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瓜
独坐光阶
“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对岸,路灯正在星星般闪烁。几声争吵轻轻地
晕开远处的草坪,好像蜻蜓点着银河。白云那么白。
十几年前,我在土桥一头踢石子,听着随树林起伏的蝉。
外婆拿着一根细长的竹竿走向林子,在月下仿佛她说过的仙人。
对《对彗星的观测》的观测——给燕磊
下午三点半,空调散热器在窗外滴水,
困意仿佛葡藤上的青蝶,在盛夏的深处歇脚,
摇曳它迟迟不肯开合的双翅。
偷闲如同盗火,同一场造梦游戏轻盈地
玩味着浮生无聊的速死,只有铅字的彗星引来
那一滴逝水,划过此刻之荒漠的无声无光。
赠别——给浦睿的朋友们
我就要离开了。让格子分割的大房间,
弥漫着纸的灵魂。好像短暂的安眠行将结束
海员就要返回,他波涛汹涌的家园。在倚靠围栏,
往海港张望的农夫眼里,那无边的冒险,衬着遥远的黎明,
仿佛未来,蓝得发亮。我没有更多故事了,
也没有告别。它们在我体内蜷缩着,朝向时间,
颔首沉默。你看帆已经升起,海岸闪烁着,粼粼的回忆。
没有遗憾。我们那么重,是投向生活的石子。那么轻,也是余波。
A Story of TTOMA
树梢上的厄洛斯,额戴花环,引蝶,也引我,
看到众楼掩映的德尔菲。他窜来窜去,满世界地,追逐着自己,仿佛一头碎步林间的小鹿,也是一颗心。
这么安静的下午,阳光很久,都不曾变暗。而我不感到羞愧,
虽然我没能,做完手里的工作。这都是因为他
那冒失的小天使,到处招摇他的花冠和银铃,不可思议地,
从城市里,汇聚出一片蝶海。他在下午的时光 中来回跳跃,
制造缭乱的影子,使我头昏。这是真的,绝不是因为你。是天使。
磨石之夜
洗完澡,我坐在浴室前的台阶上,
看天色变暗,群星如烽火,在幻想中席卷夜幕。
一个孩子对同伴说:不和你们玩了,我是个“青年”。
他昂着头,坐到我旁边,回味那个诱人的词,用余光看我。
天灯陡然熄灭,好像风筝牵引的童年。
相隔世纪的人们,逐渐透明。你说星斗还会重 现吗?
我看着脚下零星的蚂蚁。空荡的夜里,传来阵 阵摩擦声。
我感到心中的刺正迅速剥落着,它陈年的铁锈,重新变锋利。
解 放
诗图的蓝绒沙发里,我在写一篇
有关辽沈战役的论文。我是从历史与政治之间
那暧昧不清的关系写起的。而我的耳边,
燃烧在文献中的青年播音员同志,正用他嘹亮的正义谈论着,
刚才我同女票的那场风暴。永远只在回忆中,
生活可以,不再是条笔直的线,好像你们曾爱的翻花绳;
我那个年纪,也曾和三个哥们儿一起,认真地
在草稿纸上进军宝岛。十多年来,那些消失了 的敌人,为我带来诗。
纪念诗图的猫
最终,我们也没能,为它取好一个名字。
俊朗的精灵,毛色之间,是昼夜在轮回交替。
当它拖着一条死去的后腿,走向我,
仿佛晨光熹微的小山头,那草草堆落的坟茔前,
一根树枝代替墓碑,掩藏起夜晚发生的一切。
又有谁,能够真的,听见沉默。那是生死的齿轮,
在平静,而无可阻拦地咬合。它永远不在了。
只有新的生灵,将不断,把好奇的眼睛
投向这里,投向这古老的四季,好像一个秘密,
悬挂在人们,路过却看不见的枝头。安睡吧,
趁天还没亮,星辰仍然模糊,你还有机会,
从你走不出的冬天,游入更多呼吸的躯壳里,
伸展四肢,把脊背绷得紧紧。每当草坪又绿,
雀鸟飞回,生命走近我——安睡吧,你将被印证。