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娘
整整迟到半个钟头的苏珊珊笑嘻嘻地说:“夏果,你还是女人吗,约个会都精确得一秒不差,你让我多不好意思啊!”
你大小姐一来就向我性别发起攻击,这像是不好意思的样子吗?我翻了个白眼,懒得理她。刚好夏雨甩着他的小粗腿屁颠儿屁颠儿地回来了,玩得挺高兴的,手里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块圆润的小石头,献宝似的朝我怀里塞。
我连人带石地把他抱起来,这小子很轻,抱在身上软绵绵的,一点儿都不像一个四岁的男孩子。我抽了一张纸巾将那块石子擦干净,才还给他,又哄道:“回家我们把它放在鱼缸里好不好?”
小家伙咧嘴一笑,白嫩嫩的脸颊上立刻浮出两颗米粒大小的酒窝,特别萌。估计苏姗姗也被电到了,她忍不住伸了一只魔爪过来,捏着他脸上胖嘟嘟的肉,叹道:“啧,一个月不见,让你养得肥了点儿,还是闷葫芦吗?”
我急忙拍开她的爪子,夏雨最讨厌别人触碰:“你别乱动他。”
苏姗姗撇撇嘴,用力吸了一口果汁,倒像是不服气一般。我觉得好笑,想着她都结婚了,还总是爱赌气。
“现在偶尔也会说一两句的,不过不多,慢慢来吧。”我解释,又低头见夏雨认认真真地拨弄手里的石头,对苏珊珊刚才的动作没有太过抵触,我也就放心了。
我第一次见到夏雨时,这小子跟一耗子似的,见到谁都躲,我哄了他半天才好不容易将他从床底哄出来,等看清他脸上、胳膊上、腿上全是青的、紫的伤痕的时候,简直触目惊心,原本对他的那一点儿怨念也就没了。
我想着我跟夏雨都是狐狸精的种,我可比他幸运多了,至少我妈后来还混成了正室,至少我不会有事儿没事儿被我亲妈抽得遍体鳞伤。
你看,有的时候,我这人还是挺知足的。
忘说了,夏雨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我爸跟我妈现在都在牢里蹲着呢,估计这辈子是不太容易出来了,所以夏雨得由我养着。
“你猜我今儿早你出来干啥的?”苏珊珊撑着下巴,跟偷腥的猫似的,笑得美滋滋的,一看就是心情特别好。
“你有好事儿呗。”我嘬了一点儿面前的红茶,阳光从落地窗懒懒地照射进来,有点儿漫不经心。
“废话!就让你猜猜什么好事儿啊!”苏珊珊一副受不了我的样子。
我噎了噎,瞟了一眼苏珊珊微微凸起的小腹,心想,难道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有心栽树树不成,她这才结婚几个月啊!
“你有了?”
苏珊珊脸一下就黑了:“你那眼神什么意思啊,我最近肚子上是长了一点儿赘肉,也不至于那么明显吧。你才怀孕了呢,你们全家都怀孕了!”她一急,脱口就来了一句,等说完,自己也反应过来,有些讪讪地说,“不是,我不是那意思啊!”
现在全A市都知道我们家老太太急着抱孙子,奈何我肚子不争气,生不出来,所以怀孕这事儿,的确是我的痛处。
我倒也不介意,朝她拱拱手:“那就承你吉言了!”
“你再猜!”苏珊珊依然兴致勃勃。
“你们家Ulrica(猫科动物)下崽子了?”
“我们家Ulrica是公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难道连我上次送你的那只乌龟也下蛋了?”我着实惊诧,还想着为什么我自己养的那只不下蛋,太不公平了!回头得把它抢回来。
苏珊珊终于崩溃了,趴在桌上一字一句道:“先不要说乌龟这种动物到底下不下蛋,你塞给我的那只早不知道爬到哪个臭水沟里自生自灭了!我说夏果果,你怎么脑子里不是怀孕就是下崽儿啊?”
我说:“这不能怪我,任谁每天被逼着喝一大堆堆黑乎乎的中药,每周去医院做一次身孕检查,每个月陪着婆婆去庙里拜神求子,她能想到的好事儿,都只能是这些。我现在看到一棵铁树,都想的是它什么时候结果而不是开花。”
苏珊珊乐得恨不得在地上打滚,眼泪都笑出来了:“这么说,我听说你们家老太太让市医院成立了一个专家小组,帮你检查、调养的事儿是真的?”
