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十年好友

文_桑　雨



致十年好友

文_桑雨

与世界上任何一个含恨而终的爱情故事一样，H小姐与X先生从初识到分手历经十余年。现在他们早已屏蔽了对方的微信“朋友圈”，偶尔点赞或是评论了某个共同好友的状态，才发现两个人的名字一前一后并排站着，远看像相触云天的两棵橡树，近看才发现早已枝枯叶落。

X先生大婚的那天，没有收到请柬的H小姐照例打卡上班，盯了一天红红绿绿的沪市大盘，打电话给张先生、王小姐，劝他们买这只基金、那只股票，和恨嫁的本地女同事一起叫了外卖，开完销售目标会议，打卡下班。

在她拖着疲惫的身体踏出地铁口的那一瞬间，她在“朋友圈”里看到了某个高中同学发的X先生的婚礼现场图：新娘长得挺美，和她五年前在微博里看到的差别不大，穿着露肩婚纱开心地靠在新郎肩头；新郎梳个大背头，也笑得很开心。

“你梳大背头挺精神的。”H小姐记得十年前冒着大雪和X先生在学校的操场上散步时自己说过这句话。之后X先生便每天风雨无阻地顶着半斤发胶来上课，被班主任、教导主任依次拎去办公室都不为所动。拍高中毕业照时，X先生顶着大背头笑得灿烂。

H小姐停住脚步，心像突然被人捞走了似的。她想找个东西扶一下，却被地铁里汹涌的人潮挤得踉跄了一下。

过去的三年里，H小姐每隔几个月就会看到那个她从来不存却永远记得的号码出现在手机屏幕上，接起电话，那头传来的有时是含混不清的呢喃，有时是大段大段的沉默，有时干脆就是断断续续的抽噎和号叫。X先生喝高了，也许是出于内心隐秘的欲望，也许是朋友的怂恿，他拨出了那串号码。

“你回不回来？”X先生尝试过用各种语气和句式去探求这个问题的答案，但H小姐总是叫他好好照顾自己，别胡思乱想，然后找个理由便把电话挂了。

大学毕业后决定留在上海的H小姐从未怀疑过自己当初的决定：她不能接受回家去找一份普普通通、无所作为的工作，嫁一个同样出生、成长于小县城的普通男人，成日约朋友喝茶、打麻将。她厌倦了那种出门逛超市会遇上熟人、办事要托关系的小镇生活，并已经为告别小镇生活成功地迈出了第一二三四步。

整日算着还差几分就可以申请上海户口的H小姐也并不总是那么坚强勇敢，她偶尔也会羡慕那些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在小县城度过余生的同学、好友，看他们一个个在父母的安排或协助下平稳过渡到生活的下一个阶段，而自己还蜗居在每个月都要自己通马桶的廉价小公寓里。

而X先生则像是她曾经的美好小镇生活的剪影：一个符合偶像剧剧本要求的优良少女和不良少年的早恋故事，他为了她转学、打架，干遍了所有“中二”少年认为很炫酷但其实蠢得要死的事。

少年时代一晃就过去了，在没有门禁、没有父母监管和老师打压，也没有升学压力的成年时代，他们屈服于不同的人生选择，连互相问候的力气都渐渐失去。

尽管这几年H小姐身边不乏追求者，可当年那种感觉已经找不回来了。

是啊，人生中有且只有这一个不会有太多动荡和变故的十年，能够认识这样一个几乎和你一起长大的朋友，他既是你爱情路上的启蒙老师，又是感情中旗鼓相当的对手。年少轻狂的我们免不了用力过猛地自导自演着，不害怕丢脸，只怕不能在彼此的生命里留下足够深刻的印记。

而那个当初因为X先生在某个女生的微博下留言就气得三天吃不下饭的H小姐，现在连男友消失几天都毫不在意。

某天，H小姐又刷到了高中同学发的“朋友圈”：X先生以极不专业的姿势抱着一个眼睛半眯的宝宝。他还是梳着大背头，笑得更开心了。

H小姐手一滑，点了个赞，她知道，在手机屏幕的另一头，有一个人，可能会盯着她的名字看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