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句语义—语法特征的性质

摘 要：句法包含线性的句法结构和非线性的句法特征两个层面的问题，非线性的句法特征必须通过句法操作改变句子的线性结构，在句子的表层结构得到体现。非线性的全句语义-语法特征主要是否定特征和时体特征，它们作用于全句，必须通过移位、加标、重叠等句法操作手段实例化。但全句语义-语法特征不具有成句性，不能决定句子的性质不是句法学意义下的句子功能。

关键词：非线性 否定 时态 句子功能

一、引言

句法问题存在线性的句法结构和非线性的句法特征两个层次。线性的句法结构包括主谓、动宾等句法结构。线性的句法结构都是由词和短语等实体语法单位充当，体现为句法成分；非线性的句法特征包括“否定”“时态”“焦点”“话题”“疑问”“祈使”“虚拟”等。非线性的句法特征不是句法成分，也不由词和短语等实体语法单位充当，而是漂浮于线性句法成分之上的抽象句法功能特征。抽象的功能特征当然不能独立存在，但是可依表达需要飘落在具体的语法实体上，跟具体语法实体结合，依附于语法实体，在具体语法实体上呈现出其效应。非线性特征可以根据其自身属性可以分为全句语义-语法特征、实体语用-语法特征和全句语用-语法特征。三者作用的位置不同，在句法上的表现也各异。

二、否定范畴的属性

否定是自然语言的普遍特征之一，是用来表达否认一个事件或其中某部分的真实性的语法范畴。否定作为一种重要的语义范畴和语用功能，在句法上有一些特别的属性，否定可以作为全句的否定，和句子成分的否定。句子成分的否定作用在低于句子的句法成分层面，否定只作用于某个句法成分。例如

英语中对名词的否定：

（1）I have no idea.

（2）There is nothing to eat.

汉语中对名词成分的否定：

（3）他吃了不熟的苹果。

（4）今天张珊去了不该去的地方。

句子成分的否定范围不是全句，虽然采用添加标记的手段进行实例化，但是实例化的位置不发生在句首、句尾和谓头三个句法敏感位置，具体的位置由被否定的句法成分决定。因此，句子成分的否定不是作用于全句的功能范畴，不是句法意义下的句子功能。

全句的否定就是对句子所表达命题的否定，对于表达命题的陈述句来说，否定标记的作用范围是除它之外的整个句子，在意义上，否定处于命题部分的最外层。形式句法将全句否定范畴码转化为一种特征[+Neg]，这一否定特征处于句子中心“I”位置。句子中心分裂假设进一步地将句子中心“I”分解为时态特征[+T]和一致性特征[+Agr]，并且认为否定特征就处于时态和一致性的中间，否定特征[+Neg]可以投射为否定短语“NegP”，从侧面认定了否定功能是一个句子功能。

（一）否定范畴是全句功能范畴

否定范畴可以通过有限的句法手段在三个句法敏感位置得到实例化，深层的否定特征[+Neg]在表层结构中可以得到句法形式上的体现。

否定特征可以在谓头位置添加否定标记得到实例化。添加的否定标记可以是独立运用的词，也可以是不能独立运用的语素；在线性语序上否定标记可以出现在动词之前，可以出现在动词之后，也可以与动词结合为一个整体出现在动词之中。

汉语中的否定标记“不”和“没”出现在动词之前的句子中心位置，当句子中心有表示形态范畴的助动词（情态动词）时，否定标记可以与之融为一个整体发生音变。例如：

（5）小明今天不去开会。（否定标记“不”出现在动词之前）

（6）敌人不要（别）想从我们这里逃走。（否定标记“不”和句子中心的助动词“要”结合为“别”）

汉语方言中的否定标记虽然与普通话不完全相同，有的否定可以有多种标记，例如：广东阳江话的否定标记有“无、冇、未、莫”四个，而闽南方言中表示否定意义的否定词有“无、勿会、未、免、”，但是这些否定标记从出现的位置上来说都在动词前的句子中心位置，是能对全句功能范畴做出反应的三个敏感位置之一。

英语中的否定标记“not”也出现在谓头的句子中心位置，当英语中的句子中心为不能独立运用的曲折语素时，否定成分前必须添加助动词，使屈折成分有所附着，当句子中心有表示时态的助动词或者有表示情态的情态动词，否定标记可以和它们结合为一个整体。例如：

（7）John comes from England.