我点了点头。
“太夸张了吧,你才24岁,又不是不孕不育!”
我想:屁,你知道什么?说不定我这辈子真的就不孕不育了!老太太光想着要检查、调养,也不想想自己的儿子有没有播过种。
事实上,我已经快有三个月没见过林越深了,要不是报纸、新闻上偶尔能看到他,我还真以为他人间蒸发了。
所以,我要是真的怀孕了,肯定不是他的种,老太太几鞭子抽死我都是轻的。
我东想西想,胡乱绕着,被苏珊珊拍了一下,回过神,就见她得意扬扬地朝我炫耀:“那个嫩模被顾肖甩了,听说她想用肚子里的种要挟我们家老爷子来着,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肚里的肉掉了,顾肖现在也不想理她,你说我现在要不要加把火,让她在模特界也混不下去?”
我愣了一下,才记起苏珊珊口中嫩模是谁。顾肖是苏珊珊的新婚丈夫,两个是典型的商业联姻,还没结婚前那个嫩模就是苏珊珊心里的一块疙瘩,现在她还没动手,对方就自个儿挖坑把自己埋了,她能不高兴吗?
我本来想跟她说:别折腾了,少了个嫩模,后面还有千千万万个嫩模,指不定哪天顾肖口味一变,你还得对付男人,折腾来折腾去,多累啊!有那工夫,你还不如多去几次健身房折腾一下你腹部多出来的二两肉呢。
可是我特别了解苏珊珊,人家又是新婚,我要是真这样掏心掏肺,说不定换来的还是一记白眼,犯不着。
跟苏珊珊相识,缘于我那位同父异母的姐姐夏云,我十二岁那年跟我妈踏进夏家开始,她就把我当成这辈子最大的死对头,简直到了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地步。后来夏云跟苏珊珊喜欢上同一个男生,成为情敌,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苏珊珊主动拉拢了我。我那时暗地里被夏云整得挺惨的,也乐得有同盟,没想到两个人脾气还算相投,这才联系到现在。
苏珊珊还等着我回答呢,可我一时着实不知道该怎么答,幸好包里的电话适时响起,我忙掏出电话,等看见上面的来电显示,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我想,我还不如跟苏珊珊在这里耗着呢。
可是,这电话又不能不接。
我忙朝苏珊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苏珊珊大概也猜到了,撇了撇嘴。
“夫人,家里来客人了,太太的意思是,方便的话,现在可以派司机去接您吗?”
幸好是管家,不是老太太本人,我略微放松了一点儿,忙报了地址,但一想到待会儿还是要跟老太太陪客人什么的,又觉得此刻的侥幸着实没什么意思。
半个小时后,一辆加长轿车停在酒店门口,夏雨已经窝在我怀里睡着,手心里还执着地捏着那块石头,我跟酒店要了一条毯子搭在他身上,淡黄的花色毛毯,称着他有点儿婴儿肥白嫩嫩的脸颊,又细又密的黑色睫毛静静伏在眼睛上,我想,这小子真好,睡得这么甜,让人恍惚地觉得这个世界都是甜的……
黑色车身在路上平稳行驶,窗外车水马流,高楼林立,这是A市最繁华也最虚浮的地段,那些打扮得前卫又高贵的女人们手里拿着各式各样昂贵包包、身上喷着各种价值不菲的香水,脚上踩的高跟鞋是普通人两三个月的工资,她们或大笑,或翘唇嘲讽,或面无表情,一张张精致的面孔印在奢侈品店外的透明玻璃上,生动又冷漠,麻木又不屑。
我想这就是我所生活的世界。
我把睡着的夏雨安置好,才匆匆忙忙回房换了一套衣服,蔷薇花雪纺袖针织开衫配一条白色珍珠裙,又淑女又良家的打扮,是老太太喜欢的类型,估计她也挑不出什么错。
站在镜子对面,我自己都觉得满意,可是下一秒,我的脸色就因为无名指上那片空荡而变得惨白。
那颗11克拉由美籍著名设计师RonRizzo与比利时安特卫普PluczenikN.V合作设计打磨,被媒体挖空心思数次要求想要做一次专访的粉钻不见了!
我简直都想爆粗口了!
