皮子一直跳,左边跳完右边跳,跳得她心里直发慌。最后她打电话问经纪人男主角是谁,经纪人说不知道,先只定了女主角,又说她越来越红了,片酬也水涨船高。
梅依有不好的预感。果然开机拜神那天,她看到圣元良姗姗来迟。不用说,这部戏肯定又是黎氏投资的,她如坠冰窖,走路都走不稳了。
她真的是很努力、很真诚地要避开圣元良,偏偏他上赶着要凑到她跟前来。
7
开机仪式结束后,剧组的人一起去吃烤肉。长长的桌子,大家依次相对坐下。梅依看准了圣元良的位置,和他隔了十万八千里。
她胃口很好,自己烤自己吃,鲜嫩的牛肉烤得“咝咝”响,浇上一勺红酒,简直就是人间美味,她吃得十分畅快。
席间有人换位子,她老怀疑圣元良会换到自己隔壁,却是自作多情了,几次三番看向圣元良,他都规规矩矩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喝酒,一杯接一杯,跟喝白开水似的。
梅依忍了忍,没去劝,关她什么事啊,他喝死了也跟她没关系。
结果还真关她事了,除了她,其他人全喝醉了,喝醉了没关系,人家有助理、有经纪人、有司机啊,但是圣元良是怎么回事,身为一个明星,身为黎家的长孙,居然只身一人来吃饭,太没有格调了。
小露和经纪人都喝了酒,虽然没有醉,但肯定不能开车。
经纪人说:“梅依,就你没喝酒,也只能你送圣元良回酒店了。你别急着拒绝,要为大局着想,不然明天该上头条了,说你冷血无情,不顾男主角死活。”
梅依气结,她送他回酒店才要上头条吧?这要被记者拍到,得闹出多大风波啊!她出道五年多,可是出淤泥而不染,一点儿绯闻都没闹过。
最后梅依想了想,给他叫了滴滴代驾,她觉得自己太机智了。等到了酒店门口,自有服务生过来接应。
谁知第二早上,圣元良并不在酒店房间,问起大堂服务生,说他晚上没有回来。梅依这才急了,往最坏的方面想,昨晚那个代驾的不会是贩卖人体器官的吧?她越想越怕,心急如焚地给代驾打电话,那边说昨晚开到市区广场,客人就要求下车了。
梅依又急忙开车到市区广场,因为时间还早,广场上没什么人,一眼就看到圣元良躺在长椅上睡觉,身上盖着条毯子,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给盖上的。
她走上前,蹲下来凝视他,清晨的阳光正好洒在他脸上,秀气浓密的长睫毛看得一清二楚。
圣元良这时候忽然睁开眼睛,梅依温柔的目光来不及收回,她尴尬得不知道如何自处。圣元良神情有些迷惘,轻轻说:“你还记得吗?我们曾经在这里写生,我画了十一幅你的素描。你问我为什么是十一幅,我说十一代表一心一意。第二天你就送了我十一根棒棒糖。所以我想,就算是喜欢芭比娃娃,喜欢糖果,喜欢漂亮的裙子,也有最喜欢的那一个吧?”
梅依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他说的事情倒是记得,她那个时候真的是义无反顾地热烈地爱着他。
圣元良揉了揉眼睛,继续说:“我小时候特别悠悠球,收藏了好几个,现在拿出来看却是什么感觉也没有了。但也不至于讨厌,想到曾经玩悠悠球的时候特别开心,也舍不得把它们丢掉。你说我如果把它们放在显眼的位置,天天看,天天玩,我会重新喜欢它们吗?”
“你有恋物癖?”
圣元良完全醒了,伸个懒腰坐起来,双手搭到梅依的肩膀上,低头凝视她:“如果你每部戏都和我谈情说爱,你会重新爱上我吗?不对,这样说不对,你从来都不是像爱一个人那样爱我,不过没关系,像你喜欢梵·高的画那样喜欢我也可以!”
梅依完全听明白了!
8
她张了张嘴,忽然间旁边的喷泉喷出了水,“哗哗”的水声盖住了她的声音。
“你说什么?”圣元良问。
有人急急冲了过来,是圣元良的经纪人:“臭小子,你太让人操心了,你要是出了事,我怎么和老爷子交代?”