John does not（doesnt）comes from England.

（8）John will come from England.

John will not（wont）come from England.

例句中的否定标记“not”出现在动词之前的谓首位置，可以和句子中心的助动词结合成“doesnt、wont”等缩略形式①，说明英语的否定特征可以通过在谓首敏感位置采用添加标记的手段实例化，在表层结构得到体现，否定范畴是作用于全句的功能范畴。

藏缅语族的普米语是一种SOV语言，否定标记主要用表示“ma??，m???”，当句末是动词时，出现在动词之前[1]；当动词后有后缀时，否定标记出现在动词和后缀之间，可以加在两个音节之间，说明ma??不是独立的否定词，而是一种否定词词缀，我们可以将其看作否定标记。相似的语言还有很多，否定标记是不能独立的曲折语素，附着于动词和动词结合为一个整体，例如羌语支的木雅语[2]。

句末位置也是句子的三个敏感位置之一，全句功能范畴可以在句末位置实例化，出现的各种范畴标记可以在句末。否定范畴作为全句功能的表现形式添加否定标记，不但可以出现在谓头敏感位置，也可以出现在句末敏感位置。

布史语是与壮语族关系密切的少数民族语言，布史语中的全句否定标记出现在句子的末尾。李锦芳认为，布史语表示否定的成分（副词la：i和la：m）总是放在句末[3]。布史语中的否定副词没有出现在谓头修饰谓语，而是处于句尾，这种现象促使人怀疑副词的性质，若不考虑它的词性，将其统一看作否定标记，则说明作用于全句的否定功能标记是出现在句末。否定标记出现在句尾的还有俫语、仡佬语等。

全句否定功能范畴是一种全句特征，作用范围是整个句子，而不是作用于某个句法成分，全句否定功能范畴可以转化为[+Neg]出现在句子中心的位置，可以通过添加标记的手段在句子的三个敏感位置实例化，得到表层结构的体现，满足作为句子功能的条件之一。

（二）否定范畴不具有成句性

虽然全句否定范畴作用于全句，在句子的三个敏感位置通过添加否定标记的手段实例化得到体现，但是否定范畴与疑问等句子功能相比有很大的差异，不是同一层面的功能特征。否定范畴不是只能出现在句子中的句法范畴，它不但出现在句子中，而且可以出现在从句中。句法结构添加上否定范畴，只能产生意义上的改变，而不能转化为独立运用的句子，因此，否定特征不具有成句性。否定范畴不是我们所说的句法学意义下的句子功能。

Thomspon通过跨语言的研究指出，否定和疑问不是同一层面的特征，否定算子的句法位置总是比疑问算子更加内嵌②。例如，“他不去吗”，从语义上来看是由“他去（肯定命题）+不（否定命题）”构成的，疑问特征的作用范围在包含否定标记在内的整个句子，处于句子的最外层，而否定标记虽然要作用于全句，但不含疑问特征。表达说话人主观态度的成分是指向包括否定算子在内的整个否定命题，因此不在否定算子的辖域内。

否定范畴可以出现在从句中，作为句子成分的从句作用上整体上相当于一个词，而不是独立运用的句子，否定范畴可以随意地出现在各类从句中。例如：

（9）他知道我不去。

（10）我不去的消息被校长知道了。

（11）The news that I cant go was known by him.

（12）He knows that I will not come.