偏偏是这个时候婚戒不见的,想搪塞都搪塞不过去,老太太最爱面子,要是见我待客时连婚戒都没戴上,让人误会我跟他儿子感情不和……嗷,我现在都能想象得出老太太的脸色。
什么时候丢的?我记得早上明明还在,下午约了苏珊珊,难道掉在酒店了?可是……好像出去的时候就没有留意到手上的戒指。
梳妆台,没有;洗手间,没有;枕头下,也没有……
我跟个陀螺似的满屋子转,急得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夏果,你可真是出息了,这么重要的东西都敢乱搁!
五分钟后,我不得不故作镇定地出现在林家会客厅。
老太太近日迷上插花,世源的慕太太年轻时在日本留过学,倒是精于此道,最近在家里出现的频率就高得令人发指了。但这位慕太太特别喜欢显摆,衣服、首饰、手中的股票涨跌情况、慈善机构的头衔,样样喜欢比。
本来老太太也不在乎,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两人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老太太要是真较真儿,动一动指头,世源说不定就得改姓林。可惜人家儿子多,儿子一多,生的孙子也就多,老太太年轻的时候爱惜身材,生完林越深后再也不肯生了,偏偏林越深三十多岁才结婚,媳妇儿娶了三年,愣是一个孩子都没生出来。
就这一条,老太太简直是惨败。慕太太得意,每次来,就一口一个我孙子怎样怎样,我孙女怎样怎样。老太太一边笑着应和,一边眼神跟刀子一样往我身上射。
所以,如果一定要排出一个我最不欢迎的来客名单的话,慕太太绝对榜上有名。
例如现在,我一边儿站着赔笑,一边儿将修剪好的花枝递给老太太,从慕太太的角度看过来,绝对是个温馨的婆媳画面。
慕太太道:“还是你们家小夏懂事儿,站在你身边看着跟亲闺女一样,哪像我们家那位,自从生了孩子,把孙子朝我这儿一扔,自己倒逍遥去了。我现在想跟儿子媳妇吃顿饭都不容易。”
我心里咯噔一声,恨不得将桌上那堆玫瑰刺全往慕太太身上扎。我悄悄一瞥,老太太果然脸色不好,连我递过去的花枝也不接,只慢条斯理地拿了手帕擦手,淡淡地说:“有什么好的,性子闷,又都不懂事儿。倒是你小儿媳妇,又是演戏又是拍广告的,打开电视就是她,听说前段时间还拿了那个什么奖来着?”老太太擦手的动作顿了一下,真像是在回忆拿的什么奖,装得有模有样的。
演员再红,再有名气,在上流社会,也是上不了台面的,玩玩儿还可以,娶回家就是丑闻了。老太太嘴也忒毒,气势上半分不输,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让一旁的慕太太变了脸色。
依着惯例,这种时候,我得出来打圆场,我急忙笑嘻嘻地去挽老太太的胳膊,厚着脸皮撒娇:“妈,瞧您把我说得,好像真一点儿事儿都不懂。我现在就去给您和慕太太泡茶,前天不是有人送了一盒特级普洱来吗,再配上蔡师傅新做的茶点怎么样?”
要搁我跟老太太单独相处,就给我一万个胆儿,我也不敢靠她那么近,可如果有外人在,老太太就特别喜欢这一套,显得我们俩多亲密啊,老太太最喜欢听“林家那对婆媳好得跟亲姐妹似的”这种话,所以刚刚慕太太就特不会说话,她刚才要是把女儿改成姐妹,指不定老太太也不会这么膈应她。
可今天老太太显然不吃这一套,趁慕太太不注意,冷冷地扫了一眼我空荡荡的无名指,又似笑非笑地睨了我一眼,盯得我心里发毛。
我估摸她真是急着发落我,连戏都懒得做了,不轻不重地下了逐客令:“泡什么茶,慕太太急着去幼儿园接孙子,得了,今天就到这儿吧。”
慕太太听出她话里赶人走的意思,气得不轻,又不好发作,只好不甘心地说:“也是,我孙子这会儿该放学了。啧啧,这两个小祖宗,要是我不去,还不肯跟保姆回来,说是放了学得第一个见到奶奶,可不是当祖宗似的养着吗?”
我心想,祖宗咧,我叫您祖宗,快点儿走吧,别再刺激我们家老太太了。
果然,等慕太太一走,老太太气得让用人把桌上的花全扔了,又审犯人似的冷着脸问我戒指哪去了。
我忙打着哈哈,只说是出来得急,去洗手间时摘下来,忘了戴上。老太太估计也想不到我能把那么重要的东西丢了,只瞪着我冷笑:“忘了?夏果,我看你是诚心的!怎么?这是冲谁发脾气呢,我们林家亏待你了?”
