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杯”吹牛大赛

2016-05-12 07:40礼士路西岛秀俊
读者·原创版 2016年4期
关键词:阿姨外婆儿子

文_礼士路西岛秀俊



“春节杯”吹牛大赛

文_礼士路西岛秀俊

1

“你家孩子现在做什么呢?”

“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工作,当了个小主管。不过他们领导特别器重他,老让他加班,人比以前憔悴了不少。”

“我家孩子也是。去年经济不好,上头派下来的任务特别重,他年纪轻轻都有黑眼圈了。”

“可不是嘛!不仅工作忙,最近我家孩子又刚在成都买了房。他呀,就是逞强,偏不让我们大人插手,装修、买家具,都是自己跑。但你别说,这些年轻人还真有一套,屋子整得像模像样的。赶明儿你们去玩儿呀!房子老大了,140多平方米!对了,你儿子买房了吗?”

“不如你家,还没买。140多平方米怎么也要200来万吧?200来万在北京估计够付五环一套房的首付了。不过,我家孩子在金融街上班,金融街你知道吗?在正西二环。我不想让他太累,想着还是在三环内买房好。唉,要1000多万呢,我们得再拼命干两年才行。”

秦阿姨脸色一沉。只见她双唇紧闭,手腕微颤,不知该接什么。尴尬之时,服务员端上凉菜,秦阿姨的老公立即笑着劝道:“歇歇,歇歇!吃菜,吃菜!”

屋子里坐着七个人—我们一家三口和秦阿姨一家四口。秦阿姨和我妈是主角,我和秦阿姨的儿子是“兵器”,秦阿姨的老公和我爸是双方的吉祥物兼啦啦队队员。秦阿姨的母亲,一位年近80,满头银发,身着火红色改良旗袍的老太太,气定神闲,宛如东宫太后,一副见惯大世面的模样,冷冷地看着秦阿姨和我妈在那儿唇枪舌剑。

2

秦阿姨和我妈是同一个大院儿里长大的,后来上了大学,各奔东西,10多年疏于联络。秦阿姨近年来赚了些钱,春节时荣归故里,从初一到十五,日日宴请老朋友、老同学、老街坊,我们一家三口也荣登她的宴请名单。

我妈收到微信时,脸色一变,低叹:“来者不善。”

两家约在中午12点见面,9∶30我妈就把全家轰起来梳洗打扮。尤其是我妈,妆容精致,光彩照人,远看犹如二八佳人。我心里纳闷,何苦这般,又不是去赴鸿门宴。

在车上,我妈言简意赅地介绍了此局的来龙去脉。

据她说,当年这位秦阿姨是大院里的才女,写得一手锦绣文章,精通三四样乐器,后来还考上了重点大学,光考大学这一点就把只上了普通本科的自己压过一头。从学生时代开始,两个人就明里暗里较着劲儿,谁都不服谁。如今自己虽谋了个一官半职,对方却赶在国家经济大发展前下海,据说现在已有数千万身家,这次回成都过年,日日请客,风光得很。今天竟然想起来请我们家,必然是没安好心!

“请啥客呀?不就想显摆自己多有本事嘛!”

我点点头,深以为然。

“她家孩子多大了?”我爸问道。

“比咱儿子大两三岁,据说是个帅哥,成绩也好。不过,她儿子能好看到哪里去?她自己就那么个模样。”我妈冷笑着说道。

“她长得不好?”我对这位秦阿姨产生了兴趣。

“以前在大院里,她可是出了名的长得难看。眼睛像蝌蚪,鼻子似蒜头,嘴唇切一切都能摆盘菜了。我不信她能生出个多好看的儿子来!”

我脊背发凉,嫉妒心果真可怕。

3

包厢门一开,一个头戴红色毛线帽的阿姨热情地扑过来,紧紧抓住我妈的手,几乎热泪盈眶,说:“兰兰,好久不见了!”

我正诧异,却听我妈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道:“秦姐,你一点儿没变,还是那么漂亮。”

秦阿姨一张圆脸,黑皮肤,虽没我妈在车上形容的那么不堪,但确实称不上漂亮。但我妈这句话说得情真意切,让我怀疑自己是否花了眼,还是说,我妈拿错了剧本?