出现在句子中的否定范畴的作用范围是作为动词宾语的从句，而不是整个句子，从句是否具有否定范畴只存在意义上的不同，在句法上与表示肯定的从句并无区别。

否定范畴不改变句子的独立性，如果原来的结构是独立的句子，添加否定范畴仍然是独立的句子；如果原来的结构是只有表述性的没有独立性的成分，添加否定范畴后不会变为独立运用的句子。原本独立的否定句去掉否定范畴仍然是独立的句子，只是句子的意义发生了改变。例如：

（13）我不去。 我去。（去掉否定范畴，独立的句子仍然独立。）

（14）漂亮的 不漂亮的（添加否定范畴，不独立的结构仍然不能独立。）

总之，否定范畴是一种全句功能范畴，作用于全句；需要通过添加标记的手段在句子的三个敏感位置得到实例化。但是，否定特征与客观相联系，不是人的主观态度反映属于言表事象的内容。否定特征可以出现在从句中，也可以出现在各种短语中，不能促使由表述性的小句转化为独立使用的句子，因此不具有成句性，所以全句否定范畴不是句法学意义下的句子功能。

三、时体范畴的属性

时间概念是人类认知的基本概念之一，也是自然语言表达中重要的语义内容。时态范畴是语法中特别是形态中表现时间的语法范畴。石毓智认为，名词性的最主要特征是空间特征，而动词性单位的最主要特征则是时间特征。两者是语言单位与外部世界的对象联系的纽带，是语言单位表达真实世界中各种现象的基石[4]。

时态在语法研究中通常细分为时（tense，时态和时制）和体（aspect，体貌态），时是以说话时为基准的句子所表达的事件、命题所在的时间位置；诸如，过去（在言语之前）、现在（言语之时）和将来（言语之后）。体是观察时间进程中的事件构成方式，戴耀晶认为，体不但与动词有关，而且跟整个时间有关，虽然与时间有直接和间接的关系，但体并不以说话时间为参照，是表达说话人的主观性时态范畴[5]。

时在时间轴上为事件定位，在许多语言中只有具有时态标记的动词才是限定动词，才能成为独立小句的谓语中心。而不具有时态特征的动词只能是不定形式，充当句子的句法成分。生成语法中研究的句子中心是附着于动词的曲折形式，就主要表示时态和一致性关系。汉语中的时态虽然不以曲折形式表现，但在语言中也应当存在时态范畴。

（一）时态是全句的功能范畴

时态范畴作用于全句，是一种典型的全句功能范畴，时态特征在许多语言中都可以通过时态标记来表达，而且时间标记的位置出现在句子的三个敏感位置。例如，英语中的时态出现在谓首的句子中心位置，虽然有时和动词融合为一体，但仍然是一种语法特征，独立发挥句法作用。例如：

（15）John comes from England. 现在时

（16）John will play basketball. 将来时

（17）John played basketball yesterday. 过去时

例句中的现在时和过去时通过附着于动词的曲折语素“-ed”和“-es”③来实现，而将来时则通过表示将来的时态助词“will”来实现。

（二）时态不是句子功能

时态是一种典型的全句功能，要通过句法操作手段在句子的三个敏感位置得到实例化，而且时态是形成句子必不可少的功能范畴。作为限定形式体现的时范畴是一种强制性的形态，即每一个独立句子都必须在形态上标明属于哪种时，但时态不是我们所研究的句子功能。

首先，时态与体、否定等一样属于与话语有联系的客观语义内容，是一种语义语法范畴，而与人的主观语言态度并无太大联系。仁田义雄指出：言表事象（说话者所描述的现实中的某一事象，即句义中表示客体事象的部分）由其核心部分命题核，加上语态、动态（体）、语否范畴、时态（时）等构成；时态是“言表事象”与“言表态度”的分界线[6]。时态属于客观语义而不是说话人的主观态度，应当与疑问特征等句子功能不同。

时态特征是句子所必需的语法范畴，一般认为句子没有时态只能是非限定形式，不能成为独立的句子。但如果句子中包含有情态助动词，时态特征可以不出现。例如：

（18）John may play basketball tomorrow.

