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丽
寒风凛冽,雪花漫天飞舞。去逛街时,望着鞋柜里各种样式的长靴、短靴,我却对其中的一双黑棉布鞋情有独钟。看着它,我的脑海里浮现出母亲戴着老花镜在昏黄的煤油灯下聚精会神地纳着布鞋的情景,那拉麻线的“哧——哧——哧”声也在我的耳边回荡开来……
七十年代末,我出生在湘西一个山青水秀的小村庄,那里有清澈见底的小溪,翠绿尽染的丛林,还有善良质朴的乡亲。记忆中,母亲终日忙碌着,我们还在睡梦中的时候,母亲早已起床,担水、洗衣、做饭、剁猪草……傍晚,总能看到母亲挑着一担比她还高的柴火,步履蹒跚地走在乡间的小道上。看着她被重担压成弓形的腰和被汗水浸透的衣服,我的心隐隐作痛。由于家里兄妹众多,饭里常夹杂着红薯、萝卜,我们常常食不果腹。那时我们最渴望的就是过年了,因为过年时不仅有让我们垂涎欲滴的肉食,还有母亲亲手给我们做的棉布鞋。
母亲虽一字不识,但却是远近闻名的巧手。农忙后,母亲把一些不能穿的烂衣服和破被子“咔嚓咔嚓”用剪刀剪成块状,洗得干干净净,再用米汤水浆洗浸泡,之后放在太阳底下晒干,使之变成硬硬的板布便于母亲裁剪。母亲先将板布一层层按鞋样板裁剪好,再用糨糊粘紧,接着,她用自己做的麻线一针一针地纳起来,密密匝匝的针脚线像白芝麻粒,稀疏得当、松紧适中,大小一致,又匀称又漂亮。
一天晚上,我正坐在煤油灯下做作业,母亲则在一旁飞针引线,“哧啦”声不绝于耳、连绵不断,快速地纳着鞋底,那一顶一拉的动作让我眼花缭乱。母亲低着头,一丝不苟地在鞋帮上描花绣叶。一针又一针,一线又一线。她那双饱经风雨磨砺的手是那么的灵巧!我突然发愣,问母亲:“这要纳多少层啊?”“要纳一千层!不下苦功,怎么能做好呢?”母亲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地说。
突然,母亲“哎哟”一声,鲜红的血从母亲的指缝中流了出来。她连忙用左手按住戴顶针的右手中指,我无意间看到,母亲的手指上满是一个个针眼扎的洞眼。我把母亲的手放进嘴里吮吸着,心痛地问:“妈,疼吗?”母亲用手抚摩着我的头:“傻闺女,疼什么?只要你们穿得暖和,不受冻就行了!你们好好读书,长大了有出息,妈就是再苦、再累、再疼也值得!”
此后,当我在学习中想偷闲时,母亲深夜穿针引线的忙碌以及手指上那如马蜂窝的针眼,让我懒意消遁,激励着我发奋努力。
每年的大年初一,不管是打雷下雨,还是刮风下雪,我们兄弟姐妹以及邻居的小伙伴们都会不约而同地穿着棉布鞋,聚集在一起比试谁家的鞋子样式好看新颖。看着小伙伴们羡慕的眼神,我心里像吃了蜜糖似的——甜透了。随后,和小伙伴们挨家挨户给邻居们拜年讨要糖果吃。我们像一群五颜六色的山麻雀,叽叽喳喳地嬉闹着,留下了一串串天真烂漫的欢声笑语。
如今我也不负母亲的期望,早已在大城市安家立业,却不再穿棉布鞋了。但年迈的母亲像上了瘾,每年过春节都给我做一双千层棉布鞋。我穿着母亲做的千层棉布鞋,心里涌过一阵阵暖流。
望着箱子里码得整整齐齐,全新的棉布鞋,它虽然没有皮鞋的高贵华丽,也没有休闲鞋的时尚光彩,但它却流淌着母亲一颗金子般的心,凝聚着母亲对儿女们深深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