秦阿姨拉着我妈的手坐下来,说:“没变的是你,还是那么会说话。皮肤也跟以前一样好,闪闪发亮!真羡慕你呀。”

我长舒了一口气,这就对了嘛!当年斗气,不过是小孩子不懂事罢了,如今都是见惯风浪的人了,哪里还用争来争去呢?

不料秦阿姨话锋一转:“说起来,你们看今年春晚上的某某了吧?70多岁的人,脸上的皮肤还那么好。要说没整容,谁信啊?我觉得女人还是要有自信,到了什么年纪就做什么年纪该做的事儿,老在脸上动刀子,就不怕小辈笑话吗?”

我妈的脸立马晴转阴—来了来了!

两位阿姨你来我往两三句,信息量巨大,话里有话,暗藏玄机,冷箭放个不停。我还没梳理出脉络来,这两位民间语言大师已从脸拼到了工作,从工作拼到了老公,到这里还是不分伯仲,直到杀入今日饭局的重点环节—拼孩子大赛。

好在冷盘来了,两位选手进入了中场休息时间。我向对面的大哥使了个眼色,他也冲我苦笑一下。

两位老公倒不在乎,他们热络地拼酒,从国际政治聊到地方经济,好不畅快。为人夫几十年,他们早已练就了一身适时装聋作哑的本领。

4

热菜来了,我先将盘子转到老人面前,对面的大哥立即起身,毕恭毕敬地给自己的外婆盛了一勺。

“这俩孩子都这么懂礼貌!”秦阿姨夸赞道。

“可不是。儿子,你看哥哥,知书达理,以后谁嫁了他,肯定享福。”

“快了快了,年后就准备领证,你家儿子呢?”

我妈瞬间被点中了死穴,只见她哀怨地瞅了我一眼,颇有恨铁不成钢之意。我缩了缩脑袋,装作没看到。

“还没有,不成器啊。”

“今年多大了?”

“26岁了。”

秦阿姨抓住破绽,猛力反击:“26岁也老大不小了。乖乖,你要体谅你妈,不要嫌阿姨多嘴,你妈年纪大了,你早些结婚,生个孙子,才是最大的孝顺。找媳妇儿也不必太挑,老实温顺就行,那些生得漂亮、嘴又厉害的,阿姨见得多了,给你说句实话,你不一定压得住。”

厉害!我打心底里佩服秦阿姨,一番话不过一百来字,指桑骂槐,借力打牛,损了我们一家三口。

只见我妈微微一笑,平静地说:“可不是,我心里也急。不过我转念一想,秦姐,咱们也都是读过书的人,不该用这些旧思想去要求年轻人。你家孩子在成都上的大学吧?我儿子一直在北京念书,又去美国待过好几年,想法特别新潮,不是我们这些黄土都埋到胸口的人能理解的。咱们总对人念叨这些,只怕他们会烦呢!所以我从来不催婚。虽然咱们上年纪了,但还是要多看书,多了解年轻人的想法,这才是最好的。”

秦阿姨一张黑脸几乎被我妈说成了白脸,张口结舌,不知从何反驳起。这时,如同老僧坐定的秦家外婆凝神定气地问:“兰兰,你妈妈是不是已经去世了?”

我妈露出哀伤的神情,说:“走了将近10年了。”

“唉!”秦家外婆长长地叹了口气,“当年我跟老苏感情特别好。她埋在哪儿?赶明儿我抽空去给她上炷香。”

“就在城外的大朗陵园。”

“嚯!”老太太顿时来了精神,“那里我也去看过,小秦叫上风水师一块儿去的!大师说那儿风水不怎么样,松柏又多,阴气特重。小秦给我选了块墓地,大师说绝对旺子旺孙。多少钱来着?我记得是八万一平方米吧?”

“是八万五。”秦阿姨温顺地点点头。

我妈听得目瞪口呆—原来秦家外婆才是终极武器。任我家能耐再大,也不能将外婆的骨灰再葬一次吧。

于是,此局以我家败北告终。

图/小黑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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