例句中都有时间特征，可以通过时间词反映，但是在谓头位置却没有出现表示时间范畴的曲折形式或者助词，时间态特征没有得到句法上的体现，但句子仍然成立。

祈使句中的时态特征也常以隐性方式出现，祈使句在句法上表现出与陈述句一系列的差异，其中之一便是祈使句在句法上没有时态特征。其它句类中不定式不能作主句谓语动词，主句谓语位置的不定式可视为英语动词的祈使式。例如：

（19）Give me a pen.

祈使句中的动词采用没有时态和人称变化的原型形式，时态特征在祈使句的表层结构中并没有得到体现。日语中的祈使句没有时态的存在和分化，不存在时态特征是“祈使、表抒”区别和“陈述”以及疑问特征的重要特征。汉语的祈使句也不能有表示时态的附着成分，如果句中有表示时态的“过、着、了、在、将”等句法内容，句子不能表示祈使。例如：

（20）回家！ *回过家！ *回着家！

（21）关上门！*在关上门！*将关上门！④

时态范畴在句子中应该示必有成分，是联系语言与客观事实的纽带，但在句法上句子并不一定必须具有时态特征，时态范畴不在句子中通过句法表现实现化的句子也可以成立。

时态特征不具有成句性，具有时态特征的结构并不一定是独立的句子，还可以是作名词修饰语的关系从句和作动词补足语的宾语从句。例如：

（22）刚看过的书就忘了。

（23）我想小明正在看着球呢。

（24）The boy who comes from England can speak Chinese.

（25）I know that he comes from England.

例句中的关系从句和补足语从句都不是独立运用的句子，但都包含有时态特征。

有时态特征的结构要变为独立运用的句子必须再添加陈述、疑问等全句功能特征，说明时态与陈述、疑问特征不相排斥，不是同一类的范畴。陈述、疑问具有成句性，所以促使有时态特征的结构变为独立运用的句子过程中，具有成句性的是陈述特征和疑问特征，而不是时态范畴。例如：

（26）John comes from England.

（27）他曾去过上海。

（28）Does John come from England？

（29）他去过上海吗？

例句中是可以独立运用的陈述句和疑问句，句子能够独立运用，并不是由时态特征“-es”和“过”促成的，而是由句子的陈述特征和疑问特征的成句性促成的，没有陈述特征和疑问特征，有时态特征的结构也不能成为独立运用的句子，而只能是从句。

四、结语

否定范畴和时体范畴是人类自然语言的重要功能范畴，它们都是作用于全句的功能特征，可以通过句法操作手段在句子的三个敏感位置得到实例化；时态特征甚至是词组与句子的分界线，是许多语言句子的必有成分，时态特征促使静态的短语具有表述性，但两者都不能促使有表述性的结构具有独立性，变为独立运用的句子，原来的结构是只有表述性的没有独立性的成分，添加否定和时体范畴后不会变为独立运用的句子。因此，它们与疑问、祈使、假设等全句语用-语法功能特征不同，不是句子功能。

（本文为国家社科项目：语用特征对句子生成机制的影响[12CYY051]。）

注释：

①有学者认为，“not”和“nt”是两个不同的语素，但否定标

记位于句子中心的位置是可以确定的。

②参看张伯江（2005）的介绍。

③“-es”表示一般时态，同时也表示人称为单数第三人称的一

致性。

④带有“着、了、过”等时体附着成分的词在表示陈述句时句子合

法，在表示祈使句时句子不合法。

参考文献：

[1]刘丹青.语法调查研究手册[Z].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8：

141.

[2]马学良.汉藏语概论[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3：273.

[3]李锦芳.布史语研究[M].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1999：89.

[4]石毓智.汉语语法[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117.

[5]戴耀晶.现代汉语时体系统研究[M].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

1997：3.

[6]仁田义雄.日语的语气和人称[M].曹大峰译.北京：北京大学出

版社，1997：5-7.

（司罗红 河南郑州 郑州大学文学院 450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