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的生活（组诗）

梁潇霏

夜 值

我受雇为黑夜值班

记录下它的种种隐喻

被装上了狗的听力

漏勺的手

猫头鹰的眼睛

布谷钟的心脏

疯子和愚痴之人的不自量

巨大的夜

在子时把自己睡成一座山

像个喝醉之后心满意足的酒徒

他的故事

只由另一个人负责讲述

丑时我便应该得到酬劳

但月亮意外爽约

孤独中微信圈的消息

也停止了奔跑

牛半闭着眼睛咀嚼胃里的草料

寅时我开始写值班日志

在众人皆睡时，我的样子更像个

告密者——但请不要鄙视——

我的工作便是

用第一段介绍的那些特殊工具

我认真写着诗

并期待着太阳尽快升起

月亮违背契约收回了爱情

太阳会在白天给我加倍补偿

入侵者

嫌路灯吵闹，

那棵细高的杨树走进我房间。

它像摆弄一幅画，把树冠和巢鸟

挂在我对面的墙上。

它看见我了吗——

床上无眠的观者？

也许它和我一样，都不讨厌

对方，且都如此安静。

魔 法

那些看起来像动物的山峰

到了夜里才变回真正的动物

那些草原也可以变回几亿年前的大海

树木变成高出海面的珊瑚

鸟儿变成鱼 蚂蚱变成虾

花朵变成女孩子们

但它们都要等月亮的巫师

为它们施加魔法

至于那些被魔法催眠的女孩子

她们还需要某只跳起来的青蛙

夜 曲

家具在夜里活动关节，

清脆的“咔”，又是一声“咔”。

我听见，夜的呼吸声

暂停。随后，翻了个身，

再次沉沉睡去。

表针不睡。没有表情的脸

惨白、倦怠，身材瘦削。它

拉着磨，“啵啵啵啵”——

一圈儿一圈儿，碾着

那本已零碎的光阴。

天边，火车均匀地亲吻铁轨。

海潮歌唱。沼泽地水鸟逃散。

梦游者拿着扳子和锤子，

悄然走进自己心脏的房间

为之重新安装一个齿轮。

魔 咒

六个月都在下雪。

薄如蝉翼轻如鸿毛的

雪，压得人

内心漆黑一团。夜

像被下了魔咒，

破解它，需要

一个长长的吻

掩 埋

凌晨四点：天光微亮。

后院儿，一个男人

已在园子里翻土。

他拿着一把铁锹，或是叉子，

衣服是灰白的颜色。像新鲜的黑土上

未来得及融化的残雪。而实际上，

他正掩埋着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