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毛豆
李振华受邀担任今格空间开幕首展“虚空:禅意之维”的学术主持,刘烟、马克·格洛依德(Marc Gl-de)任该展览策展人。李振华在四五年前未付诸实践的一个展览方案就叫“虚空”,源于他对边界模糊的光和它所创造的形之间关系的思考。经过几年的时间,原本细微的观察被积淀得更庞大,他关心的很多当代艺术的问题都被涵盖在“虚空”这一概念中。但“虚空”不是他给出的唯一答案,而是试图寻找的观看艺术问题的视角。
I ART:关于“虚空:禅意之维”策展,文中提到新的研究和学习方法指的是什么?
李振华:其实一般的策展人都会有他们的一些工作方法,这次展览我们有三个策展人在一起工作,也必须在每个人的工作方法中找到汇集之处。我们在身份上会有所转换,更像研究员或者艺术史的批评者一样,从找资料到分析资料,到给出一定的评述等等。以前的工作姿态一般是先有展览(主题),然后选择艺术家。现在我们是反过来,先有一个知识的更大范围的汇集,这里面包括具体的田野调查、对艺术史某些具体节点的理解、更大的试图穿透历史的这种洞察力,然后试图构成的一个新的方法和模式。这个新的方法和模式在网上是公开的,在网站(void2015.com)上会发现我们研究的内容远大于策展中具体艺术家的内容。展览中会多出几个没在展览名单中的艺术家作为参照。就像一些博物馆的展览会有意识地对比和借鉴一样,有些作品是作为一种参照系统而不是展品出现的。这是我们在做的尝试。
I ART:展览主题“虚空”指的是什么?
李振华:“虚空”有很多指向,我们三个人都比较关心在今天的艺术生产中,具体的艺术表达或者说表现形式到底是什么。如果说具体的表现形式就是一本书或者一幅画、一个装置,我觉得过于简单了。我们希望在艺术形式这个界面后,应该透视出具体的艺术家、艺术创造之前纯真的、理想主义的东西,以及艺术作品本身的一种社会属性关心,还有艺术家可能针对这两者之间有一个反思的阶段。这是我们对虚空的一个理解。
另外一个,去除掉具体的物件或者去除掉社会属性层面以后,艺术又是什么。艺术在这100年来变得很复杂,这一复杂性是在表现形式方面和媒介方面的,我们希望重读艺术历史,找到一个阅读艺术的不同的切入点。比如约翰·凯奇的4′33″,大家会认为是一个非常接近于禅意的作品,有多少人理解“禅意”是什么呢,日本讲的“禅意”和中国讲的“禅意”好像又不太一样(或有不同分支)。我觉得如果把它算作一个action或者performance,这两者还是有一些区别的。或者说我们把它放进作曲,那么它的“静”本身就是一个被延迟的声音的场。其实并不是万籁俱寂,所有的人在那有呼吸的声音,但通常我们不会去关心某种声音,可能需要特别细微地去体验。这是我希望来完成的,也就是说在今天的艺术中你是否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而今天的艺术解释系统太依赖文本,过度地依赖文本和图像其实都成为我们去理解一件事情的限制。
I ART:“虚空”是否包括了人与城市、人与自身等等多重关系的思考?
李振华:都有的。比如加斯帕·诺的电影《遁入虚空》讲述的主角在异地异乡的遭遇,也是这样一个情境。我们经常讨论什么是乡愁、根性,其实在今天都不太靠得住。因为你的乡愁没有了,变成城市化进程中被消耗的一部分。在文明进程中人性的存留又是什么呢?这个追问放大到更大的一个维度可能是人类整体在遭遇的一个困境,缩小一点可能就是艺术和艺术家遭遇的困境。看似如此繁华的世界跟我真的有关么?繁华到极致的时候可能恰恰就是一个零的状态,一切皆为空无。在这里我们试图找的是本来就以“空无”和“禅意”为创作线索的艺术家;还有一类是以繁琐的社会的对应关系形成“空”的艺术家;还有一些艺术家的工作又是在另外一个维度,在创造人类文明的“空”,比如奥拉维尔·埃利亚松作品的幻彩,还有像安尼诗·卡普尔的颜色的形,都是这样的。他们在模拟一个自然的东西,让人的感受从作品里突然产生一种对大自然的、环境的共鸣,我觉得这种代入感都是跟”空”有关。“空”和“无”就是一种零和一的关系,虚和有的关系。关于虚空我们只谈了一部分,英文给出了另外一个说法,就是“人类的痕迹”,英文和中文有了一个互补关系。
I ART:策划这个展览的目的是什么?