梅依默默走开,像是偷吃了一块糖,心底有化不开的甜蜜,可是又有浓浓的忧伤。
回了剧组她又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若无其事地和圣元良对戏,可到底心里有事,拍一场逃跑戏的时候不慎从高坡上摔下去。
送到医院后,医生说左腿严重骨折,起码要休养三个月。经纪人一下子就傻眼了,休养三个月,剧组势必要换女主角,真正是流年不利。
圣元良买了野姜花和水果来看她,开门见山:“你若是还想演,剧组等你三个月也不是什么大事。若是不想演,我们就换女主角。不过你应当清楚这部戏的分量,势必让你在演艺界更进一步。”
梅依露出十分痛惜的表情:“我很高兴能和知名导演合作,而且这部戏我也很喜欢,就是因为太喜欢了,才不想耽误剧组的进度。所以,你们还是换一个女主角吧,我可以推荐吗?孙瑶瑶,就是咱上部戏的女二号,我觉得她还不错……”
圣元良面色铁青,拂袖而去。
经纪人从门外蹿进来,气得差点儿要升天。梅依漫不经心地从水果袋里挑了颗橘子,慢慢剥开,慢慢说:“替我召开新闻发布会,我要退出娱乐圈。”
这下子经纪人真的要升天了,威逼利诱地劝了梅依几天后无果,只得召开了新闻发布会。然而新闻发布会召开后没几天,剧组传来消息,男女主角均换了人,女主角换成了孙瑶瑶,男主角是另外一个小鲜肉。
经纪人和梅依虽然不再是同事关系,但仍然关心她,隔三岔五就到医院探望她,慢慢地便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你和圣元良……你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奸情?我上来时还看到他在楼下徘徊。”
结果第二天梅依就秘密转院了。她是铁了心要避开圣元良。
9
养了三个月,梅依重新拿起了画笔。她虽不是娱乐圈一线明星,但这么多年下来,积蓄也颇丰,足够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但她闲不住,计划着找一份老师的工作,教小朋友画画花,画画草。
这天她面试回来路过文峰公园,公园的围墙上还留着她曾经的涂鸦,她不禁停下脚步,驻足凝望。
她是在这里第一次见到圣元良的。
那天是圣诞节,天上还飘着雪花。她拿着工具在公园的墙上画梵·高的《向日葵》,还没画好,城管便举着棍子冲她嚷嚷:“干什么呢,干什么呢?”
她尖叫着跑开,晚上又偷偷溜过来补完。
圣元良就是在她签名的时候出现的。
“我是圣元良,你愿意做我的徒弟,跟着我学画吗?”他的语气里有毫不掩饰的优越感和对她的欣赏。
梅依当时只有六岁的心智,虽然喜欢画画,但根本不知道鼎鼎大名的圣元良是何许人也。她只是单纯地觉得这位大叔长得很好看,人也和蔼,所以她点点头,欣喜地应下了。
时光如白驹过隙,一转眼,这幅画存在已经六年了,经过日晒雨淋,已经不复当初的艳丽。
耳畔恍惚又传来圣元良的声音,梅依心神一凛,转头一看,却真的是圣元良,也不知道在她身后站多久了。
圣元良冲她一笑,说:“这个公园我买下来了,你想在这画多少画都没有人来阻止你了。”
梅依扯了扯嘴角:“土豪。”
“钱多,任性。”圣元良双手插在兜里,一如既往地儒雅。他的头发留长了,很有艺术家的气质,却偏偏说着最俗气的话。
“还有,城市里所有有你涂鸦的建筑我都买下来了。”
梅依张大了嘴巴:“你这浑蛋是在跟我炫富吗?”
圣元良微微皱了皱眉:“不要说脏话。”
梅依“哼”了一声,挑衅地看着他,笑:“怎么,接受不了?看不出来吗?我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单纯善良的梅依了。如果你喜欢的是那个梅依,很抱歉,她已经永远死了。”
“那正好,我比较喜欢现在的梅依。”圣元良也不恼,微微笑。
“那更加没有办法了,我告诉你,医生说我随时会病发,随时会变成以前那个白痴!可能明天,可能明年!”她本来是想平静地告诉他的,绝了他的念想,可是说到最后还是忍不住吼了起来。
10
如果梅依一直是那个只有六岁心智的女孩,大概会一直单纯地快乐下去,不会觉得自己是任何人的负担。
可是,她已经过了五年正常人的生活,清楚地知道一个弱智,对于父母,对于伴侣,是多么毁灭性的包袱。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一而再,再而三地避开我,甚至不惜伤害自己?”
“就这样吧。”梅依用手盖住眼睛,疲惫地说,“当我们有缘无分,从前的回忆多么美好,已经足够了。就这样吧,你去追寻其他健康的女孩,我自有我的去处。”
圣元良看到眼泪从她的指缝间流出来,她捂着眼睛不愿意看他。
“没有用的。”圣元良轻轻说,“这辈子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或许你还不知道,你刚刚面试的那家学校,我们黎家是最大的股东。”
“什么?”梅依放下手,怒视他。
圣元良耸耸肩膀,笑得温柔:“你去当老师,我就把学校买下来。你去开店,我就在你边上买一个铺子。你去公司上班,我就把那家公司买下来。你知道的,我们黎家最不缺的就是钱。”
梅依不想再听下去,急急地往前走,圣元良紧跟其后。
“你不要再跟着我!你是傻子吗?你知不知道凭你的条件可以找到多好的女孩?”
“傻子配弱智,正好。”
梅依哭笑不得,她转身看了一眼圣元良,他装作很轻松无所谓的模样,可是眼睛里有明显的渴望和忧虑。梅依无奈地想,她可能永远都摆脱不了这个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