我想,我敢冲谁发脾气呢?我爸妈都在局里蹲着呢,没人能纵容我发脾气。于是我战战兢兢地做小媳妇状:“妈,我真是回来时赶得急,把戒指搁洗手间了。”
老太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又问我下午去见了谁。
我说是苏珊珊,老太太鄙夷道:“去见她干什么?以后不要跟这种人来往,她老公三天两头挂在娱乐版头条,难道你也想跟着上?可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告诉你夏果,既然你已经嫁进我们林家,以后就不要跟那种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我气得发抖,指甲攥进皮肉里,才忍住没跟老太太吵一架。不三不四?她居然说我的朋友不三不四?
“妈,我先去看看夏雨,他刚刚睡了一觉,醒了见不到我,又该哭了。”我深吸一口气,就当她抽风好了,离她远点儿。
“看什么看,不许去。别人的儿子你当亲儿子养着,怎么不见你自己生一个?我不是跟你说了,抽个空把他送孤儿院,你要舍不得,就把他送国外去。现在住在家里像什么样子,要是别人问起来,怎么说?说是你爸在外面养的狐狸精的?我们林家丢不起这个人!”
“夏果不是别人的儿子,他是我弟弟。”我觉得我可真是一点儿出息都没了,这样一句话都不敢对着老太太的眼睛说,只敢埋着头,跟只鸵鸟似的。这样一想,我眼睛忽然就有点儿发酸。
我想,我是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呢?这样胆小而懦弱……
果然,就听头顶上老太太轻嗤一声,估计今天是要狠狠数落我一回了。
“这是怎么了?”熟悉的带了一点儿疲惫的声音传来,我以为自己幻听,抬眼一看,竟然真的是林越深。
大概是回来得急,有点儿热,他只穿了一件白衬衫,袖口处微微上挽,露出一截手腕,手腕上又换了一只名表,他特别喜欢表,且一只比一只精致昂贵。他这样突然回来,有点儿风尘仆仆的模样,但头发、气息仍是一丝不乱,漆黑的眼睛淡淡扫过来,客厅一下就静了。
老太太估计也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立即眉开眼笑,简直是春风满面:“怎么回来也不提前打个电话,我好让蔡师傅准备你喜欢的菜式。”
“回来拿份文件,待会儿还要开个会,晚上不回来吃饭。”他边说边抬腿往楼上走。
老太太瞪了我一眼后,立即追了上去,边走边唠叨:“开什么会?怎么一回来就要开会?妈都三个月没见你,我跟你说,今晚必须回来吃饭啊!妈让蔡师傅准备你爱吃的……”
等客厅里只剩下我一个,我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往额上一摸,居然冷汗都有了。我想,可能是太久没见到林越深了,这样突然一见,又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坦白说,我挺怕林越深的,这种畏惧,有时候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以至于我现在回想起当初向林越深求婚的那个晚上,都觉得惊世骇俗!
林越深晚上到底没回来吃饭,因此老太太一顿饭吃得脸特别臭,夏雨估计也感觉到老太太的情绪,一直小心翼翼地扒拉着碗里的饭,没吃几口就放下,乖乖回房。
我怕他饿着,等老太太吃完饭,就拿了些点心到他房里。夏雨还拨弄着他今天弄来的那块石头呢,爱不释手的样子,见我进来,他眼睛一亮,指着石头朝我说:“鱼缸。”
他很少开口说话的,我有点儿兴奋,想哄他多说两句,就跪在地毯上同他直视:“什么鱼缸?夏雨,你把这句话说完好不好?说完整一点儿,姐姐才能懂。”
他以为我听不懂,有点儿急,扬起石头,脸都涨红了:“鱼……鱼缸……小鱼……家里……姐姐和夏雨的……家,鱼缸。”因为急,他说得特别结巴。
我更兴奋了,夏雨能一口气说这么多,太不容易了,但医生说了,要慢慢来,所以我不敢急,忙表示理解了:“对,家里的鱼缸,等过几天我们就把它放进鱼缸里跟小鱼们住在一起好不好?”