李振华:我觉得是几种需要吧。一种需要就是现在有一类艺术像杰瑞·萨尔斯(Jerry Saltz)写的《挂在墙上的僵尸》,本身变得非常的无聊,这是有问题的。面对公众我们应该做一些什么样的有趣的、有生命力艺术?
另外一个方面作为策展团队也应该有使命感,我们希望更多地去思考未来的艺术将会是什么?这取决于我们怎么看过去的艺术是什么。很多过去的艺术在今天的归类,其实都是有问题的,这么简单地就划分出艺术家的群体很说不通。“无非就是某某艺术或者主义”这种说法忽略了重新解读它的可能性。
我们在做这个项目的时候野心比较大,希望能重新谈艺术和公众的可能性,以及艺术和历史的关系,所以我们引入了很多历史性的艺术家和作品。有一些作品我觉得不需要被展出,但是它特别强有力地在那。像伊夫·克莱因的“遁八虚空”(1960年作品),还有河原温的twitter,他去年去世了可是他的twitter并没有死,每天发一条“我还活着”。这是不是灵魂存在呢?是不是艺术家故意设计指向未来的谜题?超越自身的生命长度这又是什么艺术呢?很多东西都值得被深入地思考和研究。我们把这些都看做调研,调研结果会在展览结束的时候对展览做一个回应,这个调研也会一直持续下去。
I ART,那在你看来策展人在艺术领域是一个什么身份?
李振华:策展人有几重身份,有一重身份很少被用到就是研究,策展人的研究一直是不可见的。策展人和批评家的关系现在变得非常的微妙,大部分策展人都是批评家,很少有批评得好的再做策展,可是过去是首先是批评家才可以是策展人。这个多重身份在今天是值得被探讨的。首先应该有研究,然后有论述即批评的成分,有对艺术家的判断,还有一些冒险的成分,要跟艺术家的新项目和新机构一起冒险。我觉得这个是我们在试图完成的任务。
I ART:2014、2015两届香港巴塞尔Film单元的策划,是否让你对作品与公众的交流有了不同的认识?
李振华:学习越多,困境就越多。开始我会去分析什么样的公众可能是我们的观众,但在真正面对很大数量的公众时会发现跟预设都是有差异的,公众的参与度也是有差异的。现在我在项目上更看重的是跟公众的交流,不是来了很多人就证明这个项目有多成功,公众也分很多种层次。
其实我认为公众化并不一定依赖展览来完成,公众化的问题可能是地点本身就完成了。如果地理位置非常好,那根本不用担心公众的数量,我在2013年K11上海的开幕展览就证明了这一点。有效的沟通不在于面对的人数,有时候可能只面对很少的一群人,但你对他的作用可能是一辈子。我在做的项目上越来越关心有效的交流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何达成有效的交流。
I ART:结合这个展览,你所期待的公众是什么样的?
李振华:我所处的位置,是地球整个地缘环境中的某一点,公众变成像波一样的连续和涟漪的状态,它的辐射可以通过很多的传媒来完成,真正来展览现场的人相对于社会活动中的人,少之又少。在现场我们做了很严密的设置,为空间创造的光的感受,留白等等。这个展览的内容并不仅仅需要凝视某个作品,而是需要观众沉浸在环境中。我们关注的是这些作品所处的时间性,在某种情况下所具备的观念的启发,某些小小的幽默感,某种对空间和时间概念的转换。希望在我们的展览中能够有各种各样的线索被抽丝剥茧一样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