夏雨说的家不是林家,我去年在外边买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写的是夏雨的名字,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我亲自设计、装修的,谁也不知道那里,我只带夏雨去过,他跟我一样,特别喜欢那儿。
小家伙重重点了下头,又咧嘴一笑。我又喂他吃了些点心,陪着他玩儿了一会儿,才哄他洗澡睡觉。
等折腾完夏雨,我又急匆匆地回房寻找我那枚戒指,今天是暂时搪塞过去了,但要是真找不到戒指,我估计老太太会跟我动真格的。
偏偏那枚戒指又是独一无二的,想随便买都不行,当初我跟林越深结婚,有八卦周刊拍到戒指,还专门用了一个大版块来介绍这枚粉钻的来历与价值。我看了周刊才知道,我爸贪了一辈子,最后还把自己搭进去了,才堪堪抵得上林越深给的这枚戒指。
从此,我压根儿就不敢把戒指随便戴出去,所以我估计,戒指应该是掉在家里了。
林越深进房间门的时候,我正撅着屁股跪在地上,想找找是不是掉在床底下了。听到声音,我吓了一跳,以为是老太太,等看见是林越深,差点儿没吓得瘫软下去。
我想,要是林越深知道我把戒指丢了,会怎么样呢?
好吧,我压根儿就不敢往那方面想!
我正自己吓自己,紧张得不得了,林越深径直甩着长腿去衣柜拿了一套换洗的衣物。他走近的时候,我闻到了他身上的淡淡酒气与香水味儿,估计他是要去洗澡。
我大气儿都不敢喘,等看见他进了浴室,急忙将房间还原,害怕露出一丁点儿蛛丝马迹,让他知道我丢了戒指。
结果人压根儿没理我,洗完澡,就奔书房去了,我想起三个月前,林越深走之前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说:“夏果,你最好不要让我觉得,娶你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失败的一次投资!”
那天我胃不舒服,老是想吐,老太太以为我有了,特别激动,拉着我不由分说就去医院做检查,我连解释都来不及。最后,估摸是老太太打的电话,林越深也来了,听见检查结果不是怀孕,林越深紧握的拳头松了。他失望透顶地看着我,俊逸的轮廓一半陷在阴影里,有一种森冷的气质。我看见他削薄的嘴唇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一张一合,他说:“夏果,你最好不要让我觉得,娶你,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失败的一次投资!”
然后,就是他出差,其间自然没有一通电话,我只偶尔在杂志、新闻上看到他。值得一提的是,林越深大概又有了新欢,对方是一位年轻的CEO,名字我不记得了,杂志将两个人的关系写得很含蓄,图片倒是拍得很清楚,两个人的背景是迪拜的帆船酒店,金碧辉煌的背景下,林越深衣冠楚楚,表情轻松而闲适,像是在度假。
林越深找女人,不像顾肖,喜欢找演员、嫩模,与他传绯闻的,不是企业高层就是世家千金,我觉得这大抵是因为他的洁癖。
你看,他选女人都那么挑剔!
不知道他刚才身上的香水味是不是那个女人的,SalvatoreFerragam的红色经典款,不错的品位。
我歪在床上胡思乱想,迷迷糊糊差点儿都要睡着了,突然一个激灵又醒了。
林越深回来了,我得抓紧时间生个娃!要不然,我以后的人生就是被老太太逼着喝药、检查,无限循环,没病都会吃出病来的。
这样一想,我脑袋一热,立即就往林越深书房冲,半路上遇见林越深的私人英国管家Bartholomew,他执着托盘,姿势标准而恭敬,正要敲门给林越深送咖啡。
我对这位总是挂着微笑的老管家挺有好感的,这种好感度绝对超过了林家的任何一个人。在我跟林越深还没有闹得这么僵的时候,或者说,在我和林越深曾有过的一段甜蜜的时光里,老管家给过我很多帮助,至少让我初初嫁入林家的时候,不会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碰壁。
一看到他,我脑子立刻清醒了几分,觉得自己刚才肯定是抽风了,难道我现在冲进书房,是要对林越深说:请和我生孩子吗?
我脸一红,止住了脚步,朝Bartholomew尴尬地笑了笑,又摆摆手,表示自己不进去。
Bartholomew却把托盘递给我,微微弯腰,绅士而恭敬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意思是想让我去送咖啡。
我立即对自己刚才的脑抽行为表示出极度地悔恨,深深地觉得自己是没事儿找虐。
我也不好拒绝,硬着头皮敲了三下门,进去。
林越深正在处理文件,大概是刚洗完澡,整个人比下午显得精神些,背打得笔直,衬衫穿得很随意,露出胸前一块精壮的肌肤。我想着我刚刚原本进来的目的,忍不住又脸红了。
坦白说,林越深长得真的不赖。
这大概得益于老太太的基因,我一直叫她老太太,并不是因为她老,她一点儿都不老,五十多岁的女人看起来顶多四十的样子。林越深遗传了老太太的美貌,鼻梁高挺,轮廓清晰,眼睛漆黑深邃,我最羡慕他的皮肤,啧啧,一个大男人,皮肤比女人的还好。
很好,我又扯远了!
回过神,我忙把咖啡递给林越深,他抬眼看是我,倒是愣了一下,浅酌了一口:“你煮的?”
“Bartholomew.”
“出去,把门带上。”他脸色一冷,又埋头看文件,跟没我这人似的。
我转身就想给自己一耳光:让你找抽!
结果,晚上,我还是没骨气地穿着跟苏珊珊一起逛街买的性感睡裙,躺在床上看杂志,等着林越深临幸。
那天在旗舰店,苏珊珊扔了很多件过来,一边扔一边不屑:“不就是生个娃吗?有什么大不了,喏,这件不行就这件,晚上不行就咱就白天,男人嘛,还不都一个德行。”
我想,你懂个屁,林越深已经很久都不碰我,估计早在外面“吃饱喝足”了,我俩这一年,是真正的同床异梦!
可是她经验到底比我丰富,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我从来都没试过主动,为了生娃,好歹也得豁出去一次。
其实我挺怕和林越深睡觉的,他在床上特别能折腾我,每次我都觉得跟死去一次一样,比我打过的任何一场架都疼,我恨不得把他一脚踹下去,可我不敢,我要真敢把他踹下去,估计他就能把我从林家踹出去。
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当初怎么会被这个衣冠楚楚的男人骗了?
我还记得酒会上第一次见到林越深的时候,苏珊珊捅了捅我的腰,抿了一口香槟,非常花痴地看着不远处的林越深,她说:“夏果,你有没有觉得那个男人身上有一种禁欲的味道?偏偏,那种味道在他身上就形成了不可思议的诱惑力。”那个时候,苏珊珊整天泡在言情小说里,连看见车祸现场都非要用“他的血洒在地上,开出一朵红莲”这种文艺的腔调,所以我根本没法正常理解苏珊珊说的话。我只是觉得那个时候,在酒会上应酬自如的林越深,身材挺拔,举止优雅,笑容疏离而冷淡,是酒会上难得的显得干净又洁身自好的男子,但瞟一眼也就过了,更何况那晚我的目标并不是他。
后来,我才晓得,呸,还洁身自好呢,丫就是一禽兽!
我看着看着,忍不住打起瞌睡,杂志掉在了身上。林越深不在,我把自己的作息时间调得跟夏雨一样,习惯早睡晚起,这会儿就困得不行。偏偏我想睡得不得了,脑子里还全是“生个娃”三个字,不能真正安心入眠。我干脆调了闹钟,将手机调成振动,搁在枕头底下。我想着,晚上,等手机一响,我就得和禽兽生娃。
结果半夜,手机没把我给震醒,倒是把林越深给吵醒了。
林越深火冒三丈地把我从床上拖起来:“夏果,你在搞什么?”
我这人最恨别人半夜没事儿找事儿,又睡得迷迷糊糊的,根本搞不清楚状况,一脚就朝对方踹过去,然后裹进被子里继续睡。几秒钟后,我感觉头下的手机振动,一个激灵,顿时就清醒了。
我立即从床上坐起来,第一个想法是:我把林越深给踹了!
我把林越深给踹了!
我把林越深给踹了!
我脑袋一反应过来,连看都不敢看林越深一眼,急忙又重重地倒下去,把脸裹进被子里,又一阵“呼呼”装睡,手还悄悄伸到枕头底下,将闹钟关掉。
苍天在上,我多希望这是个梦啊……
【下期预告】为了不被发现丢了钻戒,我去厨房找了把刀,装作不小心插到无名指上,结果手一抖划得深了,真疼,疼得让我忽然就想起傅靖痕。其实我已经很久都没想起他,久得我以为自己早就忘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